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床头桌上的烛火跳动, 烛芯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细微的声音碎碎, 有些像以前做题时听的白噪音, 有一分底音在,倒是让闻宁舟添了几分安心。
只要不是难捱的寂静,她的神经就会放松一点, 今晚她没有心疼东西,一点不小气,点的是个大烛台。
蜡烛用完可以再买,再这么不睡觉怕是要猝死, 闻宁舟太想好好休息了,银两在苟活面前不值一提。
摇曳的烛火映来一室温暖的柔光,闻宁舟闭上眼睛, 也能感觉到光亮。
亮着光无疑不利于进入睡眠,但对闻宁舟来说这样最好, 她缺的不是良好睡觉环境, 是安全感。
夜里雨下得更大,闻承聿握着把藏蓝的油布伞, 沉沉的布面下, 是透着冷的白色伞骨。
他立于伞下, 整个人隐于其中,不知从哪里进来,他已然站在院子里, 静静注视着卧房的窗子。
国师大人默默站着,他知道闻宁舟害怕,所以点灯睡觉,小姑娘原本胆子就小,现在一个人在这,更不好过。
大雨打在树枝房檐上,叮咚哗啦不停歇,而落在伞上,却没有丝毫的声音,闻承聿仿若没有站在这倾盆的雨中,他玄色的长袍依旧拖地,干干净净,月白色的鞋面没有一滴水迹。
他举着伞转身离开,伞面上绘着腾空展翅的仙鹤,另一侧是纯白张扬的九尾狐,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似在发光。
国师消失在小院子里,伞上的仙鹤似是仰首振了下翅。
闻宁舟睡得很熟,外面的雨声没有吵醒她,被沿遮到鼻子,从鼻梁到耳朵,还有挡在被子下的皮肤,都泛着红。
不是病态的红,而是一种,难以言喻,带着湿热,仅仅看一眼,就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绯.红。
这抹红,在闻宁舟透白干净的皮肤上,无辜和风情交织,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单纯得厉害,但潜意识有原始的渴望。
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出现在荒唐的梦境,日有所思,也有所梦。
闻宁舟梦到了祁路遥。
起初梦境缥缈朦胧,闻宁舟还没有睡沉,意识模糊间,她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着脚前后荡,恍然看到祁路遥推开院门,风尘仆仆,看到她绽开笑,说,“舟舟我回来啦。”
这个画面,祁路遥的语气神态,都是她真实会做出来的,一句“我回来啦”,彻底把闻宁舟拉入了梦境。
接着画面一转,就是这张床上,祁路遥突然欺身而上,将她完全笼于身下,闻宁舟的双手被摁在头顶,祁路遥单手抓着她的腕子。
先是头发,接着额头到眉稍,眼角鼻尖到嘴唇,再是下巴,祁路遥在闻宁舟的下巴处反复啄,再到皙白的脖子,平直的锁骨顺着到肩膀。
她空下来的一只手没有闲着,连同嘴唇和舌尖。
一路摸索,缓缓向下。
闻宁舟拧动挣扎,却逃不掉,她心中慌乱,烫的、涨的、打着颤的、轻轻缩着。
她热得要哭出来。
祁路遥在说着什么,闻宁舟听不清,只知道她的手没停,腿束缚着她,吐息在耳边,热热的低语。
她的皮肤极白极润,闻宁舟知道祁路遥向来美艳,却不知她在做这些事时,美得会如此不可方物,手下的皮肤像剥了壳的煮鸡蛋。
祁路遥凤眼微扬,泛红的眼角艳丽得不像话,眼波潋滟,里面压抑着惊人的情yu,只这一眼,勾魂夺魄,闻宁舟被吸引了,手搭在了她的后腰。
这像个信号。
妥协和应允,愿意配合的信号。
后面就是闻宁舟控制不住的。
她如同置身惊涛骇浪的海面,搭乘一叶扁舟,意识妖娆缠绕。
热浪灼烧,她的脑子流动的是岩浆一样的烫,思绪全都乱了。
只剩热,骨缝里腾出的热。
闻宁舟拼命往上攀,脖子紧绷着向后仰着,她如同一条离岸的鱼,用力地呼吸,在炙热下吸取新鲜空气,心跳得几近失控。
轰隆隆!
一声惊雷劈开了黎明,炸碎这一室旖旎的梦。
闻宁舟楞在床上,被抽走了魂儿一样,呆呆地,缓慢更加缓慢地,眨了眨眼。
双手用力抓住被子,没有敢往下看,腾的一下脸红头,被子唰地蒙住脸。
这道雷没有吓到她,却让她清醒了,蒙头也不是害怕,而是她感到羞耻。
为她的荒唐冲动,为她口不对心的行径。
即便是醒过来,脑子里还是祁路遥,却又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妩媚,她泛红的眼角,以及在她颈窝处的吐息。
明明白白的渴望,对祁路遥的,闻宁舟蒙着头,慌了。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梦,对象却和她一样,是个女孩子,并且是她当做亲人和朋友的阿遥。
这边风雨交加,千里之外的京城,夜空晴得漂亮,朗月清风。
深宫里的祁路遥,不再是闻宁舟面前的漂亮姐姐,她身上有锋芒毕露,神情极冷,整个人像一处幽深不可见底的黑水潭。
已经不算是表情的差别,简直是两幅面孔。
她在苓贵妃的宫中,脚下的地毯厚重密实,走在上面没点声响,这让祁路遥感到烦闷。
在外面自由久了,再回到这里,便格外的压抑,宫里的每一处都像脚下的地毯一样,沉闷刻板得紧,哪怕就是以头抢地撞上去,也造不出什么动静。
苓贵妃毕竟上了年纪,身体不比年轻人,早睡习惯了,到了时辰困意便来,她熬这半宿等祁路遥,脸上已露出些憔悴。
她看祁路遥在外面跑这一遭,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穿着玄色夜行衣,像开了刃的锋利匕首隐于暗中,更加危险。
还是有变化的,苓贵妃惊讶地看着她,祁路遥刚才见她的时候笑了,不是只勾起嘴角的冷讽,她真情实意的笑着请安,“苓贵妃。”
苓贵妃惊异于她这细小的变化,不由自主问,“外面好吗?”
她这话问得惆怅,久困于宫中的人,对她来说,外面怎么样都是好的。
苓贵妃不是真的疑问,也没等祁路遥回答,而是难得露出放松的表情,看向祁路遥面容有些慈祥。
“你能有这个想法,本宫很欣慰”,她指的是祁路遥有夺嫡之心,对那个位子有了想法。
祁路遥上前一步,“母妃”,苓贵妃听到,看她一眼,和她的眼睛对上,晃了一下,迅速移开,却没有说什么,算是答应。
她以前不让祁路遥叫她母妃,今天大抵是母女俩太久未见,她也珍视这份温情。
苓贵妃只是性子清冷,先皇后走时,连同她的活泼和人情味也一并带走,但她看着祁路遥长大,听到她在外遇险,心一直也没放下。
祁路遥说要把计划延迟,皇帝目前身体康健,近些年应当不会出事,他还能在那位置上坐着,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苓贵妃,“你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
祁路遥的确知道,“再等等吧,稳妥些。”
“不会有问题”,祁路遥目光狠定,“我要,就是我的,不急。”
苓贵妃笑了,拍拍祁路遥的肩膀,动作是长辈对小辈的包容,她好奇道:“你犹豫什么?”
“或者换个问法”,苓贵妃笑容不减,“是谁使你犹豫?”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她了解祁路遥,从来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
“我遇到了一个人”,祁路遥说。
她没有说完,苓贵妃突然说,“冷宫那位,出来了。”
苓贵妃说的是二皇子的母妃,杀害先皇后的直接凶手。
祁路遥目光一凝,“谁?”
她问其中是谁的手笔,苓贵妃收了笑容,“是我”,她连本宫都不说了,“我放她出来。”
后宫里的事有苓贵妃接应,她更方便行动,祁路遥没有插手,她的耳目多集中在朝堂和重臣,对这个事并不知晓。
苓贵妃语气轻飘飘的,“失去过的人,更怕失去。”
“冷宫那种地方,哪是人待的呢”,苓贵妃声音更冷,“好好的人进去,也得疯。”
“二皇子半残,注定与那位子无缘,无论他哪个兄弟登基,他这个嚣张跋扈惯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放虎归山,单看她咬谁”,苓贵妃手扶着桌子,指关节用力,握得生白,“这疯子呐,什么都做的出来。”
“谁不想活命,谁不想一世荣华呢,疯子也想,哪怕她不想,她儿子那个野心,也得想,由不得她不想。”
“你也说皇帝康健”,苓贵妃顿了顿,悠悠道,“倘若……有人不让他康健。”
“生老病死,谁也说不准”,最后这句,更像是苓贵妃的轻声呢喃。
这话说出来,落在谁耳朵里传出去,她们俩都得死,弑君的罪名,谁也担不起。
祁路遥听完却淡淡,没有听到惊天秘闻的反应,甚至没有觉得意外。
苓贵妃说这些,无非是怕,她担心祁路遥这次为了那个人改变计划,下次可能就会为那人不再回来。
她必须要告诉祁路遥,这事拖不得,她们拖得,皇上的身体拖不得,她真怕祁路遥抛开这沉重的担子。
祁路遥垂眸,“最迟多久?”
“两年”,苓贵妃答道,“慢性药,她现在添茶时放些。”
二皇子的母妃并不知道药是苓贵妃准备好的,她只当是她找的药,却不知是药在等她。
一个失宠多年的妃子,年老色衰再获盛宠是不可能,苓贵妃从中周旋,皇帝念起年轻时的情分,容她在旁。
“你心悦他?”苓贵妃突然回到这个话题。
祁路遥,“我想和她过一辈子。”
“其他的事我不会忘”,祁路遥安苓贵妃的心,“我会回来,但现在我只想她平安。”
“她现在,身体不太好,我不能走。”
苓贵妃眉头皱起来,她不想祁路遥堂堂长公主,伺候一个病恹恹的男人,“愿意说说他吗?”
谈到闻宁舟,祁路遥明显生动鲜活起来,“她是个可爱的姑娘。”
“姑娘?”苓贵妃不自觉声音都拔高了些许,意识到失态后,再低声确认,“是个姑娘?”
祁路遥坦然点头,“没错,是个姑娘,我心悦她。”
苓贵妃沉默着,她眼睛有些湿润,用帕子掩面,良久,她道,“恭喜。”
这句恭喜早了些,但祁路遥收下。
“是她让你这次犹豫”,苓贵妃道,“这不像你。”
祁路遥脸庞的线条柔软了,“是,我爱她。”
苓贵妃看着她,突然很羡慕,羡慕祁路遥的坦荡,这是她不具有的,羡慕那个姑娘的好运,这是姐姐未曾拥有的。
“年轻人啊,真好”,苓贵妃感叹,转身离开,“晚了,就在这歇下吧。”
年少不惧岁月长,谁能不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安,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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