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万没想到被叫来帮忙的会是她,然而转念一想,她确实和我们都认识而且有几分本事,只是我之前光见识了她的人脉和手段,没想到她还有特殊的能力。
月忆柔道:“你来了。”
吴邪从“居然有一个人冒出来”的惊恐中回过神,猛然站起:“你从哪里来的?”
医生面对他的激动无比淡定:“我从来处来。”
胖子怒道:”谁问你哲学问题,我是说你从哪个地方走进来的。“
”门里啊。“医生还是很淡定。
他们全扑向入口,她往旁边一闪,对我们这边扔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我也跟着出去一看,发现入口还是那些黑色的大头图案,并没有变化。胖子不信邪:”是不是已经好了?我们再走一遍试试。“
既然有人能进来,也许就能够出去,他们是这样想。我觉得不会,医生能进来一定是有她的手段,应该不是常规的从”门“进。
月忆柔目送他们急吼吼地冲进去,一脸心平气和:”我先跟你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你能不能不要抽烟,我妹对烟味很敏感。“
”老娘酒都戒了,抽几根烟还不行么。“医生随手在一只金器上按灭了烟头,”而且小年不会介意我抽烟的……“
”我介意。“我说。
她正要说话,突然望见了后边坐着的尹若清,神色微变。后者从珠玉珍宝中缓缓站起,面庞被映得金灿一片。
”这货怎么也在这。“她问月忆柔,月忆柔道:”要是我妹敢这么对我讲话,我肯定得打死她。“
医生答:”要是尹若澄本人在,我或许还敬让两分,你搞个这个东西在这里……“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尹若清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翻,整个儿向后飞去,重重砸进金堆:”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月忆柔脸上现出怒意,刚要发作,吴邪等人又转了回来。看见我们,发出不知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的叹息。
医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这便是你们遇到的麻烦吗?”
月忆柔按耐下火气:“不是机关,也不是幻觉。应该是你擅长的东西。”
医生说:“你真是个矛盾的女人啊。”
她们说话像打暗语,医生丢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走向了吴邪。
这边尹若清把自己□□,一身碎金。
她若无其事地把金发拨到耳后,朝我招招手。
“我差点忘了这件事,幸好她出现提醒了我。”她完全没有被人揍飞的意识,掌心托着一颗幽紫的宝石,“这个要交给你的。”
我已经对珠宝免疫了,只觉得这宝石成色不错,拿在手里沉甸甸冷冰冰的:“谢谢,这个是……”
“烛九阴的眼睛。”她说。
我:“…………”
我差点把它摔出去,尹若清道:“烛九阴之目连通阴阳,分裂时间,力量很难控制。我得到了它很久,但直到今天才让它稳定下来。”
“今天?”
她说:“有人为它献上了死亡。”
是那个死去的哨兵,他背后绽开的血花凝结在了冰天雪地里。
鲜红滚烫的血,衬得环境尤为冰冷。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他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你故意杀死的。”
“有区别吗?”她说。“除非你废了他的行动力,不然我们不可能安心下来。而在这种地方,失去意识相当于判了死刑,结果都是一样。”
她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很有几分尹若澄的云淡风轻——真是奇怪,她不笑了以后反而有了几分活气。我想了想她的变化,出现在医生现身之后。
“那是条人命。”我把宝石退给她,“太沉重了,我不要背着这个债。”
“收着吧,”尹若清接过,又从我耳朵上捋下一物,“世上没有无缘无故欠的债,那个人是把死亡还给了你。”
她拿下的是老痒给我的青桐铃铛,把其中封的蜡抠出来,宝石填进去——它看着挺大,却能刚刚好地塞进铃铛里,仿佛是量身定制的一般。
然后她要给我戴上,我避开。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看着她,“我和那个人有关系吗?”
她拿着铃铛:“现在没有。”她扶着我的脸,坚持给我戴了回去,“以后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这样的死亡不止一次,死在你眼前的人也不止一个。”
然后她给我把头发放下来,遮住耳朵,走开了。
我还有话想问,张开嘴就被一阵浓烈的烟味呛得咳起来。发现医生已和胖子人手一只烟在那边吞云吐雾,悠闲自在宛如在开茶话会。
这可难得,胖子看月忆柔不顺眼,对我是不给冷脸的程度。但医生是第一次见面,又是月忆柔叫来的人,居然在短时间里就和他混熟了。
再一听,医生说话也带了京片子,我分明记得她是非常柔软的口音,跟尹若澄很像。
她在跟胖子讲明器,面前摆了一地珠宝,分门别类地放得整整齐齐。
我戳了戳月忆柔:“这是在搞哪一出,不是想办法出去的吗?”
月忆柔眉间有些许不耐:“她现在教这伙人怎么估量明器价值,还科普买家们最舍得在什么东西上花大价钱。”
干这行眼力很重要,也很难练。吴邪本身就是卖古董的,对斗里的东西都不太会估值。月忆柔说医生其实也不专业,但她经常去大型的拍卖会,所以对行情十分了解。
胖子肯定很需要这顿科普,我心想,医生算是在他面前把好感度刷满了。
再看月忆柔的脸色,她的出身也是不凡,也能做到这点,可她满眼都是不屑,像是很看不起医生的行为。
“不要浪费时间了,”他们的向导催促,“快想办法出去。”
医生的口才十分好,一讲就停不下来。月忆柔等得不耐烦,摸不透她的心思又不好打断。而吴邪和潘子都是这个圈里的,所以也听得入神。唯有这向导哪边都不沾,只急着脱身,出声叫她暂停。
医生意犹未尽,把烟头按灭,丢进一只小金杯里:“急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想么。”
胖子也壕气冲天地祸害了一串珠链:“你看出什么来了?”
“鬼打墙。”她说,“你们有想到的吧。”
吴邪与他们交换了眼神,谨慎地说:“有这个猜测,但是……”
“要证明是吗?”医生在金堆里翻来翻去,“来来来找个弓箭,我对着外面射它一发就晓得了。”
我一头黑线地把她拉下来:“用枪就可以。”
对着墓道打一枪,子弹两秒内就能走完全程。人可以因为外在因素一遍遍绕圈回来,但子弹不会受影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让子弹改变方向。
我们被死循环困在墓室里,怎么也走不出这方空间。如果子弹也被困住,开枪的一瞬间就会射回来——由此也证明这是鬼打墙,我们面对的是鬼而非机关。
胖子立刻自告奋勇站到门前,他的枪不离手,直接端起就要开枪。
吴邪和医生同时道:“等等!”
“怎么了。”胖子问。
吴邪看了看医生,然后说:“我是提醒你,万一这个地方邪门到那种程度,你开枪的一瞬间,自己就会中弹。”
胖子脸色变了,而医生道:“我也想说,如果这地方真的有鬼,我可以在你开枪的一瞬间把它捉出来,对了,”她转头问月忆柔:“我之前叫你准备的犀牛角呢?”
月忆柔一脸茫然:“你什么时候叫我准备了。”
“来之前啊,”她理所当然道,“我说可能会用上的东西,不是列给你了。”
月忆柔道:“你给我那单子第一行就是龙骨和麒麟血,我看了个开头就丢了。能不能要求点正常的东西,犀牛角不提前一年半载哪搞得到大量的货,你要它干什么。”
“犀照通灵!”吴邪反应过来,“你是要试犀照通灵吗?”
我心想有没有搞错,费这么大劲叫个人过来,最后还是得用老法子。亏我还以为她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招式,原来是个跟我一样偷看剧本的。
吴邪想通后立马卖了队友,把胖子的摸金符摘下来。解释了一番真假摸金符的辨别和见鬼操作,就要丢进无烟炉,医生拦住说先别烧。
她接在手里,对胖子道:“你准备开枪。”又吩咐其他人,“我的时间可能只有几秒,你们要仔细看着周围,如果出现了鬼直接打就是了。”
不等别人提出疑问,她突然严肃了表情,喝道:“准备!”
胖子条件反射端起枪,并注意着往一旁挪了挪。其他人也都紧张地望向四周,只有我看着医生。
她把摸金符握在掌心,并没有要点燃的意思。
“放!”
一声巨响后,门上出现一个弹孔,炸起的烟尘四散。
与此同时,医生手上放出红光,极快地在头顶绕过一圈,停在某个方位。
墓室顶端她指出的地方,倏然现出一个黑色的大头小孩。
——虽然确实是这发展,但过程不太对啊!
我还在懵逼,吴邪他们的神经已绷到极限,看见那鬼东西直接就开火了。
胖子骂了一声,也调转枪头疯狂扫射。
那黑色小孩发出尖叫,被打得从墓室顶上掉下来,飞快地从墓门逃了出去。
潘子大叫:“快追。”
所有人都赶紧跑了出去。
奔跑中医生在我身边,把一样东西塞进我手里。
我捏了捏,发现就是胖子的摸金符。
她没有烧?我一时混乱,可是大头尸胎还是出现了啊,难道她用的其他办法?那为什么要犀牛角?给我又是干什么?
我一个激灵,想到她方才的计划其实有很多不合理之处。比如为什么一定要在胖子开枪的同时烧摸金符,又强调只有几秒的时间,让众人仔细观察四周。
这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也许她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分散众人的注意——她有办法逼出尸胎,非要多此一举,就是为了拿到摸金符,再偷偷收为己有。
可她又给了我,这让我更加想不通。我们都有渠道搞到犀牛角,胖子这个也不是真正的摸金符,她保存下来给我是为了什么?
我一边想着一边奔跑,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
吴邪在我们之前,已经跑到墓道尽头的楼梯上。
“这是连天廊。”医生说,“前面有个楼台,可以看见下面的棺室。”她语气突然急促起来,“墓室中央会有棺井,你们顺着下去就能找到结果。”
我心道你果然是看了剧本的,但是这语气好似是要开溜啊。
月忆柔一把拽住她:“你要干什么去?”
医生道:“月大族长,我也有我自己要办的事,你不能绑着我同行啊。”
月忆柔道:“云顶天宫有价值的东西都在底下,你到了这里怎么可能不下去看看,跟我走。”
医生“哎哎哎”地叫唤,毫无反抗力地被扯着走了。我这才意识到她其实非常娇小,比月忆柔生生矮了大半头。只是整个人气场很强,所令人忽略了这点。
月忆柔拖着她来到楼台,吴邪趴在那儿看了有一会儿,对我们说:“下面是阿宁的队伍,正在被蚰蜒围攻。”
我一听就有点不敢去看,倒是医生起了兴趣,跟吴邪挤在一起观望。还问:“这就是蚰蜒?长得真大个。”
吴邪说:“之前我们进来的灵宫大殿有一种柱子样的雕像,当时队伍里另一人猜测是东夏祭拜的主神‘长生天’。现在想想,可能就是指这种大蚰蜒。在古代,东夏人把它当做图腾来崇拜。”
医生道:“‘长生天’是蒙古人的民族信仰,‘成吉思汗’的含义就是‘赖长生天之力而为汗者’,非常稀有。这种蚰蜒一大群一大群的,不像独一无二的王者,要么它们还有个至高无上的首领,要么就跟信仰的主神不是一种东西。不过崇拜可以有,就像汉族对龙的崇拜,而不同地方对龙的形象描述也不尽相似,或许东夏人把大蚰蜒当做一种异化的龙。”
胖子乐了:“那这龙的脚在数量上可真完胜了咱们,都说缺什么拜什么,看来东夏人对自个的腿脚没信心。”
吴邪叫他别扯淡:“他们不会直接拜虫子,肯定做了艺术加工……你看我们的龙,现实里能找到这样的生物吗?”
“不要说得这么笃定,也许他们就拜这玩意儿原汁原味的模样,也没准世上真的存在龙。”医生插话道,“审美不同,你怎么晓得东夏人几千年前会不会就好这口。我之前到过一个村庄,供奉的龙真是一言难尽——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那长相要是写实的,大概是跟哈士奇串的血统——在村子里照样香火鼎盛。”
我们都笑了,胖子道:“下去救人?”
潘子说:“等他们再死几个。”
我心想我们耽搁的时间够多了,便提醒说:“你看,那边一个老外背上的,是不是三爷。”
吴邪这趟来就是为了找他三叔,忙问“哪呢”。
我其实什么都没看清,因为根本不敢去直面蚰蜒大军。但吴邪仔细一找果真看见了人,当即和潘子呆不住,顺着石廊走近了去观察。
我注意着他脚下,石廊底下隐隐悬挂黑色的尸胎,身上满是弹孔,面孔都模糊了。
它要去抓吴邪,我正想拿什么东西把它打下去,医生伸出手,凌空一握。尸胎隔空被紧紧捏住,她再一扬,就把它远远丢了出去,不见踪影。
我看向医生,她摇摇头,低声道:“修炼不易,放它一次。”
然后她纵身一跃,居然直接跳了下去。落入翻涌的蚰蜒中,滚进黑暗。
这一下月忆柔都没反应过来,她愣了一瞬,急道:“快,跟上她。”
我很不想下去,要下去也要抱着吴邪,沾着他的血也行。
这么一想他手上真的有伤口,是给胖子挡刀留下的。
那边吴邪已确定了那人就是吴三省,急匆匆地要跳下去帮忙,我看准时机,在他跃下去的时候拽了一把,将他手上的纱布扯开。
伤口还未彻底愈合,立刻涌出血来,吴邪一落地,周围的蚰蜒都跟见了鬼似的四散而逃,留他一人原地懵逼。
月忆柔也紧跟着跳下,她目标很明确,直奔井口而去。但她忽略了阿宁那帮精神几近崩溃边缘的手下,他们中立刻有几个人开了火。
尹若清旋身而下,淡色金发飞散开来,她挡在月忆柔背后,承受下所有攻击。
吴邪举起手,吼道:“不要开枪!”
但是来不及了,子弹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尹若清身子后仰,撞上月忆柔。两人一同栽到井里,消失在众人面前。
我顶着枪声直奔过去,发现棺井内有一道暗门,她们只可能从这里下去。根本不及多想,我也跳了进去。
那里头也是墓道,深不见底,很快头顶的光就小成了点,越来越远。
我朝底下喊着她们的名字,风声呼啸,周身突然一暖。
黑暗里浮出一线温柔的光,我刹不住步伐,撞进尹若清怀里。
她一手抱着月忆柔,又把我接了个满怀。
“别怕,”她的头发散落开,看上去和尹若澄一模一样,“我会保护你们。”
我检查了她俩,月忆柔的胳膊被刮伤了,而尹若清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我刚把心放回肚子里,月忆柔已撕下衣角把流血的伤口裹住:“我们不能耽搁,她已经下去了,不能让她抢先。”
我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信任她还是不信她?”
“她很危险。”月忆柔说,“我信任她的能力,但对这个人我不敢认同。你听我的,不要相信她的话,也不要同她交易,哪怕只是口头的应承。”
我满心疑惑,她也无意与我解释。我查看了背包,刚才的事发生得又多又急,装备食物没来得及全部拿上,吴邪他们遇到了阿宁还好办,我们的资源就明显不够了。
月忆柔好像根本不考虑补给,一直不停歇地走到墓道尽头的平台,面前出现了裂谷一般的巨大缝隙。
裂谷深不见底,我站在平台上往下看,只能隐隐绰绰看到一些混沌的锁链纵横交错,连通了裂谷两边。
尹若清发现了闷油瓶留下的攀岩绳子,他已先一步爬了下去。
”医生呢?“我问,心里有些不安。她只比我们早下来一会儿,这里也没有别的路,可我完全没看见她。这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她不会走这里。“月忆柔道,”你在这等他们,我们先走。“
我刚要反对,又意识到以我的视力,如果没有充裕的光线在这里就是个盲人。她们两个带上我很麻烦,跟吴邪阿宁一起几十人互相照应,确实情况要好很多。
而且月忆柔再和阿宁见面也确实尴尬,也只有我能留下。
她们俩消失在平台,光线渐渐暗淡,我把装备都给了她们,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锁链非常密集,各个都有碗口粗,攀爬其实很方便。只是身处如此环境,要我在全然的黑暗里爬上几小时,心理负担非常重。
但光等着也很难受,我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从边缘向下张望。
她们的手电光已经非常非常小了,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稍一走眼就看不见,我连眼睛都不敢眨,正俯身看着。突然察觉到一阵危机,背上寒毛直竖。
没有声音,也看不见东西,但我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物体悄然无声地降临到我头顶。
想都没想,我翻身一滚,却不料悬崖边上有个缺口,我正好滑过去,半个身子都悬空了。
惊出一身冷汗,我本能地要往地面上挪,此时背上一紧,随即被拽了起来。双脚腾空,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
我反手向上摸索,捉到一只嶙峋冰冷的爪子,锋锐的尖爪刺破手心。
人面鸟!
这种生物诡异残忍,飞行悄无声息,听力极佳,人类在它面前毫无优势。如果在有光的情况下我或许还能与之一战,起码不会毫无还手之力。但是现在,我身上的装备和照明工具全给了别人,连它到我面前都不晓得。
从腰上拔出一柄匕首,凭感觉砍了几下。人面鸟发出嘶哑的叫声,提着我上下剧烈摇晃,重重撞在锁链上,匕首脱手。
而后它不作停顿,拎着我飞下裂谷。它体型非常大,带着一个人也没有减速,我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瞬息间已经穿过了无数锁链的缝隙,向地底而去。
我不敢乱挣扎了,万一它松开了爪子我就得从高空掉下去——我记得这里吴邪他们爬了四五个小时才到底部,摔下去恐怕连全尸都没有。
但是一直被拎着也不是办法,人面鸟有把猎物聚集起来共食的习惯,我不想办法脱身,最后可能要面对一群怪物。
在空中摇摇晃晃吹了会儿风,我想着让它再飞一段时间就跳下去。以我的体质,只要不摔碎应该都没有问题。但是会摔成什么样,只有凭运气了。
黑暗中突然飞出一道凌厉的刀光,劈在人面鸟细瘦的腿杆子上。
它受了重创,身子歪斜,“咚”一下撞在锁链之上。
我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跟着撞成头昏眼花。
领口一松,是它的爪子承不住重量,在半空把我放开了。
失重感袭来,我惊呼一声,伸手要去抓住东西固定身体。然而四周的锁链极粗,手指从粗砺的表面磨过,没有着力点又滑开去,坠入深渊。
下坠的过程依旧会撞上锁链,经历了几次我就感觉身子都快断成了两截。突然有个人扑来把我抱住,缓解了撞击。
我一个哆嗦,张口欲喊,腿上又是狠狠一撞。于是话语化作痛呼,我下意识扣紧了他的肩膀。
“这里离地面不远。”对方的声音被风拉得有些失真,传到我耳里变得模糊不清。“抓紧我。”
我眼眶微热,闷油瓶身上绑着手电,光线劈开地底的迷雾,我看见地面愈来愈近。他紧紧护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脸往怀里压。我用力挣开他的手臂,反客为主地抱上他的脖子。
触到地面的一瞬间我失去了知觉,连之前被撞到的部位都感受不到疼痛。背后好似撞到了尖锐之物,快而剧烈地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没有昏迷,是身体在那瞬间自动进入了自我保护的状态,封闭了五感。所以我恢复意识后整个人还是懵的,无知无觉,好一会儿才能感到有热乎乎的东西从嘴里,鼻子里涌出,淌过脸颊。
眼前一片黑暗,我以为是手电熄灭了,然而过了很久,视线里渐渐渗进了光,我意识到是我刚才看不见了。
视力开始恢复,耳朵里仍旧嗡嗡作响,但也能听见声音了。
闷油瓶撑在我身上,拿电筒扫着我的眼睛,我被晃得睁不开眼。想说话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血堵住了喉管,不断漾到嘴里,仿佛一张口就会争先恐后地漫出来。
痛觉也开始回到身体上,我全身都散了架,感觉自己的肢体摔散了一地,神经却还能连通大脑,继续带给我痛苦。
我一口一口地咳着血,直到把满胸膛的血都吐干净了,才发出声来:“我是粉身碎骨了吗?”
“没有。”他答道,“断了二十多根骨头。”按了按我的肋骨,“也许更多,已经在愈合了。”
然后他托住我的后脑,把我上半身抬离地面。我脊椎也受了重伤,没有力量坐直,只能软软地挂在他手里。
闷油瓶从我背后拔出一根骨头,它尖锐的一端从背后捅进去,几乎穿透了我的身体。
他看了一眼那根鲜血淋漓的骨头,丢到一边:“不是人的。”他好心给我解释,“也许是什么大型动物的腿骨。”
这种地方的大型动物……我有气无力道:“真恶心,不会感染吧。”
然后借着光看了看他:“为什么我断了二十根骨头,你看上去却一点事都没有?”
他沾了水给我擦脸:”摔下来的时候你垫在下面,多承受了我的体重。我被你护住要害,所以没什么事。“
我对坠落的过程几乎毫无印象,只有十几秒的时间,什么反应都是本能的。生死关头居然没有蜷缩起来保护自己,我也很不可思议。
身体自发地恢复,因为受伤太重,这次的修补格外强烈。我能感受到心口源源不断涌出暖意,流向四肢百骸。龙珠的力量非常恐怖,远远超过了食物的进补。闷油瓶问我饿不饿,我摇了摇头,觉得干粮真是难以下咽。
等骨头长合完毕,我坐起来,活动了筋骨,顺便检查有没有哪里愈合错了地方。一节手指外翻着,我把它扳断,重新接好。
皮肉伤仍旧狰狞,我并不在意,把被血浸透的外套脱下来,团一团丢远了。血腥味容易引来猎食者,我不想冒这个险。
闷油瓶解开外衣,内里是藏蓝色连帽衫,单单薄薄地藏不住东西。我问你的刀呢,然后想起袭向人面鸟的刀光,我闭了嘴,心想回头得还他一把。
他把脱下的外衣披到我肩上,我本是不怕冷的,但一下子失去大量的血。气血的空缺一时填不上,我还是感到虚弱,于是没有拒绝。
”这里已经是终极了。“他说,”后面的路,你……“
他没有说完,地面陡然一颤,我晃了一下。勉强站稳,惊疑不定道:”怎么回事?“
这个动静是青铜门要开了吗?可是没到时间,而且开门的人还在这里呢。
幸好在那一晃之后再无动静,好似只是一次大的声响。我等了一会儿,觉得周围还是安全的,便转过头想要询问。却见闷油瓶单膝跪地,手臂支撑着身体,好似非常难受。
我吓了一跳,怀疑他是刚才摔下来受了内伤,这会发作起来了:”你哪里不舒服?“
他闭着眼,毫无反应,我探了鼻息,居然微弱到几近于无!这下是真的害怕了,我不敢摇晃,轻轻拍着他的脸:”醒醒,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身后传来落地声,我回过头,医生踩在地上。
她的身后,立着两只一人高的人面鸟,收拢起翅膀。它们没有鼻子,深陷在扁平面孔里的眼睛不带感情地注视着我。如雕像般立在那儿,没有要攻击,也没有飞走。
医生走近了几步,看见被我挡住的闷油瓶,脸上现出惊讶:”这个人……“
她停了停:”他的命火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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