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殷叙一走进来,就看到令巫手托着下巴趴在窗口处,目光都没有凝聚到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你在这发什么呆?”殷叙道,“不冷么?”

    这宅子是殷叙早些年置办的,一直没用上,所以宅子里也没有下人。

    “……”令巫转头看了殷叙一眼,没做声。

    心道不是不理我么?

    见此,殷叙提步进屋,将手中拎着的酒坛置于桌上,望着他道:“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令巫抬眼,但依旧没做声。

    看起来还在别扭。

    殷叙慢慢踱步到令巫身旁,将他胳膊从窗台上轻轻拿下来,随后把窗户合上,柔声道:“我错了。”

    闻言,令巫一怔,以为自己冻出了幻听,冻出了幻觉。

    殷叙竟然道歉了!还是对着他道歉?

    随后,他猛地抬眼,看看桌上的酒坛又看看殷叙脸色,问:“小舅舅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殷叙道,“不信你可以闻闻。”说着就靠近他。

    殷叙身上有种特别好闻的味道,闻起来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令巫小心的吸了吸鼻子,确实没有酒味。

    那…没有酒味就说明他并没有喝酒,没有喝酒就说明…他现在是清醒的?

    那他为何…

    令巫脑子里一片空白。

    随后,各种念头走马灯似的闪过,但又弄不清个所以然,最后只能呆滞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毕竟殷叙道歉,匪夷所思。

    殷叙手就在眼前,令巫望着,抿了抿唇:“小舅舅其实你不必如此的。”随后他起身,越过殷叙,自己走向了桌子处。

    望着自己的手,殷叙苦笑摇了摇头,旋即也靠过去。

    反正没人看到,俩人便一人一个酒坛,开始喝酒。

    殷叙酒量好,一坛酒快见底,依旧面不改色,反观令巫,刚刚喝了几口,就有些上头,一坛酒见底,脸已泛着绯红。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喝完最后一口酒,令巫把酒坛子往地上一砸,猛地起身扯住殷叙领子,瞪着眼问:“小舅舅你为什么瞒着我?”俩人脸都要贴在一起了。

    温热的气息吐在脸上,殷叙目光忽然变得深沉,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我何时瞒你了?”

    令巫嘴里振振有词:“那天你没吃晚饭,天这么冷,我给你送糕点,你到好,”随后令巫嘴一瘪,撒开他领子,又坐回去,道:“…我都听到了。”他语气委屈,“…小舅舅我问你,你是不是怕我年纪小会坏事?怕我会拖后腿?”

    殷叙:“……”

    这是真喝多了。

    毕竟只有喝醉时,他才会撒娇。

    见殷叙不说话,他轻哼一声:“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随后他又欺身过去,一副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模样,手指放在唇边,小声道,“悄悄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

    但他话说一半,整个人忽然就软了下去。

    望着趴在自己腿上已经睡过去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的人,殷叙心跳的很快。紧闭的凤眼,小巧的鼻子,已经有些散开胡乱贴在脸上的乌发,他的手不由自主的竟抚了上去。片刻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蓦地收回了手。又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便将他打横抱起。

    他这一抱,令巫下意识的便捏紧了他胸口处的衣裳,随后咂咂嘴又蹭了蹭。

    望着睡着跟猫一样的令巫,殷叙敛了敛眸子,轻轻将他放在床上,伸手替他整理好乱发,轻声道:“你想跟我说什么秘密?”

    然而。

    回应他的只有呼吸声。

    .

    次日清晨。

    令巫一睁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愣了愣,头还有点沉,仔细回想,他昨日好像喝多了,还是同殷叙一起喝的。

    喝多了然后呢?

    他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使劲儿再回想,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视线扫到地上的碎片。

    莫不是他昨日惹怒了殷叙,殷叙砸了酒坛子?

    也不是,殷叙不是这么容易暴怒的人,砸东西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揉着脑袋,哀嚎一声,又躺回床上,暗骂自己,喝酒误事啊!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说点什么。

    意思到这样下去不行的令巫,蓦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打算出门。但他刚刚将门打开,就看到了靠在门口的别长紫。

    别长紫看到他,满脸堆笑,献宝似的从后边拿出个食盒,道:“醒了啊?头还疼不疼,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吃的,吃点儿?”随后,她看着地上的碎片又问道:“我让他来看看你,你俩竟又打起来了?”

    他们并不熟悉,所以别长紫这殷勤劲儿搞得令巫很不自在,轻咳一声,并没有回答。随后他侧了侧身体,给她让出个道让她进门。

    待她进去,令巫站在门口,望着她一样一样往桌上摆吃食摆的不亦乐乎的样子,疑惑道:“你对我很感兴趣?”

    闻言,别长紫摆盘子的手一顿,随后笑道:“你有什么值得让我感兴趣的地方吗?”

    令巫耸耸肩,又走进来,道:“我觉得没有。”

    别长紫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片刻后,她一声好了,便走过来拉着令巫坐下:“也不知道我手艺怎么样,但是肯定是没毒的,所以你放心吃。”

    令巫夹了一筷子秋葵放在唇边,问道:“你第一次给人做饭?”

    “也不是。”别长紫道。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有些难过。但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哦?”令巫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不对劲,总归是吃饭,不聊些什么怪无聊的,又看她不是那么开心,便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啊,真让人难过。”

    闻言,别长紫一愣。

    回神后赶忙解释:“不是的,其实你也算第一个。”

    “真的?”令巫挑眉。

    “是啊。”别长紫猛点头,随后她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就是,吃过我做的饭的人,都死了。”话说完,别长紫还觉得没什么,望着愣住的令巫道,“快别愣着了,快吃,不然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令巫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现在把吃进肚子的东西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又象征性的吃了两口,令巫忽然说肚子不舒服,然后不待她反应就跑了。

    跑出院子,无处可去,他便决定去正厅看看。

    殷叙已经在了,殷曲在同他汇报昨日用掉了多少的粮食,还有昨日被驿站管事闹事的情况。

    当令巫苦着脸迈入正厅,殷叙余光扫过,便抬手示意殷曲先停了。

    殷曲了然,先退到了一旁。

    “怎么了?”殷叙问。

    “没事。”令巫摇摇头。

    话音刚落,别长紫便风风火火的也冲了进来,看见令巫就道:“你这孩子,怎么跑了呢?”

    令巫心想不跑被你毒死?

    殷叙微微皱眉,问:“你又怎么了?”

    别长紫:“我好心给他做了早饭,他吃了两口便跑了!”

    闻言,殷叙回头看了一眼躲到自己身后的令巫,柔声道:“为何不吃?”

    望着别长紫,令巫咬了咬唇,然后贴近殷叙耳边,将别长紫方才在他院子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次,特别是那句“吃过她做的饭的人都死了”。

    殷叙:“……”

    见此,别长紫就想冲过来把他从殷叙身后拎出来,只是她还没有动作,令巫撒丫子就跑。

    但还没跑几步,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殷曲殷公子可在?”

    这不是…

    陆云然?

    怎么穿成这样了?

    那天之后就没再见到陆云然了,他记得殷叙是去派陆云然查那什么匕首去了,本来以为还得多些时日,没想到竟如此快。

    只不过如果陆云然现在就查到了,那这件事不就被提早完成了两年?

    殷曲走出来,道:“我是。”

    “是这样,我家老爷,想请您过去一叙。”说着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家老爷写给您的,还请您过目。”

    殷曲回头看了一眼殷叙,只见殷叙微微点头,殷曲便走过去接过信,展开看了看,道:“知道了,同你家老爷说,我会去的,我那砸了的摊子,总归得有人负责。”

    “是。”陆云然道,“小的定会把话带到。”说完,陆云然便离开了。

    现在的陆云然,对待他们,就像个陌生人,完全看不出来一丝一毫曾经相识的痕迹。

    “公子,这陆云然?”

    殷曲一头雾水。

    那日在书房里一副宁死不屈自己就是被诬赖的模样,怎么突然就成了这驿站管事身边的红人?

    还亏的公子饶他一命,没想到还真是派来的奸细。

    殷叙道:“跟什么主人,愿跟什么主人,我们左右不了,又何须想太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没有但是,人家请你去,明日你便去就是了。”

    闻言,殷曲只能叹口气,便不再多说什么。

    一旁看着的令巫心里门清,这陆云然可是以后的刺史,怎么可能成为别人的走狗?除非他是弃暗投明,但是也不太可能。想了想他靠近殷叙,在殷叙耳边悄悄说:“小舅舅你是不是还有后招?”

    “什么后招?”

    “我怎么知道你还有什么后招。”令巫挑眉。

    “被你发现了?”殷叙笑道,“说说,你是如何发现的?”

    “这个…”令巫咬了咬唇思考着应该怎么解释才好。

    只怪自己又多嘴。

    轻叹一声,便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只不过他还没说,就看到一名大汉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跑进来冲到别长紫面前站都没站稳就道:“老大,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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