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童子命

    吴邪不知道有这回事,连忙询问。

    我跟他说了,当时重点都在别处,对他也只是短暂一瞟,其实并不很肯定。

    而且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巧妙,我对见过的面孔都留有印象,实在不能忽略。

    吴邪第一次知道我还遇到过这种事,听到他说我不久后就会死去,眼皮一跳,转身先去网上搜索半天,末了表示,确实是有这种说法,不能算错。

    但那人若是身份不简单,他的话也就别有深意了,或许只是一种误导。当时我吓得六神无主,他给了一个说法,我自然是深信不疑。可实际如何真不好说,又问我:“你后来还看见过这现象吗?”

    看见过的,在阿宁安排的别墅里。

    其实我本来也不怎么信,说是代表死亡,其实我除了第一次被吓到之外后边都没有感觉到危险,而且遇到的怪事太多,心里都麻木了。

    吴邪本来是憋着不行想要发泄着寻找线索,现在这口气也出了,不再折腾。他小心地把老照片夹回去:“我回家再托人查查,三叔肯定是瞒着我东西了。”

    他之前研究过吴三省的照片,可没有发现有个和他相似的人。除了照片质量不行之外,更可能是吴三省提前动了手脚。要不是在密室里得到了真正的照片,恐怕还不知道。

    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犟劲上来了,被老狐狸骗得太惨,下决心要重新再来查过。

    说实话,吴三省的行为我也有些无法认同,所以很乐意看他倒霉:“你要是调查遇到麻烦了就找我姐,跟你三叔比起来,我们肯定更愿意向着你。”

    吴邪笑了一下,“谢谢。”

    回到杭州,因为气温变化吴邪下了飞机就开始打喷嚏,我们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回了店铺。

    王盟坐在店里,看见我俩回来居然没认出来,等反应过来忙拉住吴邪:“老板,这两天有人来找你。”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吴邪一脸疲惫:“等会再说,我要先吃点东西睡一觉。”

    王盟不敢烦他,就来扯我:“艾姐,昨天有个女的来店里找人。”

    我晕一切交通工具,比吴邪状态还不行:“哦,谁啊。”

    我以为会是阿宁,王盟却说,是个小女孩,十几岁的模样,拖着一大堆行李,像是来走亲戚的。

    吴邪洗了把脸,精神有点恢复:“小女孩?走亲戚?”

    自然不可能是我家的,吴家这代也就他一根独苗。旁系的小孩倒是挺多,不过都多年不曾来往了,不知道会不会是哪家的小小姐来杭州游玩顺带拜访。

    那人呢?

    王盟说,来了两次,看老板不在又走了,不知是另有住处还是去招待所了。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子拖着那么多东西来回跑,他也于心不忍,想多问几句,但小姑娘讲话很有问题,啥也说不清楚。

    吴邪怀疑道:“不会是脑子有问题的吧?”

    “应该不会,”王盟说,“长得可讨喜了,特别可爱。”

    这是什么逻辑,长得好看就不会是智障了么?

    王盟是吴邪店里的伙计,还不知道他老板家里过去干的营生,若真是老九门的后代,不对外多说好像也能理解。

    吴邪责怪他怎么不打电话,我们在吉林逗留那么久也没要紧事,要是知道有人来找起码也会安排一下。

    王盟挠头说她每次就来问个话,连门都不进,到现在连名字也不知道,打电话也不晓得怎么说啊。

    这件事本来就古怪,吴邪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跟王盟说下次她再过来立刻联系我们。

    已经是年底,在外边耍了几个月才回来的后果就是,准备过年的时间寥寥无几。我因为不用回月家还好一些,吴邪就忙疯了,一直到正月过去才能喘口气。

    年味刚淡,胖子就上门来了。他从云顶天宫里带出去的几样东西卖了个好价钱,现在生意做得不错,这次来还带了几个说京腔的主顾介绍给吴邪。

    我是不跟他们掺和的,成天就在他店里看门,弄得王盟都不敢玩扫雷了。

    做完一单生意,吴邪又请胖子去楼外楼吃饭,顺带叫上了我。等吃饱喝足,天都黑了个透。

    我的住处是吴邪安排的,送我回去前他还得到店里拿东西,于是我们俩打发走胖子又一起回来。

    这几天根本没客人,王盟早就下班陪女朋友去了,到门口还得自己开门。

    就在我打着光给他摸钥匙时,身后传来一道细细的嗓音。

    “请问,这里是吴山居吗?”

    我俩都喝了点酒,蓦然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我直接把手机转过去,灯光照得对方拿手挡在眼前,看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吴邪被胖子灌了不少,现在头脑有点蒙,直着眼睛问:“你找哪位?”

    对方可能被他的语气或者浑身酒气冲到了,后退半步,撞在什么东西上。

    我灯光照过去,发现她身后是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箱顶还绑着一只大袋子,加起来几乎有她人高。

    忽然心里就有了猜想,我试探着问:“你是……年前来找吴邪的人吗?”

    她把手放下来,歪着头打量我几眼,突然有些惊喜地叫道:“你是年姐姐吗?”

    我:“???”

    我千算万算不曾想到,她没叫出吴邪的名字,倒先把我认出来了:“你认识我?”

    这时吴邪开了门,灯也打开,她一下子站到了光线下。长头发,圆圆脸,桃腮杏目,唇红齿白,果真是非常讨喜可爱的相貌,王盟诚不欺我。

    我对见过的人都有印象,立刻把她从记忆里抓了出来:“你是那个……在岛上算命的学生?”

    从海底墓出来以后我们开船到了永兴岛,休整的几天我闲着无聊就在岛上乱走,遇到了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在和别人争吵,内容我记不清了,就记得她嗓门挺大,后来还扯着人家去算命,结果双双抽了个下下签。

    她歪着脑袋,脸上出现了思考的表情,但是很快就失望地摇头:“算命?有这回事?记不清记不清了,你当时也在?”

    “…………”我估计小孩忘性大,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但是除此之外我真不记得见过她了,“那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师姐说的!”她响亮地答道,“你眼睛下面有月亮。师姐说,我如果见到有这种标记的人,气质特别高贵冷艳的要喊柔小姐,表情不怎么凶狠的就喊年姐姐。”

    我:“…………”

    吴邪正帮她把行李搬进来,大晚上的,不能让人总站在外边。听了这满带稚气的话语,他发问:“月亮?哪里有月亮?”

    她一指我右眼:“这儿!好亮的。”

    吴邪看了看:“没有啊。”

    我把她的手摁下去:“你有阴阳眼?”

    “阴阳眼是什么?”她奇道,“能看见鬼怪的那种?我看不见,只能辨认一些特殊的人。上次有个姓张的非说我能感应到他家人,想让我陪他去寻亲,好不容易才把他甩掉了。”

    我和吴邪面面相觑,彼此都看见对方脸上的惊疑,半晌,吴邪咳了一声,问:“那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姑娘欢快地答道:“初墨,我叫初墨。师姐叫我小初,你们喊我墨墨也可以。”

    吴邪从来没应付过这么活泼的小孩子——是的,小孩子,虽然她看上去该有十五六岁了,但是一派天真,什么都不懂。她刚才那些话若是在有心人面前说出来,立马得被关住审问,那些人才不管她是不是个孩子呢。

    想想便有些后怕,她来过好几次,杭州也并非没有老九门的眼线,万一哪回不巧遇上了,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法多得很。

    这么一折腾又过去一个多小时,快十点了初墨还没吃饭,吴邪要出去给她打两个菜回来,被我拦住了。他没照顾过孩子,等他一来一回吃得上饭的时间也太晚了,不好睡觉。我到厨房里下了小半碗面,让她垫垫肚子就行。

    初墨随遇而安,埋头就吃,真是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单纯的人,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对她才好。室内开起空调,她把外套脱掉,身体已经初露了少女的曲线,但言谈举止还是个大孩子。这个年纪这个样貌,该是家里人最疼爱的时候,放在吴邪的店里都觉得不安全。

    吴邪跟我差不多想法,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就问:“小朋友……”他没好意思喊得太亲密,“你爸爸妈妈呢?”

    初墨已经知道他名字了,仰着小脸说:“吴叔叔,我之前出过意外,以前的事都不记得,只认识我师姐,就是她让我来杭州找你。”

    “…………”

    吴邪转过头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是卖拓片的,不是全国失忆人士杭州分管收容所所长,为什么都要来找我?”

    我作为失忆人士之一,没搭理他:“你师姐是谁?”

    难怪她刚才只提到师姐,原来是只认识这一个人。

    初墨:“师姐有很多名字,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姓林。”

    吴邪:“这范围也太广了,还可能是个假名。”

    我倒是有点猜想:“你师姐是学医的吗?”

    初墨奇怪地看我一眼:“不是啊,我们是学美术的,同一个绘画老师,所以才是师姐妹啊。”

    我:“…………好吧。”

    这就没头绪了,她无亲无故,我们也不知道把她送到哪儿去,只能留下来,反正不差一个人的吃用。

    但真正住下来,才发现初墨自己是有钱的,卡里的金额让吴邪看了都咋舌。他想从卡入手去查,无果,初墨这个人宛如突然出现在世上,过往干干净净,干净得如同一个巨大的阴谋。

    与我一片空白的失忆不同,她还说得出与同学老师的相处,记得一起画画的趣事和学校里的课程,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十五岁的女孩毫无区别。

    然而这些记忆真实而缺乏关键信息,仿佛把一段极细致的文字描述注入了大脑,随时能够流畅地背诵出来,却在内容里刻意地删除了人名和时间地点。

    虽然她的来历古怪,但这么个活泼的小姑娘在店里还是很受欢迎的,王盟上班都有动力了。

    胖子又来了几次,看见初墨也非常喜欢,知道她没有亲人,直问要不要跟他去北京。

    吴邪看不下去:“胖爷您够了,人家只是自己记不得家人,账户上可有的是钱。万一跟小年一样是哪家送出来避难的宝贝千金,您对小姑娘下手,可能过俩月我得去北京参加追悼会了。”

    胖子呸道:“没想到小吴同志看着一表人才,思想居然这么不健康。这小人儿还是块没长成的嫩肉,胖爷我有这心也下不了这口啊。我是看她长得有福气,正巧刚置了铺子,想让她去给胖爷招招财,京城老爷们最喜欢小初这种面相了。”

    虽然胖子满嘴跑火车,但这话我是信的。我敢保证,就算是世上审美相差最大的两人,见了初墨也都会一致地说好看。

    我不太会描述怎么个好看法,她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但五官让人看了就会很舒服,不由得心生欢喜。

    对此,吴邪临铺的老板有一套说法。

    那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见识很广,第一次看见初墨就惊叹:“这丫头是个花姐。”

    吴邪问花姐是什么,老头说就是童子命的女孩子。

    童子命,据说是天上的仙童犯了错罚下凡或是其它什么灵物转世而来,一般都长得很有灵气很漂亮,就像年画上的童子一样。

    这种命格的孩子很难养大,因为魂灵不是凡人,迟早得回天上去,所以往往不到成年就会夭折。就算能活下来,一生也多灾多难。

    吴邪奇怪道:“不是说这个要看八字的吗,你这一眼怎么确定是花姐。”

    老头说童子命也分真童子假童子,像玄奘法师十世灵童转世,就是真童子。这种人千万里挑一,非常难得,往往刚出生就被道士高僧带走培养。

    而假童子就要看生辰八字,命里带童子星,所以多灾多难,会很倒霉。人数也最多,一百人里就有八个。

    他表示就初墨这面相,不用算八字就能确定了是假童子命。胖子想借她去招财也有道理,有的童子命很有财运。

    又问我初墨是不是会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被看到不干净东西的我:“…………算是吧。”

    老头道:“那就更能确定了,很多童子都这样。”说着竟然想把手上的一串佛珠摘下来送给她。

    我因为跟这老板不熟,还没特别惊讶,吴邪的表情就跟雷劈了似的,满眼写着“铁公鸡拔毛了”。

    初墨一脸嫌弃:“我不要,我又不信佛。”

    老头:“花姐命途多舛,不带点护身的东西容易撞邪,拿着。”

    “我有护身符……”初墨从脖子上扯出一物来,是个透明小袋子,里头装一片纸,上面有血红的字迹。

    我以为是朱砂画的符咒,结果仔细一看,哪里是朱砂,根本就是红颜料!都特么开裂了!那纸连黄符纸都不是,边角毛毛躁躁,根本就是随手撕下来的素描纸!

    “我师姐画的!”她自豪地说。

    众人:“…………”

    连吴邪都无语了,说:“给你就收着,记得谢谢爷爷。”

    初墨很听他话,不情不愿地接过去,结果刚碰到佛珠,手串就断裂开来,珠子滚了一地。

    老头不愧见过大世面,只呆了一下:“绳子不结实了,换样东西。”转身回屋里取了个金像挂坠,对她说:“把你脖子上那啥鬼画符拿下来。”

    初墨赌气一般摘了,老头亲自给她戴上,红绳刚碰到身体,金像“咔嚓”一声裂成两半。

    众人:“…………”

    一下毁了人家两样宝贝,初墨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会赔偿的…………”

    吴邪说:“赔什么啊,这一看就假冒伪劣产品,一碰就坏了。”

    “不该啊,”老头疑惑地看着金像,眼神逐渐转为惊恐,“莫非,这丫头既不是真童子,也不是假童子,而是更罕见的因缘童子?”

    他跟我们说,要说稀少,真童子和因缘童子都很少,世上九成九的童子命都只是八字里带了童子星。没什么特殊能力,就是比常人命途多舛些。

    真童子前世是菩萨或神仙身边侍立的仙童,下凡来是有使命在身的,所以虽然少,但大多被记载下来。而且真童子往往有宗教信仰,要经历五花八门的考验,一世历不完再来一世——玄奘法师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因缘童子顾名思义,就是下凡来了却因果的,目标只针对一个人或一类人,所以记载不多。也有个非常典型的人物,就是体弱多病的林黛玉——她是绛珠草转世,要用一生的眼泪偿还神瑛侍者的浇灌恩情。

    因缘童子就很难说前世是什么了,可能是动物,也可能是植物,甚至会是器物。而且这种还债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有时自己也不知情。

    初墨毕竟是个好动的孩子,没法在一处安分太久,老头拉着她念叨个不停,很是不耐烦:“反正我前世就不是人对吧,还不一定是活物?难不成是把大砍刀成精,碰到什么就容易弄坏。”

    说得我和吴邪都笑了,他是因为这两天下棋输了太多钱,心里不痛快,初墨怼老头也算给他出气了。而我单纯就觉得老头神神叨叨,连八字都没有就给人安了个奇怪的童子命,这功力不去做算命先生真是浪费了。

    所以说小孩也有小孩的好处,我俩心里都有意见还得老实听着,初墨不爽了就直说出来,把红颜料素描纸护身符往衣服里一塞,傲娇任性地“哼”一声,走了。

    老头望着散落一地的佛珠,叹了口气,对吴邪说:“早点去庙里找人看看,这么强的力量,连开光的念珠都镇不住,怕是负了大因果,下场不会太好。”

    吴邪心不在焉地应了,而我心中一紧,发现这说法竟是与那支下下签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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