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贪欢·中

    四、

    少女柔软的腰肢贴在纪如月胳膊上, 清脆如林间黄鹂的女声如同倒豆子般咕噜噜说个不停,纪如月虚扶着她,心里脑里全是指尖上的滑腻触感, 也不知道宋星子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又回了些什么,时间过得很快, 临到末, 宋星子的软底棉布拖鞋都被青石板洼里的积水浸湿了。

    “我话是不是太多了?”冷雨浸透的鞋底冻得宋星子直打颤, 光洁的小脚从鞋里退开,放到另一只脚的脚面上,可还是冷、湿、令人难受, 她后知后觉地捂嘴, 又换一只脚踩,“我平时, 平日里没有这么聒噪的,纪小姐, 你要相信我!我是搞艺术的。”

    宋星子确实像个搞艺术的,即使一只脚着地也站得稳当, 不过,对初次见面的人说出你要相信我, 又轻率得像街头浪子。

    纪如月抿唇,一向冷淡浮起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意,“我相信你,冷吗?不若我背你回去?”

    纪如月的话没别的意思, 姿态坦荡,宋星子却红着脸摆手,连忙道:“这怎么使得?女女授受不亲。”才第一次见面就要背我回家,即使我是你的粉丝也不可以!

    慌张得赤脚踩在水洼里。

    纪如月皱眉,换了个提议:“那你穿我的鞋回去,伞也给你。”

    “那你怎么办?”

    “保镖在身后,他也有伞,已经唤司机过来了。”

    宋星子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黑衣保镖,大块头配小黑伞,她半面油画脸做出不赞同的表情,“那你还是背我回去吧,作为报酬,你下次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这熟稔的语气,仿佛两个人是多少年的好友呢。

    “好。”

    宋星子一手撑伞,一手拎着滴水的软拖,在纪如月背上好奇地打量建在河岸旁的两层木楼,有时又专注地瞅青石板上的青苔,仿佛这些稀松平常的景物,在纪如月背上看时就脱胎换骨,变得崭新起来。

    真是奇怪,难道刚见面我就喜欢上她了?是戏迷对角儿的喜欢,还是其他呢?

    宋星子感受着比雨珠砸在伞面上响得多的心跳声,终于将视线从巷子里转到纪如月身上:如云的头发,雪白的脖颈,窈窕的身段和纤细有力的手臂……

    宋星子拨开她雪白后颈上散落的青丝,洁白的肩线和颈部顺着往下都是毫无瑕疵的,像白瓷,宋星子忽然想起来她自己的肩线和颈部交接处有一颗小痣,每次洗澡的时候她都会扣一扣。

    路并不长,但纪如月走得极慢,托了许久,时间仿佛凝固了,她飘飘然地立在戏楼后院门前,挥手同宋星子告别,再坐上喷气汽车回家,躺在床上,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些什么,只觉得开心和舒缓。

    宋星子睡不着,对面的酒楼竟然还没打烊,月亮西斜,她心里倒是生出喜乐,穿着长及脚踝的睡裙跑到小厨房,煳了一盘蚕豆,到了一杯红酒,一边喝,一边哼起小曲:“步趋相从,屡望颜色,似欲有言,悦而好之,转用盼注把臂欢笑,词致温婉……”

    学唱戏,也是有些用嘛,下次再见如月,我就唱《封三娘》给她听,还要请她吃松子糖,那我得写剧本,熬糖浆了,还是下下次在唱曲儿吧。

    五、

    次日,宋星子无戏,纪如月想邀请她来纪宅玩,又莫名觉得唐突,但两个女人之间又有什么唐突不唐突得呢?又不是才子佳人约会,感情不到总有些轻浮感。

    纪如月说不上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一上午处理完文件,刚用过午饭,就坐上汽车嘀嘀嘀来到秦淮河尾。

    宋星子正在吃饭,他们戏班子里没天大的规矩,一条长桌架上几道小菜,带妆的、素颜的、跑堂的都围在一块儿吃饭。

    见纪如月来了,宋星子慌忙放下碗筷,饮过漱口茶,蹦蹦跳跳地到她身边,挽上纪如月的手,一道花腔信手拈来,“这位妹妹,我倒是见过的。”

    “如月快随我来,”宋星子缠着人,将她邀进闺房,献宝似的从梳妆台上的食盒中取出新制的梅花糕,“快来尝尝,这是我今早新蒸得梅花糕,甜的。”

    “你会做糕点?”纪如月就着她的手小口咬了一口粉色花瓣,不像市面上叫卖的那般黏甜,清爽些,甜味也适中,“真好吃,像你唱得戏一样,都是金陵城里最好的。”

    宋星子咯咯咯地笑了:“可是如月你就没去过别家的戏楼呀。”

    “我不喜欢唱戏呢。”

    “你唱得很好,像你的厨艺一样好。”

    “你怎么不问我喜欢什么?又为什么偏要唱戏啊?他们都喜欢说。”

    “你在做什么比较重要。”

    宋星子又咯咯咯地笑了,趴在纪如月腿上,素净纯美的小脸美得惊人。

    “如月,我真喜欢你!你我是知音相遇,理应做好友,”宋星子说完,不待纪如月回答,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你不问我,我倒想和你说个清楚。”

    宋星子咕咕叨叨,把她简短的一生说了个透,大抵是唱戏的天才,讲话也抑扬顿挫,有疾有徐,像在歌唱一般。

    三代单传的戏班子,到了这一辈,上面的养子养女都投身革命去了,只有她一人,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唱戏关系都不大了。

    “我真羡慕如月你,你冷冷淡淡,只对赚钱有兴趣,家里又恰好是这个行当,好生快乐。”

    纪如月有点不解,目光落到梳妆台上的报纸,上面的大字写着她的名字,她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父母的事归父母。”

    “那不行,我要是去当个厨子,我爸要气死的,”宋星子的秋水眸里闪过几分无奈和好笑,“我爸是个老古板,戏班子是几代下来的,你别看他嘴上,让我好好读书,不要担心家里。可是我若不来接一棒,那谁来传承呢?当我把流云间带得越来越好的时候,我爸嘴上不说,心里可是高兴急了。”

    纪如月打小就没有在意的东西,外人口中的那段前婚约不算,是没开始的联姻,不必说对方很快要被推下台,纪弘光又想着招婿入赘的事。

    父母,姻亲,金钱,命运,这些她都无所谓,做生意也不过是操纵这些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快乐。

    她不理解,只说:“那你来纪宅给我做饭吧,纪氏有很大的厨房,有许多西式中式的厨具。”

    宋星子听了她的话,倒在床上笑个不停,半晌,才盈盈望着她,娇憨可爱:“如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六、

    宋星子崇拜纪如月很多年,喜欢她却是最近的事。

    纪如月很小就在金陵城出名,在宋星子跟在开始长白发的宋夔身后送别孟修哥哥、涂九悠姐姐去加入什么无产阶级的党派闹革命时,纪如月就说服了纪弘光带她一同做生意:以开辟一条新行当为底气。

    当宋星子在女中读书,思考着未来到底要做什么时,纪如月已经随着纪弘光走南闯北三年,是金陵年少,不,是中华少年都知晓的传奇。

    等宋夔两鬓斑白,流云间的生意渐渐清冷,客人们都开始跑去看洋人的芭蕾、歌剧、钢琴曲,宋星子思考着如何才能使流云间活过来,父亲笑起来时,纪如月接手纪氏钱庄,变钱庄为长江集团,开始了新的征程。

    在宋星子每一段成长的过程中,纪如月都鲜明地存在着,即使宋星子从未见过她,只是听说,但确实是纪如月和生活一起将她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说是怦然心动,一见钟情,殊不知细缓的情感流淌了多久。

    宋星子捂着翘起的嘴角,翻看纪如月的相册,听正主在旁边讲故事:她什么时候在大集体里拈花拍照是为了让后人一眼就找到她;她何时被纪夫人拐骗着花大花脸,穿小洋裙,在私塾的讲台上跳舞;她在何地碰见了抛妻弃子要和小姑娘在一起的商客……

    “你的生活真有意思!”

    多数时候,宋星子在纪如月宽敞华丽的家中一面烹饪,一面听千金一瞬的小纪总讲没营养的废话,总要说这么一句作为结尾。

    纪夫人无聊,又不爱出门和一干富太太大马吊或者跳舞,总会凑到两个小年轻旁边跟着宋星子一起听冷淡寡言的女儿讲故事,还要时不时插话,点评一番,诸如“小月从不和我说这些”、“小月对星子可真有耐心,做妈妈的都嫉妒”、“我瞅着小月和星子怪好的”、“星子干脆主到纪家来好了”……

    虽然徐妍没架子,大家也日渐熟稔,可在长辈和一大堆仆人面前,宋星子总是拘束些。

    而在宋星子略狭小的闺房,两个独处的年轻人就放肆多了。从称呼开始,如月和纪小姐换成“纪纪”,宋星子和小班主变成“星星”;日常的活动也多样化,宋星子高兴了教纪如月唱戏,一段段婉转戏腔从她的小房间里飘出来,带着另一道断断续续的女声;纪如月从乏善可陈的记忆里找出有点趣味的活动,也带着宋星子学,比如打算盘,木珠上下移动,彼此碰撞的声音倒也比得上乐章……

    宋星子偶尔突发奇想,还要把冷淡的月宫仙子拉入凡尘,带她去吃馄饨,去看斗鸡,学斗蛐蛐,逛花楼,登画舫……

    好不快活。

    宋星子和纪如月手挽着手从画舫里出来,两人脸上都沾上了红印子,惹上了脂粉香,纪如月冷着脸用手帕擦拭,宋星子却在东升的月光下笑弯了眼。

    月亮落入凡尘,惹上人间烟火了。

    宋星子说,一双秋水眸水汽氤氲:“纪纪,你明天来吧,我唱新戏。”

    那她会为此停留吗?

    “好,”纪如月应得干脆,送她上楼。

    七、

    第二天纪如月没来,被调去姑苏忙丝绸生意了,近些日子总是格外不太平,据说新上任的大总统的位置是偷来的,想搞独裁。

    宋星子不太关心这些,新戏唱过便唱过了,封三娘不在,范十一娘的日子也要往下过,左右在寻个时辰表白。

    纪如月公干事,宋星子忙着研究食谱,顺道给姑苏如雪片般纷至沓来的信件回信。

    纪如月的信和她的人不一样,粘糊糊的,感情真挚热烈得让宋星子以为月宫仙子已经开窍了。

    宋星子将纪如月的信妥善地放到木盒子中,加上锁,虽然她们之间还不是女校里闹朋友的状态,可纪如月满页炽热的话语给人瞧见了是解释不清的,那一封封信上,写了好些话,让宋星子面红耳赤,又开心又羞涩:

    “你昨日只回了两封信,又在忙些什么?都没时间想我。”

    “我在姑苏看绸缎,觉得这也适合你,那也适合你,便多进了一些货,可与你做戏服。”

    “姑苏有松子糖,甜的腻人,一点也不如你做得好吃,我说得果然没错,星星的厨艺像你的戏一样,是金陵城里最好的。不,好像说错了,金陵城太小,应该是整个九洲大地最好的!”

    ……

    宋星子的姬崽心蠢蠢欲动,但不知道写信的月宫仙子是否了解凡尘俗女的心,听说纪如月快要归来,她回了一封信,结尾有她新戏的唱词:“旧年邂逅处,今复作道场,明日再烦一往,当令见一-如意郎君。妾少读相人书,颇不参差。”

    漂亮的簪花小楷送到纪如月手中,除去日常的对话,便只有结尾加的唱词,宋星子说这是她新戏里的一段唱词,问她如何。纪如月颠来倒去地读,又问了秘书,找到原文,以为宋星子要相亲招婿或是打算为她做这些事,当即快马加鞭,乘船回宁。

    纪如月奔波劳累,一身风尘地出现在戏楼后台时,可把宋星子吓坏了,那是夜晚九点,她的妆刚卸完,其余人都回屋准备就寝,只有她慢悠悠地还在脱衣。

    “纪纪,你怎么回来了?这么快!”宋星子只穿着戏袍里的白色中衣,葱枝一样掐断的细腰被束带系着,她坐在木椅子上,对门口突然出现的人说,“你事先都没告诉我。”

    纪如月面朝着敞开的窗户,银霜一样的月光倾泻在她面上:“你在信里说得是什么?你要嫁人还是要让我嫁人?”

    宋星子答非所问:“你会喜欢我吗?”

    纪如月被问住,愣了一瞬:“要是什么样的喜欢?”

    亲人?朋友?知己?抑或其他?其他是什么样的呢?

    宋星子贝齿咬住下唇,做出无辜状:“我不知道,也许你可以亲亲我试试。”

    亲一亲她吗?像纪弘光吻徐妍那样?还是少年吻青梅一样?

    纪如月上前几步,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宋星子,她的面庞不比一朵娇花坚强,“是爱人吗?”

    冷淡出尘的月宫仙子问,下一秒,宋星子就感觉到温凉柔软的唇瓣覆盖上来。

    吻中是河水的潮湿味儿,夹杂着泥土灰尘的呛人,舌尖相触的那一秒,雪松般冷冽的清香覆盖上来,还有恰到好处的玫瑰花香,梦幻的不真实,但这感觉又是真真切切地存在,宋星子甚至觉得有些熟悉,那滑腻柔软的,仿佛在舔.咬极细腻的冰沙,或者是吞咽上等的红玉膏,细节在唇齿间绽放,交缠……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相拥,手指滑过衣物,或将其推开,指尖在女性身躯上游离,摸索,互相窥探对方窈窕的曲线,细腻的皮肤……

    纪如月耽溺于前所未有的快.感,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有喜怒哀乐和疯狂的占有欲,而这所有的生动的感受都源于身下的女人,这让她心里生出更深的渴望。

    她的手滑进宋星子的中衣,挑开菱形布料,宋星子推开她的手,靠在她肩上,问她:“是这样的喜欢吗?”

    纪如月:“是这样的喜欢,还要更喜欢,是爱。”

    “那你吻我吧,抱我回房间。”

    “好。”

    宋星子躺在梳妆台上,肩部贴着冰凉的镜面,白如藕节的臂膀搭在纪如月肩上,两人忘情地拥吻,直到嘎吱一声的推门声惊起两只雀儿……

    (放过我吧,没C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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