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宁舟昏睡不醒的这个插曲,让祁路遥找到了由头。
人总是这么奇怪, 总会先想法子说服自己, 然后便能名正言顺, 继而心安理得。
祁路遥就是这样, 京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甚明朗,局势紧迫, 她却在这乡间一隅流连,完全不提动身启程的事。
她自己心下不愿意离开,又不愿意承认她没出息,干不成事, 这下好了,闻宁舟这一觉睡的,她更不会提回京的事。
舟舟的身体这个样子, 她怎么能走!
于是,她说服了自己, 彻底连家也不回了。
祁路遥想, 等闻宁舟过了传说中的死劫,她再安排自己的事。
闻宁舟无故昏睡, 生死难明的这三天, 足够祁路遥想明白了。
她原以为, 这个世界不会有什么是让她不舍的,在皇宫里长大,眼里入了太多脏东西。她活着的目的就是报仇, 等达成之后,随时抽身离开,没什么留恋的。
没想到有闻宁舟这个变故,她太耀眼美好,发着光,就这样走进了她的生活里。
至于宫中、朝中,太子立谁,都一瞬间遥远了起来,和舟舟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才是真实的。
但宫还是要回一趟,祁路遥临时变动计划,要回去重新安排,并且跟苓贵妃碰个头,这等大事,不合适传话,必须面对面商议清楚,让她们双方都心中有数。
回宫祁路遥倒不担心,她可以让阙朔给她易容,宫里有人接应。
问题是舟舟这边,要怎么同她说,才能不暴露身份,离开几天。
祁路遥没有立即离开,她又陪了闻宁舟八天,跟见青山反复确定,她没有问题了才准备动身。
闻宁舟也就刚醒来的时候,猛不防地知道自己居然睡了三天,被自己如此娇弱的身体震惊到。
后面她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都不往心里搁,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见青山天天觉得,这个小徒弟别真的是个小傻子吧,他急得嘴上起一圈燎泡,生怕一个闪失,人说没就没了。
其他人都很紧张,闻宁舟不理解,但她很配合,最初她还会解释,说自己没事,她感觉身上没有什么毛病。
后面她明白了,这里毕竟是古代,伤寒都可能会死人,她不能站在时间的肩膀上,以现代的经验看古人的智慧。
她给自己说服的明明白白。
每次见青山一说探脉,她就伸手,一说看眼睑,她就仰头,又乖又配合。
接下来的几天,祁路遥没有去酒楼,她寸步不离地陪着闻宁舟,确定她身体和精神都恢复正常。
神奇的是,一场大觉之后,闻宁舟睡觉不再做噩梦了,又像以前一样,窝在祁路遥怀里,蒙头到天亮,第二天一早脸蛋红扑扑。
一个谎言的出现,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填补。
祁路遥现在自食其果。
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跟闻宁舟说她要出去一段时间,她都跟传说中的家人决裂了,还能有事去哪。
琢磨了八天,让祁路遥琢磨出一个拙劣且损的借口。
祁路遥一贯会隐藏情绪,但她心神不稳,这几日的若有所思、欲言又止,都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来。
可若说她是无意,也并非真真的如此不小心。
无非是内心的不安在作祟。
对闻宁舟有所隐瞒,终归是悬在她颈上的剑,越是在意闻宁舟,越是怕谎言戳破,让她伤心。
祁路遥不想她们之间有一丁点隔阂,一旦知道她从头就欺骗她,后续又用谎言完善谎言,这简直不能想,头皮都是麻麻的。
愧疚和害怕交织在一起,让祁路遥不能安心,她想一点点的透露出些信息,让闻宁舟有些心理准备。
比如露出些端倪,让闻宁舟知道,她接下来说的事,有所隐瞒。
闻宁舟是个通透的姑娘,她自然看出来了,但她很善解人意,即便心里有许多疑问,但她没有质问。
只是在祁路遥说她要离开几天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嘱咐她,注意安全。
离开小镇的前一晚。
祁路遥抱着闻宁舟,俩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冷不冷”,祁路遥的脸蹭闻宁舟的脸,“有点凉。”
“我进屋拿个外套”,祁路遥捏捏握在掌心里,闻宁舟的手,手还行热乎乎的。
“不冷,风吹得挺舒服”,闻宁舟眷恋地将脸贴着她,“我脸皮薄,不抗风,所以才有点凉。”
祁路遥不可置否,轻笑一声,笑得闻宁舟胳膊肘顶了她一下。
天气在由深春到初夏过渡,微风里携卷着青草的气味,闻宁舟仰头看天,银月皎洁弯似镰,周围分布着繁星点点。
祁路遥鼻尖全是闻宁舟的气息,香香甜甜的,她脸埋在她的颈窝,用力地吸一口,手臂紧紧圈住她。
“舟舟”,祁路遥不自然的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接着她说,“我今天在酒楼,遇到有人打听我,后来知道是家里人在寻我。”
“我可能要离开一阵,不过事情办完,我很快就回来。”
祁路遥叹气道:“我爹过世了”,她几天憋出这么个损理由。
“啊?”闻宁舟呆住,无意识地重复一遍,“你爹过世了啊。”
她现在有点分不清楚,这跟阿遥前几日的反常有没有关系,假如她真的有事离开,大可不必借如此不吉利的理由。
“什么时候走”,闻宁舟问。
沉默了一瞬,祁路遥道,“明天。”
闻宁舟默然,她猜的也是明天,因为今日阿遥的粘人程度,达到了这几日的峰值。
她用的什么借口都不重要,是不是真实的也无关紧要,她只需要明白,祁路遥要离开一阵子。
闻宁舟从祁路遥怀里挣脱,跳下来,转身面对她。
表情似是轻松,轻笑着问,“大概几天呀?”
祁路遥怀里一空,她望进闻宁舟的眼中,里面是隐藏的不安和担忧。
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她不想走了,伸手去拉闻宁舟,“舟舟。”
闻宁舟心里空空的,想着明天祁路遥就要走,她就难过,最柔软的心间袭来一阵剧烈地酸涩,梗得她嗓子堵住了一般。
她上前一步,跨坐在祁路遥腿上,脸埋在她肩膀上,瓮声瓮气地,“阿遥,你过几天回来。”
祁路遥喉咙动了动,没有说话,抬手摸摸闻宁舟的头发,安抚地从发旋顺至发尾,一手搂住她的腰,防止她滑下去。
亲密无间的姿势,确实因为分别在即。
“不能说大概,要说几天”,闻宁舟得不到答案,她突然用力抱住祁路遥,孩子气的闹了起来,“必须,必须说你过几天回来。”
“四天”,祁路遥突然说,“最多四天。”
“我保证”,祁路遥侧头,毫不掩饰,亲了亲闻宁舟的鬓角。
然后连着,亲吻她的眉梢,脸颊,耳根,下巴,一路啄着,亲到了嘴角。
空气突然甜腻,暧昧的气息弥漫在鼻息之间。
祁路遥的热情和渴望,几乎不加隐藏,她赤诚浓烈的爱意,藏不住。
小姑娘这么聪明,也该明白了,祁路遥透露出她有所保留,也想透露出一丝她的企图,让这个小女孩,有个接受的过程。
“舟舟”,祁路遥嘴唇最终停在闻宁舟的耳边。
她讲闻宁舟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嘴唇啄了下耳廓,又唤一声,“舟舟”,声音微哑,柔情蜜意。
闻宁舟心里的酸涩还在,却又平白来一阵热意,满满涨涨,她脸颊带着耳垂,都烫的厉害。
祁路遥叫完她,也不说话,偏偏嘴也没离开,弹软带着凉意的嘴唇,有若有若如地擦过耳朵。
闻宁舟等着她的下文,可她似乎就是叫叫她,没有接下来的内容,闻宁舟想问,又羞于抬头。
“嗯?”闻宁舟还是等不下去了,好奇地问。
祁路遥也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两人就这样在秋千上,面对面亲密相拥。
“你讨厌我吗?”祁路遥问。
闻宁舟即使没有经历过感情,在这方面是空白,她也隐约明白,此时祁路遥问的是否讨厌,不是平常得到讨厌。
空气中的暧昧还没有散,她们的姿势太过亲密,不似朋友,更甚情侣,闻宁舟认真地回答,“不讨厌。”
祁路遥笑了。
听到她轻微的笑声,闻宁舟将头埋的更深,红着脸,嘴角也悄悄扬起来。
闻宁舟不知道喜不喜欢,但至少不讨厌。
她们在外面坐了很久,久到更声响了好几次,久到身体都坐麻了,夜风寒凉,她们指尖冰冰,却谁也舍不得破坏这个气氛。
可惜时间不会停留,再漫长的夜晚,也会被黎明打破。
祁路遥抱闻宁舟回房间,用热水打湿棉布,捂着她的手脚,整个人有点热乎气,才放他进被窝里。
不过是四天而已,很快就能再见到,闻宁舟默默安慰自己,还不到一个星期的功夫,就算在现代,出个差都不止这么久。
没关系的,阿遥就是去出趟差,很快回来。
到底是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没一会便睡着了。
可是心里惦记着事,睡得不好,天色刚蒙蒙亮,闻宁舟就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起身。
她披上外衣,趿上自己纳的布拖鞋,小心地开门出去。
祁路遥在她起身的时候,也行了,她闭着眼睛,听闻宁舟下床细碎的声音,蹑手蹑脚,明显不想惊醒她。
她配合的假装还在熟睡,等听到门打开又关上之后,才睁眼睛望向窗外。
看到闻宁舟披着衣服,头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她双手拢起来,用一根木簪子随意地挽住。
闻宁舟边挽头发,边走进灶屋,没有洗脸,只洗了手,系上围裙,开始切菜和面,大的地锅添掺和烧了热水,小的地锅里倒进清油。
每日自然醒的人,今天清醒地格外早,她像个贤惠的小妻子,围着灶屋锅台转,给要外出的人烙饼,炸菜盒子,做些路上耐吃顶饿的干粮。
菜橱里的卤鸭、腊肉、熏肠,咸鱼,闻宁舟毫不吝啬,全都拿出来,忙活着做成易带的吃食。
祁路遥只出去四天的时间,闻宁舟却想把家都搬空给她带着,路上不比家里,不是到处都有饭店,万一饿着了,闻宁舟有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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