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画把那一枚金铃铛送到虞望暮掌心。
他脸色白得吓人,将那枚金铃铛收在袖袋中,就地打坐屏息。
他的两个识海非常不稳定,近来时常处于互相攻击的状态。
江如画问淼淼:“玉师姐到去哪里了,淼淼?”
淼淼抱着球摇脑袋:“唔……不知道,她说她去找大哥哥了。”
“今天有个好看大哥哥,送了淼淼一个漂亮球!”
怕不是什么好看大哥哥。
虞望暮面无表情,他在空气中,嗅到了强大的同类的气息。
等他们将消息报到明镜殿的时候,青蒲已经直接出发了。
他只对众长老说了一句:“沧澜。”
大家都是沉默。
虞望暮不曾说话,眉头皱紧。
为什么这一次阿姐并没有前世那般际遇,却还是去了那里?
此时那里尚且是风平浪静,为什么青蒲还是去了那里?
*
“喂,自此别过,天高水长,不许忘了我。”
“嗯。”
“你做你的修士,我守护我的大江。”
“嗯。”
“你要做最厉害的刀修,我要做山川湖泽的王。”
“好。”
“你若是弃了正道……”
“你就来渡我。”
“我若是弃了正道……”
“我就来渡你。”
“成交!天高水长,永不相忘。”
青年饮酒,一双碧色眼眸中仿佛承载了洗去尘嚣的大江大河。
*
那位是真正的上古神裔。
江如画大概从长老们的字里行间听出来了带走玉京谣的人的身份,上古神裔的话,也难怪淼淼对他不会有排斥。
听说是那位两百年封印,提前解封了。
封印提前解封,总归不是好事。据说,那位只被封了五十年。
也据说,那位与青蒲长老有旧。
只是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他为什么他要带走玉京谣。
江如画已经被虞望暮的操练和灵药扎扎实实堆到了筑基六,而喻奚在这段时间里闭门谢客,不愿见人。内门弟子将全员出动前往澜沧江,这般排场据闻是无赦天第一次。而且近来灵剑宗和光明殿的人和无赦天来往愈发频繁,有人说,这一次,三大宗门将会联手。
联手干什么?没人说,但是十有八九,怕是和那上古神裔也不能有什么友好交流。
虞望暮不再下山,全心全意地带她入识海修行,而江如画应付那道金光人影越发得心应手。
渐渐的,她已经能做到化皮为盾。
她灵根属性为纯木,灵气芬芳,越练习越平静,而虞望暮最近却是越发容易暴躁。
前段时间他还险些把无邪给折了。
唯一能够使他平静下来的就是江如画的木灵。
他甚至愈发像个小孩子必须抱着安抚玩具一样,必须和江如画待在一起才能平静下来。
只有她没变。
江如画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应该说,从芥子界开始,他就显得格外不对劲。
这让江如画心中有些隐隐的怀疑,但是每每看见雪团子有些脆弱的表情,她就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出发前夜,殿内虞望暮领头,拜别师门。他作为内门弟子之首,开口询问了座上的仲温书:“若能得重来,当真能改变吗?”
雪媚娘的脸上都是少年的无措和茫然。
仲温书笑而不语,他身侧的江如画却拉拉他的衣袖,神色镇定而温暖:“你不是说过你可以改变的吗?”
“你说过,我不行的,”江如画在灯火下对他笑,“你可以。”
虞望暮抿唇。
他本以为变就是变,或者说潜意识里认为只有自己会变,却从未想过除了他自己意料之中的变,其余变数竟然这么多。
从一颗一颗的子母铃开始,冥冥之中似乎就有人在迫他入魔。
究竟是谁?
唇线紧绷的少年挥手:“准备,明日出发。”
江如画在他掌心里塞了个东西。
虞望暮展开五指,便看见她将他送给她的锦囊,又返还给了他。
他垂下眼睛,嗅到其中香气,忽然平静下来。
他不会输。
江如画见他好起来,松了口气。
不过这次孟婷倒是气得不行,又是甩鞭子,又是骂人的,说江如画走狗屎运了,不然她要在擂台上把江如画给打趴下。
这一夜,格外的兵荒马乱。
*
青蒲行旅几日,脚步不停,他追着那残留的龙息,一路到了沧澜县。
一入境内便是浓厚死气,人人自危。
青蒲拉着个路人问:“老爹,此地可是发生什么天灾?怎的如此荒凉?”
沧澜县地处西南平原,土壤肥沃,出了名的人民安居乐业之处,朝廷年年贡茶俱出此地。
那老爹见他粗布麻衣,看来就是个红尘赶脚客,叹口气道:“快走吧客人,沧澜县如今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沧澜县了。”
“如今处处死人,蝗虫过境,”老者说罢眼泪沾襟,“我家田地,是又干又白。”
“地里不出东西,城里的官也一个个横死,”老者推着的两轮板车上盖着的麻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一张人脸,“天要亡我们沧澜啊!”
“年轻人早就逃走去了四境之外,只剩下我们这些不愿离开的老人,还守着故乡……”
老者青筋结遒的手掌颤颤巍巍掩住了板车里面的人面:“老伴,你安心地去吧……”
“我和你一起,守在这里。”
青蒲道:“白龙庙呢?”
老者提起白龙庙,便落下更多泪水:“白龙大人已经许久不曾显灵,我们求雨,送牡,都没有用啊……”
老者声音嘶哑:“他们还有人说,是白龙大人杀了,杀了守城官……”
“得了吧老头,”有个年轻后生一把推开他,向城外走,“你还相信那什么白龙?”
老者被撞了个趔趄,“唉哟”唤了一声:“我的老腰啊……白龙大人真的不是……”
然而那后生看见他板车上的死人,手脚极快地撇开,已经头也不回地远离数米,他在地上啐一口:“劳什子的白龙!晦气的老东西!”
青蒲扶起那欲言又止颇为无助的老人。那老人道谢后道:“我见过白龙大人的……那年水患,就是白龙大人救了我们……”
“小老儿虽然已经快八十多要入土的人了,可是白龙大人的恩情,如何能说忘就忘?”
青蒲不语,目光远远望向枯黄厚重的云朵和风沙过境的天空。
风吹拂起他的头发,空中隐约有青色的轮廓。
青蒲喃喃开口道:“鬼门……引漓,你当真,当真……”
此时空中飞过一只纸鹤,落在他肩头,又飘到他掌心,是江如画的声音:“青蒲长老,我们已经出发了。”
随后,又是一只老鹰划过天际,凶猛俯冲而下,旋即在他肩上停驻。
那鹰尖利脚爪上绑着个竹筒,青蒲抽了竹筒,展开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师父,等我杀来。谢无杳。”
青蒲苦笑。
他这一群徒子徒孙,可不能白白来送了命,他得先去会会自己的老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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