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日出

    天微微亮的时候，舟月就睁开了眼睛，迅速坐直了身子。裴钦微微活动了下，扫了一眼李卫泽一脸的意味深长与八卦探究，偏头看向车外。

    “行了，你眯一会，我看着。”李卫泽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真欠扁。

    车外雨丝飘洒，若有若无，草大概膝盖高，远处不甚分明，但，黑压压的，他们被巨大树木三面围着，树高，不可见。

    待到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万物苏醒。

    “我靠。”陈嘉树在车头咆哮，“都起来！大虫子！快快快！都是大虫子！”

    众人仓皇起身，纷纷下车拿菜刀拿武器。

    “哪里，什么虫子？”

    “哪里，陈嘉树，你疯啦？”

    “没看见啊。”

    大家这会才赶紧穿上鞋子，也有不少人不穿，鞋子都还渗着水，打赤脚就打赤脚呗。

    6米开外的篱笆围栏约一人高，现今已然爬满了藤蔓，三面郁郁葱葱，间杂着不少色彩斑澜的花朵，像是牵牛，又有凌霄、炮仗花等等。

    篱笆内的植物稀疏不过膝盖，几棵小树散落着，地面少有积水，被铺平的碎方砖还算完整。

    雨停了。

    可是哪里来的虫子？

    “外面，真的！我看见了。”陈嘉树跳起来，急的冒汗，“和草一个颜色，绿色的青虫，也有黄白色的，有的巴掌大。很多，很多！”

    “擦，我也，看见了，我的天呀。”赵鹏辰1米9几的个子愣在原地。

    大家这会跳的跳，也都看见了，大大小小，黄黄绿绿的虫子蠕动着，有的巴掌大，有的手指长，快速啃食着草叶根茎。

    昨天还青葱茂密的海洋，今早万花齐放，在绿涛里撑起了五彩缤纷的阳伞，但此时硕大的花瓣也越来越多的空洞出现，而虫子似乎也越来越大。

    “它们，它们会过来吗？”

    “已经过来了，在吃篱笆。”

    “草，这怎么整，砍吗？”

    “食堂那边，那边，西红柿，有西红柿，南瓜大的西红柿，虫子在吃！”陈嘉树跳着叫嚷着。

    “还有冬瓜大的黄瓜，青椒！”

    40米开外，那棵高大的西红柿我们看到了，但是青椒……黄瓜……你是怎么看清的，一片绿。

    还有更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是树？

    不等众人疑惑，陈嘉树急的直跳脚，“快啊，我们杀过去，吃的啊，不能被那些虫子吃了。”

    篱笆这边，爬上的青虫被纷纷捅刺挑开，有的被一刀挥断，女生们一边尖叫，白着脸也拿着树杈钢条等加入到战局中。

    好像，除了块头吓人数量多，倒也不具备什么攻击性和威胁。

    舟月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吓人不叫事吗，满墙的青虫，墙头叶间一直钻出来，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一律鼓蠕着头和身子，瞪着眼睛呲着牙嘴，啃啊啃，吃啊吃的，这边捅下去一只，那边还有五六七八只……

    “一半的人跟我走。！”李卫泽迅速做了决定。

    “穿好鞋子和长袖衣服，如果有的话。男生留5个拿刀，其他都走。吃的要紧，虫子威胁不大。我们让它们吃篱笆，截断在沟渠这边。”裴钦砍下一刀子的虫子说道，里面没什么植物可吃。

    “放火烧吗？在沟渠里点火，虫子实在太多了，昨天收集的草不够干燥，可能燃烧不起来，不然就烟熏，植物有一些是驱虫的。草木灰，一定程度好像也能杀虫，以前……”舟月忍着恶心刺推着眼前不断冒出来的参差不一的虫子。

    经过夯实的沟渠，杂草植物并不多，稀稀疏疏几许。但土还都是湿的，加上没有干草，可能真的点不燃。

    水坑一侧的沟渠向水坑倾斜，另外两侧向悬崖处倾斜，因而沟渠内倒基本没有什么积水。

    “倒一点汽油试试看，吴浩宇你去拿汽油，小景，你去沙发凳下的柜子拿一些纸张本子，再提个灭火器过来，这里谁有打火机？不然莉莉去拿火柴，其他几个人去拿比较干的草和木材过来。”裴钦快速安排着。

    “打火机我这里有。”舟月从兜里掏出来。

    “哇，舟月你是哆啦A梦吗！”吴浩宇无比佩服，赞叹一声忙跑去拿汽油。昨天他们利用虹吸原理，从油箱抽了一桶的汽油出来。

    舟月苦笑着，先去换了鞋，又把系在腰间的长袖速干衣穿上，跑向杂草堆，挑拣比较干燥又可能驱虫的杂草和树枝木材。

    “阿月，我来帮你。”莉莉抖着手捅下两只虫子，紧跟舟月其后。

    “我也来。”曼雪哭着抖掉溅到手上的黄绿色虫子汁液。

    几个人，连同小景，把相对不潮湿的树枝薄木材铺在沟渠上，再放上草和纸张，吴浩宇紧跟着淋上汽油。桶装水装的汽油，并不好控制出水量，吴浩宇先倒在了塑料水杯里，再往上淋。

    虫子已经从篱笆外面吃到了篱笆里面，原先繁茂葱茏的藤蔓篱笆墙，现在稀稀拉拉地透着外头坑坑洼洼的绿景。

    裴钦拿着那把残破断了一大截的西瓜刀，站在围栏门口外，向着拿着木棍的吴浩宇和舟月点头示意。充当门面立着的桌子被打开在围栏内侧。

    木棍上缠着草、纸和纸巾。舟月点燃两人木棍上的纸巾，从沟渠中间的水坑分两边，开始向沟渠里引火。

    沟渠里的树枝杂草放个两米就空30公分，对着门口段空了一米，淋上的汽油也是。

    他们是又怕火烧不起来，又怕火烧起来了万一再起风控制不住，毕竟还淋着汽油。半天一夜的雨，加上里外都没什么植物了，除了篱笆，虽然大概率是不会起大火，但大家还是小心翼翼。

    现在没有风。两人点完一组的草，两米算一组，看着纸张迅速烧起来，又接着点下一组。

    莉莉等人拿着纸张，长树枝，站在离沟渠两米远的地方观守着。草比较潮湿，纸张烧完后，虽然有汽油助燃，还是不起较大的火苗，很快，烟雾弥漫。

    青草熏味，汽油味，莫名的肉味，周围人的气味，似乎周遭一切味道，不管强弱轻厚，全都一股劲地扑向莉莉的鼻子，数不胜数却又泾渭分明，莉莉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舟月引完火又往回细细察看燃烧的情况。快熄灭的就加纸张继续引燃，烧太厉害的就拿树枝拨一拨，还是不能烧太快，没那么多柴草啊。

    吴浩宇等人拿着铁皮板，把烟直往外扇。

    不知是烟熏真起了作用，还是虫子们感觉到这里的火气，亦或只是篱笆吃的差不多了，反正这些东西渐渐不往里钻了。

    曼雪抽泣着，想用手去擦眼泪，又一下想到之前沾到的虫汁，哇的一下哭了出来。真的，真的，超级，无比，讨厌虫子。

    其余女生也纷纷松了口气。

    “我们要过去帮忙吗？”舟月拿着黑着头的木棍问裴钦。

    “嗯，留几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我留这，我留着。”曼雪特别积极赶紧举手。还有几个女生也纷纷举手。

    “那我和小景留这里，你们去吧。”吴浩宇看了下，总要留两个男生吧。

    “你们没什么情况，就把围栏内巡查一遍，看有没有虫子虫卵之类的。把剩余的柴草都拿出来晒，注意和沟渠的距离。”裴钦吩咐道。

    “没问题。”

    “舟月，我也在这里，刚好像被烟呛了一下，有点难受。”莉莉捂着鼻子，闷闷地说道。

    “行，那我们去了，有事你们大声喊。”舟月确认了下她没什么事，放下心来。

    几人刚出门，陈嘉树排头一行人沿着他们劈开的小路走了回来。手上，搬着个被啃咬了三分一，汁液淋漓，南瓜大的西红柿。

    “这里解决了？那快去帮忙吧，简直抢不过那群虫子，食堂那都是吃的，连城他们在挖马铃薯。咳咳咳咳，哇，什么烟味。”

    “烟熏虫子。”裴钦几人错过身，看着陆陆续续搬过去的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蔬菜，巨型黄瓜、西红柿、四季豆、青椒和辣椒，以及虽然较为完整，但跟甘蔗比长度的葱蒜和豆芽苗。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那里还有手机大的蟑螂蚂蚁，蛇大的蚯蚓……路上就有。穿拖鞋的人要小心，有手套最好戴上。”王明旭有点艰难地提到某种生物。

    裴钦看向舟月。

    手套真没有。

    舟月摇了摇头，手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是继续坚定地往前走。

    途中的女生一脸菜色，但依旧步履不停。

    一路植物被吃的坑坑洼洼，但好像有些植物，虫子渐渐都不吃了。舟月一路看过去，这样的植物越来越多。

    之前清理过的空地约70米长，35米宽，植物不过人的头顶，少许树木也堪堪两三层楼高，但是空地边缘，食堂废墟外，树木成林，森然高耸。

    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树，树高百米不可视，走一段路才能看到一段间隙，紧接着又是一段路，刚迎来第五棵大树，他们到了。

    像一群小蚂蚁，他们穿行在大森林的一块小小洼地里。

    还没从周围巨树的震撼中缓过来，眼前的场景又让他们目瞪口呆了。

    食堂废墟东北角，俨然是巨型菜园现场，被糟蹋的不行的。

    人虫大战在这里激烈上演着，肝髓流野，血流成河，横尸无数。

    浆汁横流的西红柿，黄绿色、白色的虫子汁液和断截破烂的虫子尸体铺满了整个战场。

    除了青虫，还有其他花花绿绿各种蠕动的玩意，以及四处奔忙的蟑螂蚂蚁，密密麻麻，熙熙攘攘，颠覆以往的认知，这里的蟑螂虫蚁大多手指长短，有些则直奔老鼠大小，鹤立鸡群，尤为恶心。

    虫子、蚂蚁还在前仆后继地爬上各种蔬菜，有一顿没下顿地大开牙嘴啃食着，众人惦顾着食物，只能一只一只挑开，一溜一溜地拨下，再把蔬菜砍下来，束手缚脚急的不行。

    三四个人围着一个青椒在奋斗，五六个人护着黄瓜、四季豆在战斗，脚上虫子蚂蚁爬来爬去也顾不上了。

    看得人头皮发麻，脚底发凉。

    有的女生直接吐了，干呕连连。

    舟月撇开眼睛，只觉得眼前发黑，定了定神，握紧手中的木棍。

    裴钦掩下眼里的担忧，想把手中半截西瓜刀换给舟月，又觉得还不如她手中的木棍，只得沉声叮嘱道，“跟着我。”

    何倩也是脸色发白，闻言都快发青了。

    菜园一眼看过去，各式蔬菜都有：西瓜大的西红柿，桶大的青椒，黄瓜大的辣椒和四季豆，冬瓜大的黄瓜，茎叶直奔人高的胡萝卜、萝卜、油菜、葱姜蒜、豆芽等等，只是都残破不堪，挂满了窟窿。

    除了葱姜蒜椒比较少虫子吃，其他豆芽、油菜、胡萝卜等的茎叶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着，而黄瓜、四季豆、青椒辣椒这几种是众人现在奋斗的对象。

    西红柿红色浆汁横流，皮都不剩，浆汁也爬满了虫子在吸食。青椒辣椒相对好很多，但架不住庞大的消费群体饥不择食，连葱姜蒜苗现在也越来越多虫子蚂蚁啃上了。

    舟月他们赶向一个还剩三分二的水桶大的青椒。

    “蛇啊！”身后女生尖叫。

    “是蚯蚓，不要怕，躲开点就行，还有小心蚂蚁，有的咬人特别疼。”李连城和其他男生搬挪着废墟石块、钢筋杂物，翻挖着孙济民指出的马铃薯，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三个硕大的马铃薯了，同时这里也钻出了一条蚯蚓。

    一块连着钢筋约一米五长半米宽的混凝土柱体，李连城轻轻松松就举起扔开了。

    舟月看得吃了一惊，随即疼的“嘶”了一声，脸色一白，咬紧下嘴唇，先把眼前青椒上的虫子打下，又抖着手挑开脚踝上的蚂蚁和紧跟着的白虫子。

    这条青灰色的灯笼裤盖不住脚踝，舟月只多带了两条薄的长裤子，一条长裤昨天借出去了，眼下脚踝就只能裸露在虫子大军里了。

    裴钦砍下青椒上连着的梗，直接用手把其余虫子拨开，一把抱起青椒。

    “我送回去，我送回去。”财政会织毛衣的陈静怡赶忙说道，接过青椒抱了满怀，一溜烟地跑走了，速度快得有些不同寻常。

    又送走了几个不到一半的青椒辣椒、黄瓜、四季豆和几捆葱蒜，现在大家基本合力在保马铃薯了，一半人加入翻挖工作，一半人挥砍挑刺，驱赶着周遭涌过去的虫子和蚂蚁。

    “马铃薯只有一棵吗？”裴钦问。

    “目前只看到一棵。”孙济民已经仔细寻找过了，青椒辣椒有5棵，西红柿2棵，黄瓜、四季豆各一棵，马铃薯也是，其他葱姜蒜豆芽倒是很多。

    “水稻没有吗？”舟月四周看了看，好像都没有发现，这些蔬菜应该都是原先厨房里的。

    “没有，大米是糙米加工过的，没有种子成分，应该长不出来。”沈承平不想承认他种过。

    “哎，要是能长出肉就好了。”

    “有啊，遍地是啊。”

    “呕。”

    很多人还是不适应，有些人则是麻木看开了，任由虫子爬来爬去，还徒手抛尸。

    翻挖工作进展得很慢，没有合适的工具，钢条铁棍都算好使的。男生们手上的刀钝的钝，断的断，缺角的缺角，都不好再往废墟堆里糟蹋。

    陆陆续续，他们挖出了9个盆大的马铃薯，继续扩大面积深挖，但再也不见这些可爱又迷人的土黄色，反而挖出了几块半臂长的姜。

    通通送回去。

    姜也继续挖，葱头蒜头也不能放过。这些虫子蚂蚁简直无孔不入，顺着他们翻挖的路径也不断蚕食着一切食物，一切它们咬得动、吞得下的东西。

    翻挖的过程中，他们找到了一个大炒锅，破的不行的，锅底直接一个大洞，铲子倒是好的。

    陈嘉树找到个好的高压锅，兴奋地高举着在那大叫，恨不得游街一圈。陆陆续续，被压扁的不锈钢箱柜，长方大平盘，和一些变形的小盆也重见了天日。

    同时，醋味酱油调料香料味，还有一些酸腐臭味也散发了出来，蟑螂蚂蚁蜂拥而至。

    大米面粉基本无存，原本就破损散落，又立马被蟑螂虫蚁吞噬了个干净。有些刚搬开就看到被吃得差不多了，就连那些变形的箱柜一打开也满是蟑螂虫蚁。

    而那些盐鸡精糖，应该是放在塑料储物箱内的，可惜找到的箱子都被压破了，里头的东西没破也被咬破吞食了。

    他们还在进行蔬菜保卫战的时候，这些掩埋的大米盐醋各种调味，就已经被蚕食了。

    翻拣搬挖，大家的目标也从东北角蔬菜园扩散到了整个食堂废墟。

    比较惊喜的是，桌椅很多都是好的，虽然椅背残破得比较厉害，但桌面很多都是较为完好的，而且翻出的一个变形的消毒柜里，有许多完好干净的餐碗餐盘。

    看着陆陆续续被运回去的锅碗瓢盆和桌椅，大家都感觉自己坐拥着一座宝山。

    尽管很多人手上、手臂上都红肿起包，有的甚至起了细细碎碎的小红疹子，不知是蚂蚁咬的，还是虫子，有的火烧般的疼，有的又奇痒难耐，但没有人停下手上翻挖的动作，停下来，东西就要被这些漫山遍野的玩意吃完了。

    穿着拖鞋的人负责来回搬运东西，只是也不免被咬两口。

    而舟月，则被烧灼的疼和钻心的痒，叠加折磨着，手上，脚踝上，红肿起泡，小疹子遍布，但还是咬着牙关，死死忍耐，手上拿着一段钢筋翻找不停。

    太阳渐渐升高，李卫泽和裴钦商量了一下，喊住了斗志昂扬，面朝废墟土地，背朝天，不停翻挖淘宝的众人。

    “暂时先这样吧，都快中午了，大家手上脚上先回去擦下酒精抹下药，家里也要收拾收拾，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家里，众人一愣，登时鼻头一酸，是啊，以后他们要以此为家了。

    就是，好寒酸啊。眼前的废墟垃圾都成了宝贝。

    “走吧。”

    “诶～”

    “走喽，回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