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殷曲同别长紫手下就带着物资进城了。
刚进城,就见城根边蹲着无处可去的灾民,身上破破烂烂,浑身就像从泥里滚过一般。他们身下垫着茅草,遮头的也只不过是几根竹竿撑起的破布,风稍微大些,便会吹跑,更不用说挡雨了。
再看看这天,已是越来越寒。
灾民们望着拉物资的车缓缓驶入,然而他们的心态,早已从开始的激动,转为了漠然。
因为他们清楚,每次来的物资都不是给他们的,而是送给城里那些有钱人。
忽然,物资车停了。
只见一个身上裹着破布,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冲到了车前。若不是驾车之人反应的快,怕是这男孩,已经命丧马蹄。
男孩冲过来,便跪下了。
殷曲翻身下车,怒道:“知不知道你命差点没了?!”
闻声,男孩吓得一抖,但还是跪在原地动都没动,随后他颤巍巍抬起头,望着身前的物资车,咽了咽口水,道:“求求…求求你…给我一点吃的吧…”说着他猛地摇了摇头,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一把抓住殷曲的裤腿,继续哀求道,“我不是自己吃,爷爷他不行了,我不吃的,我给爷爷,求求你。”
这男孩已经饿到不行了,依旧硬撑着要给爷爷求一口吃的,见此,一旁看着的灾民不免叹了口气。
有什么用?
要是给早给了,这孩子这么去求,还脏了人的衣裳,不挨顿毒打就不错了,粮食,想都不要想。
即使是这样,看着男孩苦苦哀求,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将男孩抱走。现在大家都自顾不暇,没有人想因为一个陌生孩子,惹一身骚。
就在众人以为男孩这顿毒打是必定挨的时候,没想到被男孩抱住腿的人却对身后人示意,从车里拿了一小布袋粮食出来,随后将男孩抱起来,将布袋子放到了他怀里。
男孩以为这个叔叔忽然伸手是要打他,结果却被抱了起来。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看着怀里的布袋子,忽然眼里就噙满了泪水,他抽噎道:“叔叔…”
轻轻捏了捏男孩的脸蛋,殷曲将男孩放在车上,自己也跳上车,对身后的车队一抬手,喊道:“继续走。”
车队缓缓驶动,又过了几条街,停了。
停在一座宅子。
他们声势浩大,加之方才在城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了。
看着他们一箱一箱粮食往宅子里搬,围观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说,这次的粮食…”
“这次?哪次的轮到我们了?还不都是被那些人弄了去?我看这次也一样,我们啊,就别做那春秋大梦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了。”
“也是…”
“是啊…能活着就不错了。”
“散了吧散了吧…”
说着,这些人就摇着头转身,打算哪来的回哪去了。
只是刚走没几步。
“大家听我一言。”
他们迈出去的步子猛然顿住,闻声回头,一脸狐疑。
只见唤住他们的人,正指着宅子里的那堆粮食。
他说:“这些粮食,都是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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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殷曲到没到地方?”令巫试探着跟殷叙说话。自从昨天被抓到喝酒以后,殷叙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没人回答。
气氛有些尴尬,别长紫赶紧接过话茬,道:“殷曲带着我那些手下,不会有问题的,快到了快到了。”
令巫:“哦。”
闻言,别长紫张了张嘴。
但看俩人谁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只能又尬笑了两声,把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随后,马车里除了她尴尬的笑声,便再也没有人说过话。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马车停了。
阿续在车外轻唤:“公子,我们到了。”
令巫哦了一声,他坐在别长紫边上,又是坐的靠帘子最近的位置,随后猛地掀开帘子,直接忽略阿续伸过来的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朝院子里走。
马车停的是后门,所以他跳下来并没有人看到。
随后别长紫也跳了下来,一脸无奈的望着走掉的令巫和正准备下来的殷叙,道:“不就喝个酒吗?你至于?”
闻言,殷叙视线扫向别长紫,没说话。
别长紫被他这眼神看的一凛,连忙摆手:“哎你别这个眼神看我,怪慎人的,行我承认我不该让他喝酒,但你看他刚刚看你的眼神多可怜?你就跟他说说话怎么了?明知道他害怕你,还整天这样,我要是他,我也躲着你!”
别长紫的话,好像戳到了殷叙的痛处。
只见他神色微变,随后整个人都好像弥漫上一种无力感,好似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别长紫还没见过他这样,她略一思索,发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了,摸了摸鼻尖,又道:“那个…我的话你也别太放心上…这孩子还是挺在乎你的,不然你不理他,他也不会这么别扭。”说着她叹了口气,“说真的,我还有点嫉妒你,要是他能这么跟我别扭就好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沉默良久,殷叙终于开口了。
“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别长紫耸耸肩,吸了吸鼻子,笑道,“你去找他聊聊?别让他憋着憋着再憋出病来。”
“嗯。”
见此,别长紫也不多说,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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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曲行动力极快,不出半日,就在城门搭好了粥棚,开始施粥。而每个来粥棚喝粥的人,还能拿到一袋子粮食。
那一袋,差不多能吃上个两三天。
从运送物资到施粥放粮,露脸的全部都是殷曲,所以大家自然而然的就认为了殷曲才是那个大发善心赶往西北的赈灾的商人。
赈灾物资不管是从哪里送来,必定要停放在驿站由管理物资的人清点,但这次竟然没有人报备就大剌剌的在城里施粥放粮,驿站的人自然是坐不住的。
此时,驿站管事带了群打手,围住了粥棚。
阿续在前方施粥,被这些人吓了一跳,盛粥的手一抖,勺子直接掉到了锅里,溅了那驿站管事一脸。
“我我我我不是有意的!”阿续摆手往后退,生怕这人后边的大汉冲上来揍他。
见此,殷曲收了折扇,慢慢地从后方踱步过来。
此时殷曲已经脱了他时常穿的黑色劲装,换了一身白衣,看起来,还真有些世家公子的意味。
殷曲:“发生何事?”
阿续看到他,赶忙躲到他身后,小声咬耳朵:“他们…看起来是砸场子的!”
殷曲低笑一声,转而走向那驿站管事,道:“若是想喝粥,便到后方排队。”
“我们不是来喝粥的。”
“哦?”殷曲挑眉,“既然不喝粥,那便离开?”
驿站管事又走近了些,抬手拿起锅里的勺子,在锅上敲了两下,道:“你们在此施粥,坏了规矩!”
“是何规矩?”殷曲问道,神色一派诚恳。
见此,驿站管事神色便张扬了些,道:“你们这些东西,不去报备,就拿来给百姓用,若是出了差错?伤了人性命,谁负责?!”
“自然是我来负责。”殷曲道。
驿站管事本来以为自己这样说,殷曲便会害怕,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句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又一砸锅,怒道:“你负责?你怎么负责?你就是个小小的商人?你负的起这个责?!”
闻言,殷曲勾唇一笑:“负不负得起,就不劳您费心了,况且,我看您这请点来清点去,到最后可别都清点到您的腰包了?”
“你!”
又是一声勺子砸锅的声音。
阿续适时出声:“您别在砸这锅了,我不心疼锅,心疼您的手。”这锅勺他听紫姐的手下说是用什么玄铁铸的,他虽然不知道玄铁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就很厉害。
果不其然,驿站管事闻言一把撒开了勺子,将手背到了后背。
见殷曲油盐不进,驿站管事也不想多和他废话,反正这城里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也不怕他们看,随后驿站管事一抬手,冲身后的打手们道:“给我砸!”
“妈呀!”大汉一拥而上,吓得阿续又缩回了殷曲背后,抓着殷曲背后的衣裳,颤抖着声音道,“快上啊,打…打打打死他们!”
刚刚还在排队的灾民也都各自逃窜,生怕自己被打,一时间,整个粥棚,就剩了殷曲,阿续,打手,和驿站管事。
这些打手,一部分砸粥棚,一部分则是去搬他们带出来的一些粮食。
见此,阿续喊了一声,便冲过去想阻拦,这时候他倒是不怕了,就怕粮食被人抢走。
然而阿续不会武功,还没靠近,就被人掀翻在地,刚想爬起来,又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驿站管事呸了一口,道:“规矩就是规矩,坏了规矩,就要挨打。”
“你!”阿续想站起来,奈何胸口疼得要死,只能咬着牙捂着胸口瘫在地上。
眼看着这些粮食就要被搬走了,只听一声:“挨打?你坏了我的规矩,是不是,也要挨打?”
话音刚落,就见驿站管事被人一脚踢飞,撞到了粥棚费竹竿上,哗啦几声,竹竿连着布直接砸到了他身上。
阿续再一回头,搬东西的那几个大汉,也不知何时全被撂倒了。
解决完这些人,殷曲快步走向阿续,把他扶起来,问:“没事吧?”
阿续摇了摇头:“还能忍。”
闻言,殷曲忽然笑了,道:“本以为你身娇肉贵的,没想到还挺坚强。”
阿续白了他一眼:“本以为你就是个哑巴武夫,没想到你嘴还挺厉害。”
殷曲:“彼此彼此。”
阿续:“那我也彼此彼此。”
驿站管事被打,灾民们似乎都没想到,他们从各处躲着的地方探出头来,呆滞片刻,旋即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听着这掌声,阿续微微抬头看向殷曲侧脸,咬唇想着,其实刚刚他还是挺厉害的。
想了想,阿续清了清嗓子,在他耳边道:“你刚刚,好像殷公子啊!”
闻言,殷曲差点笑出声。
这人夸人的方式,未免太过清奇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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