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眸光沉下来,又对着另半边脸举起了拳。
“先生饶命!”楼云烈抬手护住头,嗷嗷乱叫:“我看先生是个通文达理的读书人,怎么也干这光天化日强上良家男子的事?这事不都讲求个你情我愿么。”
林湛面色一寒,揪住他领子的手稍稍松开,问道:“太子殿下跟着臣做什么?拳脚无眼,当心伤到殿下。”
“我若不跟着先生,能知道你还有这爱好吗?”楼云烈朝他坐在自己身上的地方瞟了一眼,看林湛面露厉色,又连忙捂住脸,“这地方草尖扎人呢,换个地方成不成?今晚你来我帐子,或者我去你帐子……”
“太子殿下还想挨打?”林湛捏着他下巴的手收紧了几分。
楼云烈扑棱着长睫,倏地张开嘴,将他扣在唇边的那根指头含进嘴里,轻轻吮了一口。
林湛眸中一道寒芒闪过,他猛地将手抽出来,拳脚疾风骤雨般全往太子身上招呼。楼云烈也不示弱,一手扣住林湛的腰,胯骨陡然使力把他掀翻在地,往自己身下压。林湛的拳尽数落在楼云烈脸上,却没留神失了重心,只一瞬两人的位置已经互换。
电光火石间,他忽觉楼云烈的动作有些眼熟。略一思索,林湛倏地抬起头,目光如炬:“你会林家拳法?”
记忆里,上一世是他做了东宫讲读之后,才给楼云烈教的武功。
“齐国公教过我父皇,父皇自然也教过我。”楼云烈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着,□□卡在林湛腰两侧,按住他纤瘦白皙的腕子,透过凌乱长发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两人身子间只隔着单薄的绸衣,腰腹上传来的热度让林湛羞愤欲死,根本无暇思考他这句话中的破绽,挣扎着要站起来。
他们所在的那处浅草临近河道,生在半倾斜的土坡上,楼云烈腿上劲大,又刚巧卡在林湛腰上,两人谁也不让着谁,挣动间顺着草坡翻滚下去,一直滚到了水边。
眼见再往半尺就是湍急河水,楼云烈连忙抓住林湛的胳膊,一把将人捞回来。
林湛跌进一个坚实的胸膛,衣衫被水浪扑得湿透,回手又是一拳。浸着水的袖子抽在楼云烈脸上,留下一道半掌长的红痕。
楼云烈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低头帮他择发间的杂草。
林湛在他有些急促的喘息中愣了一瞬,不知想起什么,一把推开楼云烈,爬起来走了。
回到营地时,阖宫狩猎正酣。
林渝被成惠帝钦点去伴驾,林浪也跑得不见人影,帐子里只有两位国公在看军报。
林湛掀了帘子进去,走到桌边喝茶。他裹着一身水,头发乱糟糟贴在脸上,耳根还泛着浅浅的微红。林济远瞧见了,放下军报将人喊住,蹙着眉问:“你这是跑哪去了?”
林湛叼着茶杯,闷声道:“没事爹,走河边摔了一跤。”
林济远盯着儿子瞧了半晌,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去后面换身衣服吧,等会陛下从东猎场回来,还有一场小猎。”
林湛轻轻应了一声。
他回自己的住处洗了个澡,让淮生拿来干衣服换上,收拾停当后跟着林济远去猎场。
成惠帝已带着人回来了,此刻正坐在御座上与贵妃喝茶,旁边林渝和宁国侯之子叶舒歌陪着闲话,看侍卫分拣猎物。待人来齐了,成惠帝搁下茶杯,说:“跑马两个时辰,这会有些倦,按照惯例,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出来展一展身手了。”
高福得了示意下去传旨,羽林卫举着旌旗变换队形,在猎宫前格出一个百亩大的围场。
这是年年春猎时都要有的一场插曲,搭起围场,给里头放一些圈养的兔子小鹿,由那些文官和年幼皇子出来猎,一是给皇帝看个热闹,二是跟着讨个好彩头。
林湛跟着翰林院几个同僚一起进了围场。他眯着眼睛瞧了瞧,相中一只雪白的兔子,便扯着马辔停下来,拾箭对准了那只兔。
刚一瞄准,箭还未发,旁边却有人先他一步,漆金短箭击中了兔子。
林湛倏地回过头,从人群中寻到楼云烈的身影。小太子正立马回头,迎着草原上的风,冲他轻轻一笑。
林湛倒也不恼,待楼云烈拈弓搭箭准备射鹿之时,他握着长弓微微侧身——利箭破空,击落了象征太子的金箭。那只被楼云烈看上的鹿寻得生机,撒开蹄子转身跑了。
林湛收了弓,对楼云烈做口型:不谢。
楼云烈眯起眼看他,转头对张元顺吩咐了几句,张元顺便捧着那只兔子跑过来,小心翼翼道:“先生,殿下送您。”
“不要!”林湛瞪他一眼,打马离去。
这场比试进行到尾声,羽林卫清点完每人的猎物,整理成册呈递给皇上。成惠帝扫了一眼,视线停在最下面那行——为了不让皇帝和齐国公尴尬,羽林卫将太子和林湛的名字写在了一起。
“这俩人干什么去了?合起来就打了一只兔子。”成惠帝放下单子,摇摇头。
墨图南眸光流转,笑道:“陛下可瞧见煦儿的猎物了?那孩子今天得了一只梅花鹿,说是要给臣妾和陛下做鹿茸汤呢。”
“煦儿有孝心。”成惠帝夸了一句,对左右道:“拿朕的破云弓来。”
按照礼制,每日的狩猎要由皇帝射出最后一支箭,才能宣告结束。成惠帝起身出帐,拈弓搭箭,手一松将箭射了出去。他放下弓,吩咐高福:“去看看射中了什么。”
高福应声出去,不多时,又脚步匆匆地回来,轻声道:“陛下射中了一只……”
成惠帝看他面色有异,不觉蹙眉:“射中什么了?”
高福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没敢说话,转身拍了拍手。宫人们抬着铁笼上来,掀开罩布。
笼子里躺着一只羚牛大小的东西,毛发浓密,通体黝黑,额前长着两尺长一只角。他被利箭刺穿了脊背,却没有倒下,而是直挺挺地站在笼中,尾巴轻轻翘着,双目明亮有神。
成惠帝变了脸色,问下面的百官:“这是个什么东西?”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言声,今年的新科状元江子陵壮着胆子出列,小声道:“回陛下,这似乎是传说中的……神兽獬豸。”
“神兽?”围场里的猎物都是皇宫圈养的寻常牲畜,莫要说这种东西只在书上见过,就是真的有神兽存活于世,也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猎场里。成惠帝眸光一沉,寒声道:“传祭师院的人过来。”
裴寂很快被人带进了王帐,祭师院的黎院首没跟来猎宫,他主持祭天大典,自然便是唯一能说上话的人。
成惠帝道:“裴卿,你且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裴寂跪下磕了个头,恭敬道:“回陛下的话,确如那位江大人所言,这是獬豸。”
沧族人素来敬神,成惠帝听后忙问:“这獬豸……可是瑞兽?”
“回陛下,獬豸是法兽。”裴寂垂手而立,神态谦恭:“《六合经》中有载,皋陶为帝饲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凡遇公堂难以决断之案,便请獬豸听诉状,若发现奸猾邪祟之徒,獬豸会以角将其顶翻,继而拆吃入腹。”
成惠帝敲着膝盖,有些不解:“可朕这里没有需要断的案子,为何獬豸会突然出现?”
裴寂回头看了一眼,拱手:“看这獬豸的模样……似乎是在猎场中被擒。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是在何处猎得此兽?”
成惠帝略一迟疑,抬手指了个方向。
裴寂顺着方向看过去,垂眸道:“陛下,獬豸现于西方,说明此处有冤情。獬豸见陛下时未有反应,则冤情并非陛下决断失策,乃是受了奸人蒙蔽,误判正直之士。”
“西方……”成惠帝眯着眼,喃喃地念着,手指在大腿上轻叩。
座下众臣屏息静立,各自揣摩圣意。
片刻之后,成惠帝抬起头来,扬声唤:“高福!”
“奴婢在。”
“你去……”成惠帝顿了顿,眉心一蹙,摇了摇头道:“不,不要你。仪鸾卫指挥使何在?”
叶元振连忙出列:“臣在。”
“带着你的人,去一趟法镜寺。”成惠帝身子向后靠去,目光自下首诸臣的面上一一拂过,沉声道:“将今年那个贡士卢晓提来见朕。其余人,都在这里同朕候着,谁也不许走!”
林湛听到卢晓的名字,下意识抬起头,朝楼云烈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楼云烈正巧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对上,又各自移开。
仪鸾卫带着人匆匆而去,堂下满座皆静默。
所有人都从成惠帝语气里嗅出了阴谋的气息,牵涉其中的那几人更加不安,一个个在下面交换着眼神。连一贯得宠的贵妃也不敢说话,只在皇帝身侧垂首添茶,营帐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临近日暮十分,叶元振快马归来。
天色已全部暗下来,林场草原上的风更厉了些,宫人们点上灯,烛火跟着那风明灭闪烁,在营帐上投下一道跳跃的剪影。
叶元振走进帐子,向皇帝行礼。
“回陛下,今年会试第三名卢晓……”叶元振拧着眉,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下三个头:“死在法镜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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