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烟雨蒙蒙的石板路上,油布伞下撑起一片独立的世界, 两个姑娘袅袅婷婷, 悠闲惬意行于伞下。
穿素青色薄衫的姑娘, 披着的头发及腰, 辫起的头发精巧,发间簪着一支别致的仙鹤流苏步摇。
她嘴巴在动,眉眼生动地说着什么。
旁边的姑娘, 穿着白色交领束腰襦裙,乌黑长发被一根红色的绳子高高扎起,她一手撑伞,一手揽着青衣女孩的腰。
闻宁舟小嘴叭叭, 在给祁路遥讲白蛇传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 和她有五百年道行的妹妹降世,戏游人间。”
“那一天也下着雨, 和今天一样, 在西湖的断桥,白蛇遇到了那个为她撑伞的书生。”
“空有道行, 未经世事的白蛇, 一见书生误终身, 动了凡心,留恋人间。”
这个故事祁路遥还真知道,她幼时在民间异闻上看到过, 书生和报恩的白蛇,历经磨难,终成正果的俗套故事。
她觉着没意思,许仙开的营生药铺,是白素贞指使小青盗来的库银开起来的,他药铺的名声,是白素贞救人积攒起来的。
名和利都是靠白蛇得来的。
想得时,她是心慈菩萨,想弃时,她是可憎妖物。
这哪是圆满爱情,是趋利避害本性,祁路遥只觉无趣,她从不向往爱情,人类间滋生的多余冲动,虚伪的命名为爱情罢了。
自幼时她便知晓,最过无情是人心,她瞧不起人性,都用不上考验,且等时间久了,皆是原形毕露,满目狰狞。
“阿遥你听过啊”,闻宁舟讲着故事,还要观察她听众的表情,必须要人家露出新奇又专注的表情。
可以说是个很严格的说书人了。
祁路遥脸上专注有之,新奇不足,一看就是知道这个故事的,像上一次睡美人,就能看出她没听过。
虽然知道情节,但祁路遥还挺想她讲完,就是想听她说话,“看过怪长时间了,都忘得差不多。”
“你许讲,我在听呢”,祁路遥说。
她们走得很慢,弯弯的石拱桥台阶落了雨,滑得厉害,她们的鞋底只防磨不防滑,“慢点”,祁路遥搂她的手用了点力度扶着,“看台阶。”
走到拱桥最高处,她们停下来,闻宁舟扶着栏杆往下看,这条河不算宽,水涨挺多,已经快要接近桥底。
水透绿透绿,仔细观察,能看到水底的鱼在游动。
闻宁舟没想到祁路遥知道白蛇传,两个世界竟然有重合。
不过转而一想,她就明白了,毕竟这个世界的建立者,是现代的人,她代入了白蛇传的故事进来,也很正常。
“阿遥你讲给我听听”,闻宁舟说,“我想看看我们俩知道的一样不。”
祁路遥还想说什么,闻宁舟嗫嚅道,“你还没有给我讲过故事呢。”
无法,祁路遥接着闻宁舟,讲完了这个经典民间传说。
听完之后,的确是一样的,她烂熟于心的剧情,但听祁路遥清冷的声音讲出来,闻宁舟还是很喜欢。
“我们俩的不一样哎”,闻宁舟遥望远方,看不到河流的尽头,最远处是墨绿的青山,山顶笼了层奶白的雾,瞧着朦胧神秘。
雨中的空气潮潮的,带着清新,夏天难得凉爽的风,祁路遥的发梢扬起,闻宁舟看看山,看看她,远处的风景远不及她,真漂亮,闻宁舟看着看着,就耍流氓似的,突然踮脚亲她。
就啄一下,她就脚跟落地,当做无事发生,在祁路遥低头想亲她时,她却双手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瞳仁黑溜溜的。
“我故事还没讲完呢,不给亲”,闻宁舟贼兮兮的。
“书生是第一个为白蛇撑伞的男人,他长相俊秀,白蛇懵懂,觉得他言辞风趣,学时渊博,并且说话声音温柔,她只会吸天地灵气修炼,哪懂什么男女情爱。”
“没见过凡间的热闹,白蛇觉着,她看书生有意思,就是动了凡心。”
“她们原本就是生活在水里的,更不会在意淋雨,青蛇看书生给白蛇打伞,便手背在身后,变出一把伞来。”
“接着她略施法术,小雨瞬间下大,豆大的雨点急促砸下来,书生先是把伞倾斜,后面就直接打在自己头上,顾着自己道句,小娘子抱歉,便跑了。”
闻宁舟声音软软的,讲这个她现编的故事,忽悠祁路遥。
书生跑了,青蛇打开伞,撑在白蛇头上,看到书生狼狈的身影,她撇了撇嘴,又在白蛇看她的时候,露出纯良的笑容,唤她小姐。
青蛇是五百年前,被白蛇救下的,当时她浑身是伤,是现出原形的状态,白蛇捡她回去。
她们经历了五百年的陪伴,青蛇刚开始冰冷沉默,对白蛇不怎理睬,可白蛇很温柔,极有耐心,笑起来很甜,青蛇渐渐总是跟着她,照顾她,当起了白蛇的妹妹。
她照顾她,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可惜白蛇任性,机缘巧合,又跟书生在一起了”,闻宁舟叹气摇头,一股子怨其不争的意思。
“青蛇没有阻止,而是依旧跟着她,只是沉默了些。”
闻宁舟一讲停不下来,脑洞越开越大,她说青蛇更偏妖冶的长相,总是冷着脸,和白蛇截然不同的美,书生把她当陪嫁丫鬟,对她起了心思。
于是青蛇终于对书生笑了。
书生迷了眼,蒙了心,背着白蛇对青蛇献殷勤。
青蛇笑得更漂亮了,书生想着白蛇,又惦记着青蛇。
端午前,青蛇跟他说,白蛇是条青蛇精,他若不信,给她和雄黄酒就能看到她现原型。
书生不想青蛇再对他冷漠,言听计从,只是雄黄酒,不会有事的。
以防万一,端午那天,书生给白蛇喝雄黄酒的时候,带了黄符和桃木剑,他想如果真的是妖怪,他算是为民除害。
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便是正义的一方,雄黄酒送到白蛇的床前,他柔情蜜意哄她喝。
酒是青蛇喝完的,白蛇在端午节本就浑身虚软,青蛇施了法让她睡了过去。眼中满是嘲弄,青蛇喝完酒,这并不会让她怎么样,可她显出了原型,巨大的青蛇,三角头吐着鲜红的信子,张开血盆大口。
她故意的。
书生举着剑,青蛇杀了他,没有犹豫,用他的剑。
“好累呀”,闻宁舟讲到这,故意吊祁路遥的兴趣,听了下来,“需要吃点好吃的才能缓过来。”
她是看到前面有卖枣子糕的商贩,商贩吆喝着枣子糕,担着扁担过来。
祁路遥给闻宁舟买了两块,用削得扁扁的竹签戳着,闻宁舟举一块到她嘴边,让她尝。
甜得有点腻,祁路遥不喜欢过甜,“还行”,她说。
“那就好”,闻宁舟像是把祁路遥当试吃的了,等她评价完,她才放进嘴里吃,很欠收拾的样子。
枣子糕吃到嘴里,闻宁舟吃了一块,也吃不下去,是有点甜了,她掰一点在手心碾碎,撒下去喂鱼,一下就形成一小片鱼聚集。
闻宁舟喂着鱼,继续给祁路遥讲故事,“端午过去,白蛇醒过来,看到书生死了,听青蛇讲了始末,说男人听了一个和尚的话,怀疑她是妖怪,给她喝雄黄酒,可酒被法力低的青蛇喝了,一下子就显出了原形,吓死了书生。”
“白蛇肯定相信青蛇的话,她觉得往日里书生言辞不风趣了,说话也不温柔了。”
白蛇要救书生回来,去昆仑盗仙草。
昆仑是南极仙翁的底盘,青蛇知道白蛇必定有去无回,她让白蛇在家照顾书生,她自己去。
她杀的人却要救,青蛇真的去采仙草,她再不愿,白蛇说的话,她也会听。
守仙草的鹤鹿二仙看到她连忙迎上去,尊敬行礼称她:青芜仙尊。
南极仙翁亲手给她摘的草,让她常来聚聚,青蛇依旧冷淡,仙翁笑问她还跟着那个小蛇精后面啊,她也没否认。
仙草到手,青蛇逼鹤鹿二仙打她,必须打出痕迹,越惨越好,二仙不敢违抗她,边打边抖。
青蛇带着仙草和一身伤回来,她哭着钻进白蛇怀里,伤得很重,白蛇捡她回来之后,便没让她受过伤,白蛇也哭了。
她很后悔,来人间没意思,她们两相互陪伴,在洞府里比在这强多了。
“其实根本没有法海,打败他们的是贪婪好.色心易变”,闻宁舟说,“白蛇救活了书生,就和青蛇离开了。”
她们做妖精的,最怕因果,白蛇怕青蛇因为吓死凡人,背上因果,那样她们就不能一起成仙了。
“她们从断桥那,跳进了湖里,从此便消失在人间”,闻宁舟说,“没有人再见过她们。”
闻宁舟其实没有讲故事的天赋,详略不当,起承转合也不突出,但她的脑洞实在很大,祁路遥喜欢她讲的。
祁路遥以为她讲完了,闻宁舟却接着道,“后来灵气衰竭,道法陨落,她们转世投胎,变成了人。”
“这一世的青蛇,出落的更家漂亮,而且可爱,而且还善解人意,她依旧把白蛇当成小姐,跟随她、照顾她、服从她。”
“她的小姐这一世,更加的动人,而且有钱”,闻宁舟踮着脚捧住祁路遥的脸,祁路遥配合的弯腰,闻宁舟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
眨巴着眼睛,闻宁舟轻声道,“这就是我的报恩。”
就着这个姿势,祁路遥没有动,她开口问了个与故事无关的问题,“现在讲完了?”
“讲完了呀”,闻宁舟不明所以。
“那”,祁路遥抿了抿嘴唇,视线落下移,“讲完可以亲了吗”,随着话音落,祁路遥手抚在闻宁舟的脑后,不让她逃。
她们在桥上接吻,白娘子在断桥上遇到许仙,她们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这陈年拱石桥上亲吻。
伞下气氛暧昧热烈,空气中卷着绵绵甜意,
活到不该天真的年纪,祁路遥自己敲碎了困着她的桎梏,她选择相信爱情。
祁路遥感受到怀里人轻微的颤抖,和攀在她身上逐渐抓紧她后背的小手,小姑娘还是不会换气,脸憋得通红,眼睛水汪汪,瞪了她一眼,怪她亲的久了,也怪她会换气。
祁路遥嘴角愉悦地翘起,笑闻宁舟定位不清楚,她这么单纯,哪里会是青蛇呢。
不择手段城府深沉的,明明是她才对。
闻宁舟讲了一个天真温柔美人白蛇,和心机深沉腹黑青蛇的故事,在外心狠手辣的是青蛇,回家哭唧唧求抱求安慰的也是她。
祁路遥学到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