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出了昨日的事,但施粥还是没有停止,只不过粥棚里也就阿续一个人忙前忙后了。

    过了一会儿,阿续后背忽然被人拍了拍,转头一看,吓了一跳。他放下手里的勺子,擦了擦手,小声道:“公…公子?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令巫视线落到前方,经过昨天的事情,虽然还有人来喝粥,但已经没有之前来排队的多了,并且大多都呈观望姿势。

    阿续摇摇头,又转回去,一边盛粥一边道:“您也看见了,这人都怕了,也没多少人来了。”说完,他好似想到什么,问道,“公子您出来,殷公子同意了?”

    令巫摇头:“没有,我偷跑出来的。”

    昨日令巫说了自己的想法后,殷叙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阿续:“…?所以,您是想?”

    得,今天回去肯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没事,你先忙,我过会回来。”

    说完,令巫便掀开粥棚的帘子,朝着灾民扎堆的地方过去。

    望着走过来白衣清尘同这脏污之地格格不入的人,灾民们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这段日子,他们这,可真热闹。

    令巫小心翼翼地走过灾民身边,他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寻什么人。

    昨日他想,这些灾民一个比一个惜命,自己服毒根本不可能,而且这毒药又是极其珍稀连紫姐都难以寻到的药物,所以平常百姓又怎么能轻易得到?

    除非,有人给他。

    而拿到毒药后,能心甘情愿服下去,定是有人给他许诺了什么。

    忽然,一道稚嫩的童声传进耳朵里。

    “我要爹爹!”

    令巫闻声回头,只见一女童被抱在怀里哄着,而哄女童的那名妇人,神色满是担忧,她一边哄着女童一边往斜前方看去,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此,令巫想过去,不管是不是昨日那人的家眷,总要一问。

    但他还没刚走,便被人扯住了袖子。

    “哥哥…”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令巫回头,发现抓住自己袖子的是个孩子,随后他蹲下,轻声问:“怎么啦?”

    男孩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慌忙撒开了他的袖子,往后退了一小步,手指捏着自己衣角,道:“我…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

    想着殷曲施粥时也穿的白衣,两人身量也差不多,忽然就明白了。笑了笑,令巫道:“你找的是那位姓殷的哥哥?”

    闻言,男孩轻轻点头,吐出一个字:“是。”随后不待令巫反应,男孩又道,“殷…殷哥哥去哪了呀?我…我想谢谢他。”

    揉了一把男孩的头发,令巫柔声道:“殷哥哥这些日子没办法来了。”

    “为什么?”男孩不明白,“殷哥哥累了吗?”

    两人正说着话,一中年男子忽然走过来,望着男孩,凉凉道:“还殷哥哥呢,人家给你一袋米,你就把人当神仙供着了?昨天有人都被他毒死了,你还在这儿感谢呢?赶紧回去看看你爷爷吧,说不定也被他下毒了!”

    闻言,令巫蓦地起身,瞪向男人。

    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男孩被男人的话说的眼圈都红了,他紧张的抓住令巫袖子,一直望着他,想知道男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男人被令巫目光看的一凛,不自觉的吞咽口水:“你…你瞪我干嘛?我…我说的是实话!那个男的被发现的时候,都烂了!他说…说如果被杀,就是被灭口,不是那个…那个姓殷的干的,是谁干的?”话说一半,他忽然打量令巫,“我看你跟他是一伙的吧?!”说着他忽然激动起来,指着身后,“那对母女,看到没有?那是她男人!昨日发现的时候,她不知道,现在还眼巴巴的等着男人回来,孩子还一直要爹!”他呸了一口,“你说说你们还是人吗?!!”

    男人这一番话,吓得男孩儿往令巫身后缩了缩:“哥哥…”

    “乖别怕。”令巫柔声安抚男孩,随后转而对男人道,“我们好意施粥放粮,你们却如此曲解,若他真的投毒,为何只有一人中毒?”

    男人忽然哑言。

    好像确实只有他一人中毒?从他之后,也没传出来有谁再中毒,连个不舒服的都没。

    “说不出来了?”令巫冷笑一声,“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他为何要去毒害一个根本不相识的人?他这样做了有什么好处?他冒着得罪地方官的风险,也要施粥,这些你们不是看不到吧?自他来此可有做一点亏待你们的事?”

    “可…可…”男人神色已经有些松动。

    话说到此,若还执迷不悟的认为下毒是殷曲做的,那这些人,不救也罢。随后,令巫一把抱起身后的男孩,朝着男人身后的母女走去。

    与男人擦肩而过时,令巫顿了顿脚步,微微侧目,道:“但凡还有良心,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男人身形一顿,随后神色复杂的望着令巫,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道:“我懂了。”

    令巫嗯了一声,继续走。

    只是,还未走几步,又被男人喊住了。

    男人道:“你…要告诉她?”男人视线落在那对母女身上,神色不忍。

    令巫没回头,淡声道:“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早晚都会知道。”

    “我知道了。”男人重重地点头,“您的话,我记住了。”

    “嗯。”

    随后,令巫便抱着男孩在男人注视的目光里走向了那对母女。

    路上,男孩趴在他胸口,小心翼翼问:“她…她爹爹…真的死了吗?”

    令巫嗯了一声。

    男孩在他胸口蹭了蹭:“她…她好可怜,没有爹爹了。”

    闻言,令巫抬手安抚般的在他后背轻拍,道:“是啊,很可怜,这种感觉,我知道,很难受。”

    “咦?”男孩忽然抬头,一双眼睛亮亮的,凝视着他。

    见此,令巫笑了笑,道:“哥哥也没有爹爹和娘亲的。曾经,哥哥有个养母,可养母后来不要哥哥了,可能是我不够幸运吧,一直到她遗弃我,我才知道,养母根本不喜欢我。”

    “哥哥…”

    男孩望着眼前笑着的人,但是却感觉他一点都不开心。

    “没事哦,哥哥很坚强。”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所以她也会很坚强的。”

    .

    大门缓缓推开,一个男孩探头进来,随后他退出去:“哥哥,没有人。”

    令巫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带着人进了院子。

    还好,殷叙不在。

    灾民所在之处人多口杂,保不齐会有什么眼线在盯着,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人带回来了。

    不过他是背着殷叙跑出去的,若是被抓住少不了又是一顿说,所以他打算把事儿了了,至少拿到线索再去找殷叙。

    毕竟那时候,也有底气。

    他带着两小一大,往停着那男人尸体的地方走。

    走在路上,令巫回头对妇人道:“不管您等会看到什么,都一定记得您还有个孩子。”

    妇人一愣:“这…这是何意?”

    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昨日她男人兴高采烈说他们一家子有救了,只要她带着女儿等他办事回来,这一辈子就可以享福了,但问是什么事儿,却不说。然后就走了。一直到现在,也没见人回来。

    现下这人这么说,忽然心里涌上了不好的预感,随后她一把抓住令巫胳膊,颤声道:“我,我家那口子,是不是出事儿了?”

    垂眼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手:“你自己看吧。”说着,另一只手,推开了门。

    屋里味道还很大,令巫不想再看见男人凄惨的模样,叹了口气,便让开了位置让她进去。

    两个孩子也想进去,被他拦住,他揉了揉男孩头发,道:“带着妹妹去别处玩儿好不好?哥哥有点事情,一会儿去找你们。”

    半晌,男孩点头:“听哥哥的。”转而对女童道:“我们去别处玩吧?”

    女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院子,一时间好奇心被勾起,便跟着男孩一同走了。

    两个孩子走了,令巫靠在门口,想着一会怎么办。就在他想辙时,别长紫忽然冒了出来,猛地拍他肩,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别长紫走路没声,他又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差点没被她吓死,缓了缓,他看向身后屋内:“等人。”

    别长紫疑惑:“等谁?”

    话音刚落,妇人出来了,也是一脸疑惑,她望着令巫,道:“这位公子您到底让我看什么?这屋里什么都没有啊。”

    闻言,令巫一愣,赶紧越过妇人一把将门全推开。

    定睛一看,本来应该躺在屋里的尸体。

    不见了。

    别长紫跟着他进来,抱臂靠在门框上。

    令巫不明所以,昨日明明被搬过来了啊?

    见他一脸懵,别长紫轻咳一声,强忍笑意,走过去,轻拍他后背:“你在找昨日那个男人?”

    令巫呆滞点头。

    她又看了一眼妇人:“这是那男人的家眷?”

    他又点头。

    别长紫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还是你小舅舅了解你,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什…什么意思?”

    别长紫扯了扯嘴角,道:“那男人,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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