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赛过后,就是元旦三天小假期,苏沫回了奶奶家。
知道苏沫放假,苏奶奶提前准备了一桌她最爱吃的菜。那天晚上,苏沫愣是吃了两大碗饭,要去盛第三碗的时候被苏奶奶拦下了。
这大晚上的,怕苏沫吃撑了不消食,对身体不好。
苏奶奶笑着说:“你要爱吃,奶奶下次做了给你送学校去。”
苏奶奶家在郊区,离江大远,又没有直达地铁。加上江城路况差,一来一回得两个多小时。
担心苏奶奶真会给她送菜,苏沫忙说:“千万别,好东西得留着回家吃,吃多了就没味儿了,奶奶你可千万别给我送学校。”
自己的孙女的心思,苏奶奶哪里会不明白。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对孙女的疼爱,她笑着应了。
吃完晚饭,苏沫抢着洗碗筷,苏奶奶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
第二天是新年第一天,早上苏沫陪苏奶奶去了趟医院。
因为苏沫提前几天约了号,没等多久就排到了苏奶奶。医生检查完,照惯例问了几个问题,知道苏奶奶最近腰椎毛病犯得不多,替她开心。边开药方边说:“苏奶奶保养的不错,说不定过段时间可以停药了。”
苏奶奶笑呵呵的说:“王医师,我哪有保养,是我孙女孝顺,给我买了个特别贵的按摩椅。我这每天按摩着,确实舒服了不少。”
医生手下没停,闻言抬头,看了眼苏沫。
小姑娘经常陪苏奶奶来,王医生认得她。空的时候和护士聊天,都说现在像这么孝顺的小孩不多了。
医生笑起来,对苏奶奶说:“苏奶奶好福气啊,孙女这么孝顺。”
“是啊是啊,老婆子福气是好。”
拿好单子去配药,医生又叮嘱苏奶奶使用按摩椅时力道不能太重,否则会适得其反。
苏奶奶应了,跟着苏沫一起去缴费取药。
傍晚的时候,苏世南来接苏奶奶和苏沫去家里吃饭,今天正好是江梅娟的42岁生日。因为是小生日,也没打算大操大办,就一家人吃个便饭。
苏奶奶虽然不大情愿,到底还是去了。
平时苏沫放假都回苏奶奶家,这么算起来,倒是有大半年没回过那个名义上的家了。
苏沫家也在郊区,距离苏奶奶家十几分钟的车程。苏世南和江梅娟都在工厂上班,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财务会计,两人勤勤恳恳攒了十几年,也只买得起郊区的房子。
位置偏是偏了点,好在小区的绿化物业都挺不错。
坐电梯上楼,江梅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苏世南身后的苏奶奶和苏沫,笑脸相迎:“妈,您来了~”
边说边从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出来。
苏沫弯着身子在玄关口换鞋,江梅娟笑呵呵地询问道:“沫沫,最近学习很忙吗,都好久没回家了。”
见苏沫背着包不方便,她伸手去接,可手尚未碰到,却被苏沫不着痕迹的偏过身体躲开,落了空。然后听到苏沫说:“挺忙的。”
江梅娟的表情僵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朝里面喊:“小宇,奶奶和姐姐来了,快出来~”
没一会儿,苏泽宇便从卧室里出来。
苏奶奶虽然不太待见江梅娟,但还是喜欢这个乖乖巧巧的孙子,于是坐在客厅里拉着苏泽宇的手,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
晚餐很丰富,都是江梅娟亲手做的。吃饭前,苏奶奶包了个红包塞给江梅娟,怎么说都是生日,总要意思意思。
江梅娟说什么都不肯收,推了两三回,直到老人家沉下脸来,江梅娟没了办法,只能收下。
饭桌上气氛难得的不错,有说有笑,偶尔问到苏沫,也会搭一声腔。
吃完饭,苏沫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没过一会,苏泽宇也过来了,踟蹰几秒,在苏沫身边坐下。
“姐。”苏泽宇叫她。
苏沫头也没抬:“嗯。”
静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声响。
苏沫抬眸看他,看到苏泽宇吞吞吐吐的模样。
有时候苏沫是真的不喜欢苏泽宇的性格,敏感细腻又怯弱,墨迹半天讲不出一句话。幼时,苏泽宇的性格并非如此,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这样。
苏沫:“有话直说。”
“姐。”苏泽宇磨了下指腹,终于开了口:“……你真的恐高吗?”
原来是想问这个。
苏沫垂下眼眸,卷翘浓密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说:“还行。”
猜想得到证实,苏泽宇的表情落寞了几分:“哦……”
苏泽宇并不傻,这件事只要仔细想想,便能得出结论。
——苏沫不喜欢这个家,不想和他们一同住。
虽然这个认知早在苏泽宇心里有了雏形,但这会儿再次被认证仍不免让他难过,同时又有点自责,为自己年幼时的不懂事。
苏泽宇的语气太丧了,苏沫忍不住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别多想。”
苏泽宇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苏世南从阳台走出来,指间夹着一根燃至一半的烟蒂,神色十分凌冽。他拧着眉头看苏沫,冷声问道:“你不恐高?”
没想到俩人的对话会被苏世南听到,苏泽宇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试图解释:“爸,不是你——”
“你给我闭嘴!”苏世南厉声打断他的话,质问苏沫:“沫沫,你老实告诉爸爸,你是不是真的不恐高?”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苏沫把手机锁屏,塞进羽绒服兜里。脸上并没有因为苏世南的厉声质问而有所变化,片刻后,她缓缓颔首:“嗯,我不恐高。”
没想到她这么若无其事的承认了。
“你——”苏世南怒不可遏,手指着苏沫厉声说:“我和你妈哪里亏待你了?!至于让你这样?!”
苏奶奶上了趟卫生间,刚洗完手便听到客厅里传来苏世南的震怒声,连忙赶出去。
客厅里,苏世南一副要打人的架势。苏奶奶过去,犹如母鸡护着小鸡般挡在苏沫面前,喝道:“你要干什么!”
江梅娟也从厨房赶出来,看到这阵仗有点愣:“这是怎么了?”
“妈!你能不能别这么宠她了?”苏世南对苏奶奶无原则护苏沫很不开心:“您瞧她都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样了?我瞧着沫沫好得很!比你孝顺多了!”
“妈!”苏世南气得血往脑门冲:“她现在撒起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的!您知不知道她根本不恐高?”
“我知道。”苏奶奶说。
“您知道?”苏世南更加讶异。
“是,我知道!你说你这个做爹的,连女儿恐不恐高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大吼小叫。”
苏世南被怼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江梅娟见状,连忙上去打圆场,说了几句好话。苏奶奶却是生了怒气,拉起苏沫就要走,无论江梅娟怎么劝都不管用。
好好的一顿生日饭以不欢而散告终。
苏奶奶没让苏世南送,俩人打车回去,路上苏沫跟苏奶奶道歉,因为恐高的事。苏奶奶苍老的手摸了下苏沫的头,说:“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
又叹息:“也是难为你了。”
苏沫抿抿嘴,没作声,转头望向车窗外不断往后退的景色。
为难算不上。
当年寻了恐高这个借口,是不想牵扯不清,因为自己搅得家无宁日。
反正这么些年过去,这样的相处方式,让苏沫觉得轻松。
不用假惺惺的去讨好彼此,也不必每日板着脸看对方不痛快的脸色。
-
元旦假期的家教时间定在下午。
第二日下午两点,苏沫到达祁家,站在铁门外按了很久门铃都没人来开。
给祈燃发了条微信问他在不在家,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苏沫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过了很久,祈燃才接,声音听上去像是刚睡醒,又懒又哑。
苏沫说自己在门口,没一会儿,围墙铁门便自动缓缓打开。
苏沫走进去,有人替她开了大门,是穿着一身家居服的祈燃。祈燃像是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平日里蕴着清明的眼睛此刻微微耷拉着,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替苏沫开完门,祈燃转身往里走。
苏沫进屋,关上门,快速环视了一圈,有点安静:“夏姨不在?”
“嗯。”祈燃低低应了声:“夏姨儿子结婚,从昨天开始请假了。”
没了电波干扰,祈燃的声音听起来愈发的暗哑干涩,有气无力的。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垂眸点着手机,回了句。
苏沫发现他的异常,走过去,将手上的书本放到茶几上。
这些是她早上特地去书店挑的,适合祈燃用的辅导书。
“病了?”苏沫打量他,发现他的脸上有点苍白。
“有点发烧。”祈燃依然垂着眉眼。
对于这个有点,苏沫持怀疑态度。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感受一下祈燃额头的温度。
别看祈燃精神不佳,反应却是极快,在苏沫碰到他额头前,迅速朝旁边偏了下身体,躲过了,然后盯着苏沫:“干嘛?”
因为他草木皆兵的反应,苏沫有点想笑。她收回手,问:“吃退烧药了吗?”
“吃了。”祈燃反应过来,有点尴尬。
茶几上有一桶拆开泡发的方便面,满满一碗没有动过,还有半片咬了一口的吐司面包,被扔在一旁。苏沫扫了眼,收回目光:“家里就你一个人?”
祈燃应了声,精神和情绪都不佳。
苏沫没再问下去。
不用问都知道,祈燃父母肯定是出差去了,而祁烟还在外面跟男朋友浪呢。
从茶几上的惨状能猜出,没人照顾的小少爷肚子饿,不会做饭,只能惨兮兮的啃面包。但又吃不惯,不肯将就,宁可饿着肚子。
苏沫还是问了句:“还没吃饭?”
“嗯。”平时嚣张跋扈的一个人,这会儿倒是挺乖,像只性格乖顺的布偶猫。
“不会叫外卖?”苏沫站了起来,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放到沙发上。
“不能送进小区。”祈燃说:“懒得出去。”
倒是忘了,像祈燃家这种高档小区安保严格,不允许外卖进来。
“你等会儿。”苏沫抬手看了下时间,径自往厨房走。祈燃看了,微微直起身体,问她:“你干嘛?”
“伺候你。”难得的,苏沫开了句玩笑。
祈燃却是一愣。
“不介意我用一下你们家厨房吧?”苏沫问。
祈燃木然地摇摇头,猜到了苏沫的用意。
这是要给他做东西吃?
苏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她在各种食材里挑了两个鸡蛋,打算给祈燃做碗鸡蛋羹。
发烧的人不宜吃口味过重的食物,但苏沫又怕他口味淡吃不下,特意加了点酱油提味。
另一边。
祈燃到底是没忍住,听到厨房传出搅拌声,拖着沉重的身体晃到了厨房。
头还是有点晕,大概是感冒药的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
他半倚在厨房门边,捏着手机,看厨房里面那个忙碌的背影。
打完鸡蛋,又在洗米了。水流顺着龙头哗啦啦地往下落。
苏沫的动作很娴熟,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人,跟他们家里那两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王大人完全不一样。她穿了件黑色低领紧身毛衣,身型纤瘦苗条。袖口卷至手肘,动作十分利落。
大概是这种场景过于陌生,祈燃有一瞬间的恍惚。
恰好此时,苏沫注意到门口,侧过头来看。
打量的视线被逮了个正着,祈燃顿时直起身体,有一瞬间的惊悸。幸好苏沫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回手下的食材,说:“去客厅等着吧,挺快的。”
“嗯……”他应了,身体却没动。
苏沫偏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有其他事。
“没事,就看看。”祈燃说。
苏沫忽然笑了下:“放心,不会下毒。”
“啊。”祈燃愣了瞬,反应过来,有点羞臊又有点不开心,讪讪道:“不是——”
迟疑几秒,少年板着脸,低声说了句谢谢,一溜烟儿走了。
苏沫将米沥干,失笑。
真是一如既往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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