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飞纸成剑,斩断了那根索命的琴弦!
“敛芳尊,手下留人!”
观音庙外风雨交加,无数雨水随着那道黑色的身影灌入大殿之中,殿内所有灯火都熄灭了。
“你怎么来了,是薛洋告诉你的?”
金光瑶一面说着,一面扔了手里那根沾血的琴弦,然后镇定自若地理了理身上被血染脏的衣袍,完全没有被当场戳穿面具的慌乱,十分从容道:“‘魏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过我们父子之间的恩怨,还是莫要旁人插手了。”说完之后,他又觉不妥,想了想再次提议道,“不如你先上后殿避一避,等我处理好了再进来。晚上我同你一道回金麟台。”
不论横看还是竖看,眼前这个金光瑶与前世别无二致。魏无羡被他震得心如擂鼓,敛芳尊越和善越冷静,就越是恐怖,更何况金光善还半死不搭活地躺在地上。
魏无羡道:“敛芳尊,弑父乃是重罪!不论金宗主曾经做过什么,你现在都不能杀他。如果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不仅仙门百家要拿你问罪,你还将遭受全天下的唾骂。为了这样一个讨厌的父亲,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你问我值得吗?魏无羡我告诉你,当然值得。”
金光瑶慢条斯理地抽出恨生,稳稳当当地架在金光善脖子上,这一刻他撕去了所有面具,露出一副生死不关的残酷模样,笑眯眯地说道,“躺在你面前的这位金宗主,害了我娘一辈子,就算亲手将他千刀万剐都难消我心头之恨。所以今天,他必须下地府去给我娘赔罪。”
“金光瑶!”
“我心意已决,莫要再劝我了。”恨生的剑尖轻轻划过金光善脖子上的伤痕,犹如嗜血的恶狼,舔舐这猎物的血液,“况且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曦臣吗?如果你担心泽芜君的话,我自有方法可以瞒住他。”
魏无羡道:“但要是他来了呢?”
金光瑶摇头道:“怎么可能,我已经......”
然而话未说完,就见一道熟悉的白衣出现在观音庙门口。
“阿瑶,住手!”
迷药的药效尚未过去,蓝曦臣强忍着头晕目眩,在蓝忘机的搀扶下一步又一步慢慢地走进大殿,“把剑放下。”
金光瑶的视线在三人身上徘徊一阵,忽然笑道:“我应该先杀薛洋的。”
魏无羡道:“此事与薛洋无关,别迁怒于他。是我和蓝湛逼他说出来的。”
金光瑶道:“你逼他,和他自愿说出来有什么区别吗?反正结果都一样。”
魏无羡道:“不一样,这次的事情责任在我,不在薛洋。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
金光瑶敷衍道:“好好好,我放过他。不过话说回来,天要下雨,儿要弑父,干各位什么事。你们之中两位姓蓝,一位姓魏,而我姓金。金氏怨金氏了,诸位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请回吧,少多管闲事。”
魏无羡道:“这不是多管闲事,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姑苏蓝氏也难辞其咎。借用大哥一句话来讲,解决仇怨有那么多条路,而你偏要选无法回头那条。如果你出了事,大哥怎么办?”
提到蓝曦臣,金光瑶终于有了一丝丝松动,但很快坚硬如冰,“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担,与他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之间既无婚书约束,又没有三媒六聘,金是金蓝是蓝,随时都可以一拍两散。”
“阿瑶。”
蓝曦臣推开弟弟的手,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沉声道:“放下剑,到我身边来。”
然而恨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将剑尖指向最心爱之人。
金光瑶向后退了一步,忍着泪水说道:“蓝曦臣啊蓝曦臣,时至今日,你还没看明白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吗?”
“阿瑶!”
“我从小在勾栏院长大,跟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不一样,生来自私自利,一言一行都是为了活下去。”
“为了能更顺利地往上爬,我处心积虑接近你,甚至放下尊严不择手段的讨好你。只要能坐上仙首的位置,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违背本愿跟你在一起。”
看着蓝曦臣盛满伤痛的眼睛,金光瑶狠心道:“我变成今天这个鬼样子,全拜金光善所赐。在他命属下把我丢下金麟台的那一刻起,孟瑶就已经死了。可现在你却要我放下仇恨,饶这个猪狗不如的父亲一命,我做不到!”
“阿瑶!”在恨生落在金光善脖颈的瞬间,蓝曦臣突然扑过去,徒手抓住了白刃,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
金光瑶方寸大乱,他吼道:“蓝曦臣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快放手!”
奈何不管他如何叫骂,蓝曦臣的手就是纹丝不动。掌心的痛根本抵不过心中的痛,他一字一句地对金光瑶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在我的眼里,阿瑶是个温柔的人,在我生病时,他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当我苦闷时,他会站出来为我排忧解难;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会难过,我开心的时候,他会笑。偶尔我做错了事,他还会发脾气,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骂我。”
“蓝宗主,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金光瑶不忍听下去了,他的手指深深嵌入掌心,拼命告诫自己绝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为母亲报仇,“你不是我,怎么会明白我的痛苦!劝我放弃仇恨之前,最好扪心自问一下,姑苏蓝氏可有像金光善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当你和忘机坐在窗明几净的兰室里读书的时候,我却在勾栏院里打杂,不仅每天被人欺负,还要看着自己的娘一个又一个的接客!”
“蓝曦臣,天真也要有个限度吧,那个温柔的阿瑶是假的,都是骗你的!我的脑子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弄死金光善,只有弑其血啖其骨,才能化解我心中的怨恨!”
蓝曦臣道:“好,如果你执意要弑父,也可以。”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恨生的剑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蓝忘机道:“兄长!!”
蓝曦臣道:“你决意弑父我不拦你。但在你杀他之前,先杀了我,以证明你从未对我用情,过往的一切全是逢场作戏,只有我一个人在一厢情愿而已。”
金光瑶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柄,沾染在蓝氏校服上的血痕化作一抹刺目的红,冲击着残缺冰冷的灵魂,他泣不成声道:“蓝曦臣,你为什么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我是在求你放过你自己!”蓝曦臣的泪水夺眶而出,冰冷的剑刃映出他痛苦的面庞,“杀了金光善不过图一时快意,却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太不值得了......阿瑶,对不起,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早点遇到你......”
“二哥,你不要再说了。”
金光瑶认命地闭上眼睛,疲惫道,“算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蓝曦臣试着向他靠过去,他每进一步,金光瑶便向后退一步,直到两人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终于咣当一声,那柄象征着复仇的剑落在了青石砖上。
“阿瑶,阿瑶,我的好阿瑶。”听到这一声脆响,蓝曦臣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失而复得一般紧紧将他搂在怀里,“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见此场景,魏无羡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乖乖耶,这一晚上简直惊心动魄,敛芳尊什么的真是太恐怖了。他挽了蓝忘机的手刚要走近去凑热闹。就见蓝忘机瞳孔一缩,大喊道:“小心!”
避尘应声出鞘,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只见原本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金光善突然暴起,握着把短剑朝金光瑶的后心口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蓝曦臣突然抱着金光瑶调转了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把夺命的剑!
“啊——”
一声惨叫之后,来不及躲闪的金光善被避尘死死钉在了观音像上,而孟诗温柔的双眸正沉默地注视着他。
善郎,二十年了......终于......我们又在一起了。
雨停了,风平了,雷歇了,黑夜又恢复了宁静。
一如金光瑶的内心。
四周乱作一团,可他的脑袋却一片空白。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魏无羡和蓝忘机拼命地救人,可那道剑伤穿胸而过,犹如深不见底的血洞,堵也堵不住。
“蓝湛!蓝湛!”
魏无羡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他用手按住蓝曦臣的胸口,大喊道,“快去金麟台叫人,快去啊!还有那个神医,就是药医首,把他也带来!”
蓝忘机茫然抬头。
魏无羡看得一阵心痛,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蓝忘机六神无主的样子。泽芜君对于蓝湛而言,如兄亦如父,如果他没了蓝湛该怎么办?于是他狠了狠心,对蓝忘机吼道:“还愣什么,快啊!”
蓝忘机如梦初醒,他顾不得自己满身鲜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庙门,御剑奔向了金麟台。
而这时,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抚上了金光瑶的脸颊,轻声唤他,“阿瑶。”
金光瑶抱着蓝曦臣跪在地上,想搂紧一点却又不敢,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蓝曦臣竟然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
“二哥?”
蓝曦臣勉强睁开眼睛,可眼前看到的那个人却让他感到绝望。只见金光瑶的胸口插着他的朔月,身披血衣,哭着跪在他身边。
阿瑶,别离开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刺你那一剑。
蓝曦臣泪落如雨,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却还在拼命挽留那一抹前世的幻影,“父亲说过,寒室很冷。他宁可住在茅草屋里,也不想住在那个......只有历代家主......才可以住的屋子。”
“阿瑶,我不想像父亲一样,后半生都活着痛苦里......龙胆花盛开的季节很美,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太孤单了......”
所以求你,不要离开我。
等说完这一切,他终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带着一身伤痛,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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