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头疼手痒

    驿馆里, 一个小厮匆匆跨过几道门槛,在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里边人应了一声, 他才推门进去。

    广宁王与荣宁公主坐在桌前, 一起看向他。

    广宁王的目光急切又恐惧, 荣宁公主却沉稳冷静。两人身后一扇屏风,恍惚有个人影。

    那人不敢再看, 低下头,只听公主问道“信王府那边怎么说”

    “王府接了帖子,说自从月初朝会之后,王爷就很少见客了。”

    赵存急急地问了一句“就没有别的话了”

    “没有。”

    赵存有些着急,还要再问,就被赵殷按住。

    赵殷抬手让那人下去, 朝他摇了摇头“兄长稍安勿躁。”

    听见门扇关上的声音,屏风后边的人也走了出来。

    正是季恒。

    他在赵存身边坐下, 拍了一下桌子“不知道舅舅到底在想什么, 都这样了, 难道还要守着这个皇帝吗”

    赵殷道“季公子能否将知道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再说一遍”

    “那是自然。那日舅舅接我从大理寺出来, 我心里只道皇帝昏庸, 我一向心直口快,就把这话跟我舅舅说了,我舅舅当时也没说什么。那天夜里回去, 才知道这话被皇帝听去了,我舅舅也被猜忌,足足跪了好几个时辰, 皇帝才肯放过他。后来兵符被收回去, 这下连朝会都不用去了。”

    他倒是机灵, 全然不提自己被打的事情,十分顾全自己的面子。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是为我舅舅气愤,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绝没有半点私心。我也实在是看不惯那皇帝,我舅舅无子,也不肯让他立我做世子,还特意找人来教我写季和李,我和我舅舅被他挑拨得也太生分了。”

    赵殷笑着道“季公子可是大功臣,日后建立新朝,自然少不得季公子的一席爵位。一个世子之位,哪里配得上季公子呢”

    季恒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只是拱手道“承蒙公主看重,我这就回去了,这几日我舅舅看我看得紧,生怕我跑出去似的。”

    他走之后,赵存转头看向妹妹“荣宁,这”

    赵殷道“兄长且放宽心,只照着那帖子上说定的日期前往信王府就好。”

    “可是信王并没有答复。”

    “信王历过三朝皇帝,是齐国德宗皇帝的义子,又是先帝的义弟,还是当今齐君的叔叔,他自然拉不下这个脸面来应承。没有答复,便是默许了。”

    听她这样说,赵存才稍微松了口气。

    赵殷站起来,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兄长一向是知道我的,我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从前父皇对我们生而不养,如今还要来挑拨我们兄妹的关系。”

    “我们兄妹从前在冷宫里,相互扶持,才有了今天。执意要将我嫁给齐君,我心中不怨兄长,只怨父皇挑拨,怨他们鼓动兄长。”

    “兄长,就算父皇许诺了你千户百户,那又如何就算在宋国做了王爷,兄长仍旧要受他的辖制。如今出使齐国,就是我们兄妹最好的机会。”

    赵存回头看她“我知道。”

    赵殷眸中带笑,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兄长,你我永远是最亲的兄妹,只有兄长好了,我才能过得好。”

    “我自然知道。”

    “只要一举夺下齐国皇位,那兄长就是与父皇平起平坐的天子。史册上,还没有这样的事情呢。”

    这样的话,这半个月来,赵殷说了许多,句句都笃定非常。

    赵存自然是信她的话,但也更想证明自己并不比这个妹妹差。

    再说了两句,赵存便出了门,去松竹馆,寻云公子听琴。

    韩宅的邻居早先要卖宅子,就被傅询买了下来,要改作韩家的花园。

    对面的宅院又空置许久,近来才被温言买下来。

    新居落成,谢岩又马上要去邻江三郡赴任,所以他们一起挑了个好日子,请了几个相熟的官员,在温府吃顿便饭。

    因为家住对门,这天韩悯一早就去了温府。

    不多时,楚钰等人也都到了,几个人趁着机会,把温府走了一圈。

    温言面冷,宅院也不怎么灵动,很标准的小宅子,四四方方的。

    后边的小花园里,石径笔直,一眼望得到头,两排竹树排列开去,十足是温言的风格。

    韩悯笑道“这也太直了,不愧是你,温辨章。”

    宅子不大,很快就逛完了,未到饭点,几位相熟的大人也都没到,一行人就在亭子里小坐,吃些点心。

    韩悯问“辨章都请了哪几位大人呀不会都是御史台的那几位吧有他们几位,再加上辨章,我们就都不用说话了。”

    楚钰佯叹道“看看,人还没来他就嘚吧嘚吧一大堆了,人要是来了,谁还比得过你呢”

    韩悯扭过头不理他,只是看向温言。

    “起居郎于大人,礼部陈大人、胡大人,还有学宫的宁学官。”

    温言的朋友不多,这几位也只算是君子之交。

    宁学官比较不同,从前温言在学宫念书,虽然是由柳老学官亲自教导,但是也得过宁学官的教诲。

    他想了想“宁学官说,近来得了一个不错的学生,带过来让我们见一见。那学生写了一篇文章还不错,顺便也带过来看看。”

    他说这话,柳停好像有些为难。

    “辨章,近来宁学官确实是有一个得意门生,在学宫里也时常提起。”

    韩悯撑着头“是吗”

    柳停看着他,轻声道“那个学生,还是你介绍过去的。”

    “我什么时候”

    韩悯怔了怔,而后才想起来。

    自己前些日子,托柳师兄看看学宫里有没有空缺,他不想把韩礼留在家里。

    所以那位写了好文章、深得宁学官赏识的学生,是韩礼

    他与宁学官也认识,照他从前见过的韩礼的文章,不应当被宁学官那样推崇,甚至带到宴会上,把他介绍给朝廷官员。

    不知道为什么。

    柳停又道“我这阵子忙着别的事情,也没看他的文章,等会儿宁学官来了,就能看见了。”

    韩悯点点头,心想或许是宁学官会教人,把韩礼的文章教得不错了,也不一定。

    许是自己小心眼了,他劝自己放宽心,只等韩礼过来便是了。

    过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宁学官与韩礼,反倒等来了傅询。

    傅询是穿着便服来的,也没有带几个侍卫。

    他对温府不太感兴趣,他比较喜欢韩府,特别喜欢韩府的韩悯。

    所以在温府略坐一坐,走了几步,就拉着韩悯,两个人去逛韩府新建的花园了。

    楚钰疑惑“所以圣上来温府做什么接个人就走”

    韩家的花园里假山错落,竹树掩映。

    特意辟了一块地给韩爷爷种花,还有一块空地给韩识做行走训练。

    这些日子,梁老太医日日上门,给韩识的双腿做针灸调理。近来韩识已经能不扶着墙,走出去一段路了。

    没有惊动家里人,韩悯带着傅询在自家花园里闲逛。

    并肩走在碎石小径上,韩悯指了指左边“那边的花是爷爷种的,已经过了花期,要明年才能看到了。”

    他再指了指右边“那边的竹子后面,是兄长”

    韩识的声音忽然响起“悯哥儿,有客人来了”

    前几回相见,韩识对傅询的莫名的敌意,韩悯也略有察觉,他还没来得及按住傅询,傅询就直接绕过竹树,走出去了。

    傅询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大哥。”

    韩识站在原地,朝他抱了个拳“陛下客气了。”

    太客气了,不要乱喊。

    这时韩悯也绕过竹树,将大哥留在后边的轮椅推过去“哥,坐吧。”

    韩识坐下之后,便握住他的手“走吧,你送大哥回去。”

    “诶。”

    韩识看向傅询“悯哥儿笨手笨脚的,也伺候不好人,陛下还是请去温府,请温大人、楚大人他们作陪吧。”

    傅询道“不必。”

    韩悯推着兄长回房,傅询还是黏在韩悯身边,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看得韩识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头疼,手痒。

    及至正午,温府开席。

    傅询与韩悯过去时,厅中众人起身作揖。

    韩悯留心看了一眼,却没有看见宁学官和韩礼。

    落座之后,楚钰端着酒杯,挪到他身边坐着。

    “方才小厮来说,宁学官和韩礼在路上出了点事情,可能晚来一些。”

    “嗯。”

    “我也想看看韩礼的文章有多大的长进。”

    来温宅的长街上确实是堵了,宁学官的马车被夹在街道中间,进退不能。

    宁学官中年年纪,体型微胖,是再老成稳重不过的。

    韩礼坐在马车里,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他竭力克制住不自觉的颤抖,但还是被宁学官发现了他额角的汗珠。

    “怎么了”

    韩礼摇头“老师不必担心,或许是马车里太闷了。”

    宁学官笑了笑,将马车帘子撩起来。

    这个学生是韩悯托柳停介绍给他的,柳停嘱咐过他,这个韩礼文章一般,但是心高气傲,还需要好好磨练。

    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的,宁学官教了他一阵子,让他写了两三篇文章,都是呆板沉闷,灵气不足。

    之后,韩礼再交上来一篇文章,长进巨大,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飞跃。

    其中不乏新法内容,宁学官爱不释手,连连看了好几遍,这几日带着他去了一次宴会,宴上官员也赞不绝口。

    所以今日温言相邀,他想把韩礼也带去,想着他们年岁差不多,应该会更聊得来。

    而韩礼额角沁汗,分明没有像上次宴会那样的得意。

    这都是因为,他上了马车,问了宁学官两句,这才知道,他们今日要去的是温府。

    温言在,韩悯的那群朋友自然也在。

    到时拿出文章一看,他们都会发现,自己那篇令宁学官爱不释手的文章,行文用词,与韩悯的手笔极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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