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刺耳的,使人浑身不适的声音。如同粉笔尖刮黑板,指甲划塑料泡沫,短促的共振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怎料这漂亮又独特的小生命能爆发出如此诡异的动静。
它在笼子里剧烈地扑闪着翅膀,像是想要飞起来,但是又做不到,于是它拿头部顶撞着铁栏,更加凄厉地叫了起来。
周围所有或远或近,有意无意的视线都朝他们投来。楚歌在那个瞬间本能地捂住了笼子,而这并起不了任何阻断作用,他抬脚就往远离人息的地方跑去。
……
“他为什么会有月光蝉?!”
装着暗红色液体的杯子咣一声落在桌上,谢七羽的指尖贴上窗户玻璃,半分钟前还盛满笑意的眼睛冷了下来,并且开始充血。
“不是说王珊没有吗?他从哪儿弄来的?!”
“吵死了……吵死了!!”
斜躺在一边的人合上了书,依旧不语。
椅子翻倒,液体晃出杯沿洒在桌上,谢七羽被窗外源源不断的声音激怒,眼看就要到处乱踹的时候,范希摁住了他的肩。
“嘘……嘘。冷静,七羽。”
说是这么说,范希自己也咬紧了牙。
他的腮帮鼓动着,小臂上的青筋凸起,右眼也泛起红光。
——是真的太吵了。
月光蝉的声音放在吸血鬼耳中,讨厌的程度又被放大了百倍。蝉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轻易地勾起了他们心中隐抑的暴戾。
楚歌不知道这声音已经将他们引入险境,一直以来藏匿于暗处的异族者都捂紧了耳朵,面露厌恶,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暴躁。
好在他们跑离公寓区几十米后,蝉鸣声减弱,然后渐渐停止。
两人站在通向花园的长廊上,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走过,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
楚歌心脏狂跳,手心全都是汗。周围没有了别人,他举高铁笼借着月色看了一眼,小家伙的翅膀依旧微微震着,身体呈现水银状流动着的光泽。
确认月光蝉还没事,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刚刚它发出那样不详的叫声,让人觉得它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穿透腹部,然后在最后一声尖锐后死去。
心慌的感觉迟迟未退,楚歌和李啸威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得有多少只才会叫成这样?”楚歌回过头望向公寓楼的方向,有些难以置信,“果然一直,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李啸威表情凝重,他的鼻尖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周围这一圈草木。
“先回去吧。”
“好。”
李啸威已经走在了前面,他又道,“我感觉很不好。”
楚歌被月光蝉的叫声叫得有些懵,他还处于几分茫然中时,月光蝉再次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声极高分贝的惨叫,他手一抖差点将铁笼摔在地上。
花园中央的喷泉处,水流流淌如初,天使雕像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月亮就在她的头顶。李啸威感觉到了危险,而这种感觉没错,当晃动的树影间闪出来一个影子时,他们俩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差太多了。
真当面对了自以为的“宿敌”,楚歌在一瞬间就知道了:悬殊的巨大实力下,他可能并没有什么可以与其较量的机会。学再多想再多是没有用的,体能方面的天赋差距太大了,近身的胜率微乎其微。
这一秒极其诡异的对视,楚歌觉得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一个身穿普通T恤的男生,比他要矮一些,相貌普通,一如他平日里擦肩而过的每一个同学。
他表情僵硬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楚歌手心里的一声声蝉鸣让他喉结滚动,浑身也随之颤抖。
一根弦绷断了,他抑制不住地变得狰狞。
他的眼睛充血,伸出尖牙尖爪。
楚歌真正意义上见到的第一只吸血鬼,一开始好像并没有想要伤害他。
——后来他反复回忆起这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他始终抱有疑惑,无法推翻这个想法。
眼下,一切发生得太快,李啸威已经挡在了楚歌身前,而这只吸血鬼直接越过了李啸威,直直朝楚歌,或者说他手中的笼子冲来。一捧白垩粉被洒出,于他的身前罩起一层白雾,吸血鬼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两步。
细腻的白色粉末飘在吸血鬼的皮肤上,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就像针尖扎出的红点。
而这只吸血鬼只顿了一瞬就再度朝楚歌扑来。
从蝉鸣声二次响起到结束,这整个过程有一分钟吗?
当真正的夜行者出现,月光蝉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整个笼子被它撞得一震,然后声音便消失了。
水银色的小身体光泽褪去,变成干瘪的棕黄色。
月光蝉死了。
楚歌没有来得及反应到蝉鸣消失这一点,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在吸血鬼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时,他攥紧了匕首,他的机会可能只有0.01秒,可是有人比他还要快一些。
那个人挡在他面前。
锐利的指甲抓破了来者的胸口,楚歌只来得及听见一声闷哼。同一瞬间,李啸威手中的夏栎已经从这只吸血鬼的背后捅进了他的心脏。
突然出现的人嘴唇微启,无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铁笼掉在地上。被刺破心脏,又被念出真名的尸体化作细灰。
眼前的背影太熟悉了,楚歌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在看到对方前襟的三道血痕时,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流。
“声音停下了。”
艾莎关上球场更衣室的门,将一屋暴躁的家伙锁好。
“七羽,你在听吗?少了一人。”
“嗯。”
谢七羽站在通往花园长廊入口,转了个身往回走去,“看上去已经解决了。K在吗?”
“K会留在他们边上。”
“你们再慢一点就不止这一个暴走了,那只蝉有问题……有人来了,回头再说。”
谢七羽迅速挂掉了电话,然后望向打着手电筒正往这边赶来的保安们。
“唉同学,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有!往图书馆那边去了。”谢七羽指了个相反的方向,“那是什么声音啊好吓人,是恶作剧吗?”
……
午夜十二点的医务室,适合极致的浪漫或是灵异。
而此刻室内的两人之间只有沉默。
伤口没有深到要缝针的地步,于是医师给范希上了药,并且裹上绷带。
李啸威收拾残局去了,楚歌同范希来到医务室。医师一开始还叨念个不停,问了好几遍这伤口是怎么来的,范希就挂着那张人见人爱的面孔,微笑着说没关系和谢谢。
与他相反,楚歌一脸阴沉,周身仿佛乌云笼罩,医师跟他说话他也不回应。她只好转向好说话的伤者,给他挂了一小瓶消炎药,又嘱咐了几句,就回到了外边的值班室。
楚歌不懂范希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现在没有别人,没有别的事,范希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而他下意识避开了那道视线,低下头,望着对方扎着输液针的手背。
所以,刚刚那算什么?
你知道有吸血鬼存在?
为什么要一声不吭挡在我前面的?
不怕死吗?
想说的话有好多,但是楚歌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估计是知道楚歌很可能就这么僵坐着一晚上,范希清了清嗓子,主动开了口。
“刚才你拿着的匕首,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还好范希没有说出“没关系”“别担心”或者“你要不要先回家”这类的庸俗台词,他还是那个将言语的艺术保持在高水平的人,这个开头让楚歌愿意把话题接下去。
他迟缓地抬起手,从腰侧抽出了那把匕首递给他。
木制刀鞘上还带着少年的体温,范希的视线走过精致的蔷薇花纹,然后在柄端嵌着的水晶上停留了几秒。
“很漂亮,你自己做的吗?”
“啸威做的。”
楚歌的声音都在飘,范希把匕首还给了他。
“引种栽培的夏栎不如欧洲原产地得好,不过这颗水晶不错,留在身边吧。”
“……你知道很多。”
“嗯,应该比你知道的要多。”
楚歌眨了下干涩的眼睛,抖了抖嘴唇。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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