“王妃,王爷托人回来传话,说今晚皇上留他下棋,不能回来了,让您先休息。”
秋白芍颔首,“知道了。”
她将手中的账本一合,放到了一边,面前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薏儿差人拿下去热,一边宽慰她道,“王爷得皇上喜欢,总是被皇上留在宫里呢。”
秋白芍接过热好的饭,夹了块鱼放入碗中。她在尉迟砺面前鲜少碰肉,尉迟砺不在,她吃饭也轻松一些。
“王爷是皇上的儿子,自然得皇上喜欢。”她说着,嘴角微杨。
尉迟砺自然得皇帝喜欢,他生母难产而死,皇帝心存愧疚,加之他本人聪敏果断,办事利落,让皇帝用起来颇为顺手。
这也是为什么她费尽心机接近尉迟砺的原因,三王爷是炙手可热的夺嫡之选,又是长子,将来即位大统,头上没有亲生母亲,没人会嫌弃她出身卑贱。
只要尉迟砺能够坐上龙椅,秋白芍就有把握入住中宫,最差也能有个皇贵妃的名位。
只是这账本她看得头疼。
一边吃着饭,秋白芍一边皱眉又翻起了旁边的账本。
她没怎么念过书,字识得不多,更别说算术。她是姨娘所出,在家里的时候,嫡母先紧着上头两个姐姐学习庶务,根本不会让她管家,现在突然把偌大的王府全部交到她手里,秋白芍实在有心无力。
薏儿看出了她的为难,想了想道,“主子,要不然让从前掌事的柳姨娘再管一会儿,您在旁边瞧上一两个月也就会了。”
“不可!”秋白芍低喝,“她不是个好相与的,我若是把账本还给她,岂不是让她笑话我无能,还不如让梅氏来管。”
“梅洛?”
“今日观她神情,那位第一美人是个性格懦弱的,虽然是王妃,倒比柳姨娘好掌控。”秋白芍呢喃着思忖,片刻回神,“到时候再说,我明日先去问问管家,不过几两银子,有什么算不清的。”
“也好。”薏儿点头,“今日那些姨娘来给您请安时,奴婢都气坏了,不过是群侍妾,竟敢在您面前阴阳怪气地拿腔作势,等王爷回来一定要让王爷好好治治她们!”
“让王爷治她们有什么意思。”秋白芍拨弄着碗中的白米饭,额前的猫眼石轻轻摇曳,在烛光下折射出金绿色的美芒。
“等哪天能够自己料理了她们才算是立住了脚跟。”她说着,倏尔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心情愉悦,“且等着,再过三年,这府中的景色就不一样了。”
五指上移,她抚了抚额前的眉心坠,颇为愉快。
既是美人,梨花带雨的景色总要比咋咋呼呼的笑来得更有韵味些。想起今日六月雪下女子凄然哀婉的琴声,秋白芍只觉得心情都舒畅不少。
不着急,今日那些趾高气昂的美人,她会一个个扼住喉咙,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哭,都得由她说的算。
佳人温婉,可眼角那抹狠戾委实难以遮掩。
……
梅洛这一病半月都不见起色,时不时就要请一回太医。尉迟砺嫌她晦气,怕传太医次数多了,让人议论,于是撤了梅洛请医的牌子,只许她请民间的大夫。
如此往返大半月,全京城都知道三王爷娶了个病美人,整日恹恹地歪在院子里,一步都外出不得。
这日尉迟砺上朝前,秋白芍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提了这件事,“姐姐久在病中,虽说养病要清静,可自打她入王府这一个月,后院的姐妹们连王妃的面都没见过一次,实在不合规矩。”
“见不见的有什么要紧。”尉迟砺低头,让她帮自己戴上了官帽,“又不是真的王妃,她们见过你就行了。”
“王爷。”秋白芍轻嗔一声,理了理他的衣襟,面上染了羞红,“您怎能这样偏袒妾身,传出去叫人笑话。”
尉迟砺握住了她的手,偏头啄吻,“叫我名字。”
女子抬眸,眼睫如蝶翼,翩翩然而起,扑朔出少女的羞喜。她望着面前的男人,低声开口,仿若私语,“砺……”
尉迟砺俯身,情难自己。他刚准备吻一吻女子的额头,却被一抹金绿色的猫眼眉心坠挡住了。
“这东西不错,衬你。”他随口夸赞,“我不记得我赏过你这个,哪儿来的?”
“上回拜见王妃姐姐时,姐姐送给妾身的。”
“她倒有几分聪慧,知道讨本王的心上人的欢心。”尉迟砺笑道,“你若喜欢猫眼石,一会儿本王再让人送来一些。”
秋白芍确实喜欢这条眉心坠,但她更喜欢梅洛伤心欲绝的模样。想着梅洛那病恹恹的样子,她接着道,“王妃姐姐一个人也怪孤单的,方才和王爷所说,妾身想请诸位姐妹去给姐姐敬茶。”
尉迟砺懒得理这些小事,他拍了拍秋白芍的手,一边朝外走去,“后院里的事你看着办,不用请我的意思。”
“是。”秋白芍欠身,“恭送王爷。”
她起身,旁边的薏儿疑惑,“王妃你何必这般,王爷亲自禁了梅氏的足,不许妾室请安,您现在让她们去见梅氏,岂不是涨了她的权?”
秋白芍扶着腰坐下,“这一个月来,王爷夜夜留宿白芍院,那些姨娘们眼睛都要流血了,我总得拿块盾来挡一挡。”
“只怕梅氏懦弱,那些姨娘未必将她放在眼里。”
“她们和不和梅氏斗都无妨,我躲在她背后就是了。”秋白芍招手,让她来给自己揉腰,“我毕竟是个没有家世的侧妃,有些话我不太好说,得借她人之口。”
“嘶——”薏儿刚刚碰上秋白芍的腰,她便倒吸一口凉气,“轻点!”
“是。”
尉迟砺血气方刚,下手总是没个轻重。秋白芍闭着眼皱眉,哪怕薏儿放轻了力度,她都觉得疼痛难忍。
今早起来一看,腰两侧全是乌青,三王爷武功高强,手上的力气便也大上几分。婚前她不知道床笫之事,这一个月来每每承欢,她都胆战心惊。
难怪娘亲说女子怀孕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她还未有孕就已经觉得勉强了,不知真的生孕时是何等的痛楚。
“奴婢给您涂点药吧?”薏儿见她这幅痛苦的模样,忍不住揪心,“瘀血不散,王爷看了也会心疼的。”
秋白芍咬着牙点头,她每日等尉迟砺离开,便拼命呵护修补,免得晚上三王爷见了触目惊心的伤倒胃口。
“太医说了,瘀血要揉开才好,主子且忍忍。”
薏儿褪下了她的衣裳,手指舀了药帮她涂揉,刚下去第一下,女子便溢出一声闷哼。
“主子?”薏儿担忧道,“主子的皮肤特别细嫩,稍微一碰就红,王爷也真是下得了手。您若是觉得疼,奴婢给您拿个帕子咬着?”
“不必。”秋白芍趴在床头,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腰上按,“给我揉开了,不许留下痕迹。”
她抚着面前云丝蜀锦的软枕,看着那上面精细至极的纹路,闭上了双眸。
和眼下的荣华富贵相比,这点痛苦算的了什么,等生下一男半女,她的日子就更好过了,娘亲在秋家也能好好的扬眉吐气,再不受人欺凌。
一场上药耗时一个时辰,等秋白芍再次穿戴整齐之后,已是面色发白,冷汗遍布,只觉得腰背一块都麻木得没了知觉。
“收拾收拾,通知各院去给王妃请安。”她对着镜子补妆,将华贵的首饰全部摘掉,只留一点碎花和额前的猫眼。
今日是首聚,她这个出身卑贱的侧妃要落个贤良恭敬的名声才行。
“是。”
……
梅洛一早接到了白芍院来的消息,说是午前要来给她请安。
秋石见此,扶着她从榻上下来更衣,“王妃这是头一次见人,让奴婢给您好好打扮打扮吧。”
梅洛望了眼窗外,见外头阳光灿烂,蝉鸣阵阵,明媚而生机勃勃,她不禁随之露出了点笑意,“也好,病的一个月都不曾好好穿过衣裳,既然是头一回见府里的姐妹,总得收拾出个见人的模样。”她想到了什么,于是拍了拍秋石的手,“你一会儿去库房看看,挑出些好的,预备给她们见礼。”
秋石为她换上了华服,委屈道,“王妃心善,王爷却把府中事务交给了一个侧妃。”
“我身子差,交给侧妃也是好的,否则到了我手中,捱不住两三天我就病倒没法管了。”
“说来也奇怪,王妃从前的身体分明是很康健的,一年四季连个风寒都不曾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王府里有什么东西克了您。”这话里的“东西”意有所指。
秋石拿着梳子,挑起了梅洛的一缕长发梳理,梳着梳着忽地一笑,“不过贱民就是贱民,德不配位,那就是徒惹人笑话。”
梅洛一愣,“怎么了?”
小丫头弯腰,凑到梅洛耳旁幸灾乐祸道,“您还不知道吧,这个月府里出了好大的岔子,一会儿是丫鬟婆子们偷懒,让三王爷的幕僚来府中连茶水都没得喝;一会儿是预算超支了,到了月底各院连月银都领不到。”
她哼笑一声,“奴婢听人说,那个侧妃连字都识不全,看一页账得拿着算盘算一整天呢。”
梅洛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样说话,若是传到她耳朵里可不得了,背后不要议人长短。”
“王妃您就是太心善了。”秋石扁嘴,“这样怎么能镇住那些女人。”
梅洛坐在镜前,从匣子里挑选发饰递给秋石,“咱们自个儿就住在王府中,王府若是不安生,咱们又如何能安生。唇寒齿亡的道理你不是不知。女子读书本来就是金贵的事儿,别说是她,就算是从小在梅府长大的你又何曾认会了几个字。她能对着账本一看一天,已是十分勤勉用心了,只是少个人带着她学罢了。”
“姐姐说的是。”
忽地,门外有女声响起。
秋石一惊,猛地门口看去,赫然看见秋白芍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方才的话,都被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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