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瑞妃手拍桌子,脸上一抹愠色,“你竟在李太傅面前!”话说一半,似乎太过生气,直接顿住一把将桌上的杯子全扫到了地上。

    杯子应声而碎,令巫跪的近,碎碴子溅到脸上,划了个印子,随即血珠渗了出来。

    他微微偏头,一声没吭。

    瑞妃也不知道她这儿子怎么回事,向来对他千依百顺,可打从病好,就再也不来看她,听他身边的阿续还说整日逗鸟儿玩儿骰子,一点儿正形都没有。甚至还在上书苑顶撞李太傅,最后竟选了个武将的儿子当伴读,当真是越发不像话!要不是叙儿拦住,李太傅都要告到皇帝那去了。越想越气,瑞妃手一抬又想砸东西,可桌上已经没什么好丢的了,只能一拂袖愠声道:“你可知错?”

    令巫目视地面,淡声道:“儿臣知错。”

    他不争辩,认错态度也好,瑞妃也不想再多难为他,脸色缓了缓,令人搬了把椅子来:“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令巫起身,道:“多谢母妃。”

    瑞妃对他现在这态度很受用,她这儿子向来都是对她言听计从,先前只是病刚好,只要她再敲打敲打,一定会同先前一样的。

    瑞妃令人将地上的碎碴子收拾了,随后又送了茶点上来。望着令巫脸上被碎碴子溅到的伤处,她拿出手绢,心疼地给他擦拭:“方才母妃也是担心…”

    令巫打断她:“儿臣知道。”

    “娘娘,药膏。”瑞妃的贴身大宫女递上来一精致的盒子。

    “对对对,药膏。”瑞妃接过来,打开盖子,一股子清凉的味道就溢了出来。她手指点了点药膏,轻轻的涂到了令巫伤口处,边涂边道:“这药啊,是你父皇赏的,别的宫里没有,定不会在我巫儿脸上留疤的。”

    “留疤?”令巫还没来得及开口敷衍她,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进来了,“怎么了?”

    这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能随意出入瑞妃宫里的除了他和皇帝,就只有一个人了。

    瑞妃合上盖子将药膏递给大宫女,手绢擦拭手指余下的药膏,抬眼道:“巫儿脸伤了,怕留疤。”

    闻言,殷叙加快了步子走过来,抬手就把令巫的脸转向自己,动作快的令巫母子二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沉声问:“怎么弄的?”

    瑞妃以为他在担心自己外甥,解释道:“方才我不小心打碎了杯子,碎片溅到了巫儿,怪我怪我。”

    令巫望着自己身前的人,还有自己脸旁的手,眉头微蹙,心想这殷叙怎么奇奇怪怪的。随后头不经意的一偏,躲开了他的手。

    手边一空,殷叙心中一滞,旋即收回手,而垂下的手在袖子里,却轻捻一下。

    既然殷叙来了,肯定不会没事,自觉碍事,令巫起身对二人行了个礼,道:“母妃您同舅舅有话说,儿臣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

    瑞妃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从瑞妃宫里出来,令巫便打算回自己宫里,今天的鸟儿都没喂就被喊出来了,也不知道小可怜是不是饿坏了。

    想到这儿,令巫便加快了步子。

    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刚要拐弯,突然窜出来个人,直接撞到了他怀里。下意识把人推开,一看是谁,令巫忽然了然。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上辈子的他给母妃请了安,也是在这儿撞上了金觅。

    金觅往后退了一大步,耳尖泛红低着头:“六…六殿下…”

    令巫微微眯眼,望着他笑道:“你怎在此?这可是后宫。”他当然知道金觅为何在这儿,因为就是为了他而来。

    金觅微微抬头,望着他,柔声道:“我…迷路了…”

    令巫心中冷笑,从上书苑迷路到后宫,可真是好本事。

    可上辈子的他偏偏就信了这鬼话。

    “那我送你?”他说完,便打量金觅脸色。

    果不其然,从金觅脸上,出现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却也被经历过一次的令巫捕捉到。

    “那…多谢六殿下了…”

    “无妨。”

    两人并肩走着,马上就要到御花园青莲池,就是从这里,他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金觅,自此就陷入了这个人下的套,一步一步的,直到万劫不复。

    上辈子两人迎面撞上被簇拥着走来的令芙。

    一个是皇后所出,八公主,心高气傲,娇纵任性。

    一个是宠妃所出,六皇子,受尽宠爱。

    令芙向来就不喜欢令巫,自然是不会相让的。那时候的令巫也是气盛,也不会相让。

    两边撞到一起,也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直接将他推入了青莲池。天寒地冻,御花园没有侍卫,金觅拼了命跳下去救他,最后捞上来,自己落下了病根。

    后来令芙说看到金觅推的,他还替金觅力争,若是金觅推的,他为何要在这天寒地冻的再跳下去救人?

    这一席话,说的令芙哑口无言,事情也就以令芙挨罚告终。

    眼看着马上就要和令芙撞上,令巫不动声色地观察金觅。有了防备,他自然不会让金觅得逞,就在两边碰上,金觅微微倾身抬手朝他后背推去时,装作不经意,令巫转身,给令芙让了路:“八妹妹先…”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令芙身边跟着的女声惊呼大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人,落水了!!!!”

    令巫吃惊转头,望着青莲池里的金觅,紧张的朝池边靠过去:“金公子!”神色担忧,但细听,他声音竟没有一起担忧,反而有些轻快的意味。

    一旁的令芙冲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道:“你去救人啊!”

    令巫回头,为难道:“你哥我前些日子身子刚好,这天寒地冻你让我跳湖救人,这不是要了我的命?”

    “那…”令芙咬唇望着湖中艰难扑腾的人,跺了一下脚,只能等着侍卫来。

    过了一会儿,侍卫是来了,然而这些侍卫却是殷叙的人。

    侍卫一来赶紧跳到青莲池,将金觅捞了出来。看着金觅浑身湿透,伏在地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咳嗽,令巫将自己外袍脱下,盖到了他身上。

    对令巫的举动,殷叙冷眼旁观,片刻后,他冲侍卫抬手:“送到太医院,通知金尚书。”

    众侍卫:“是!”

    金觅被抬走,看好戏的就散了,到最后就剩下一个令芙,咬唇望着金觅消失的地方,神色担忧。

    哦,他怎么忘了。

    令芙喜欢的是金尚书长子。

    令巫搓搓手臂,走过去,似是无意道:“八妹妹,别看了,担心就去太医院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到金尚书长子呢。”他这个妹妹除了性子乖张娇纵了些,其实并没有坏心,所以令巫觉得帮她一把也不是不可。

    仿佛被人戳到了心事,令芙脸蓦地涨红,随后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撕了你的嘴!”

    令巫抬手,手心朝外,道:“别别别,我就随口一说,这天儿怪冷的,我先走了。”说完,怕令芙真的撕了他的嘴一般,赶紧转身离开了。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殷叙,对令芙微微点头,便朝着令巫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令芙有点奇怪,随后想想殷叙是令巫的舅舅,虽然年纪差不多大,但毕竟是长辈,还是该关心的。

    走在路上,令巫忽然后悔把外袍脱给金觅了。

    因为这天儿,是真的冷。

    一个喷嚏打出来,感觉更冷了。他搓搓手臂揉了揉鼻子便加快了步子。

    又走了几步。

    忽然,感觉身上好像暖了许多,垂眼一看,身上多了件衣裳。

    顺着衣裳上的双手回头看过去。

    是殷叙。

    “小舅…”另一个舅字还没出来,令巫又打了个喷嚏,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来得及回头,看着殷叙闭上了眼,令巫尴尬的只想找个地洞钻一钻。半晌,殷叙睁开眼,垂眼望着他,道,“冷吗?”

    嗯?

    为什么他不生气反倒是关心他冷不冷?

    记忆中的殷叙一直都是阴晴不定的,永远没有人能猜到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哪怕是自己在他身边待了许久,也从来没见他露出过半分真心,更遑论关心他人。

    吸了吸鼻子,令巫道:“不冷。”

    闻言,殷叙眼神落在他已经红了的鼻尖上:“是吗?”

    令巫点头:“是这样的。”过了一会儿,他问,“小舅舅你找我有事?”

    “无事。”

    令巫更奇怪了:“那您?”

    话音刚落,令巫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绯色。

    怎么回事?

    小舅舅您还好吗?

    您是不是发烧了?

    当然,这些他只能在心里问,说是不敢说出来的。

    片刻后,殷叙敛了敛眸子,手指微动,把他身上自己的外袍又紧了紧,沉声道:“我怕你冻着。”说完,他看都没看令巫现在的表情,旋即转身离开,留下令巫一个人,双唇微张,呆滞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令巫猛地一个寒颤,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什么情况啊…”又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殷叙到底怎么回事,加之天又太冷,只能摇摇头,先回宫里。

    殷叙站在拐角处,看着令巫披着自己衣裳慢慢走远,忽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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