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凯终究还是进了魔鬼城。
不去不行,其他人她可以不管,初墨还在里头里,她那么爱玩,肯定离沉船最近,出了事第一个跑不掉。
扎西在路口堆阿拉伯石堆引路,我虽然看不懂但也仔细记下了标志,速度快不起来,反而让林凯催我。
“不用看了,”她压根没在意石堆,“只要不和我走散,我就能带你出来。”
我不信:“你一个直道都能迷路的人,还能辨认魔鬼城里怎么走。”
她很不屑地瞥我一眼,一副懒得跟我计较的大度样。
我叹了口气,把一块倾倒的碎石扶正,想来想去还是来了,因为实在不能心安理得地等在外面。
临进来前有人问闷油瓶来不来,被我给阻止了,万一还有谁陷在里头,他是得去捞人的,倒是黑瞎子可以带进来,迷路了叫他化作原身就是个天然路标。
黑瞎子对我的建议嗤之以鼻,表示宁可和闷油瓶在一起守装备,也不去执行我这脑残提议。
我其实也就随口一说,林凯和黑瞎子很不对付——虽然我这么说的时候他非常诧异地说“你看整个队伍里,她跟谁关系好了,也就你会眼巴巴看她脸色”——可他俩之间气场的确不一般,总觉得这两人要是凑到一处除了对骂就是互殴,实在不敢让他们同行。
等拐到十几个弯时我实在记不住了,这才放弃地加快步伐,赶去与里头的人回合。
先前进来的人围着沉船做了一个小型营地,睡袋横七竖八地铺在一边,定主卓玛和她儿媳煮着什么东西,还有一批人在搬运沉船内的罐子。
林凯是医生,立即被请到停尸的地方,是个简易搭建的棚子,两具尸体盖着布直挺挺放在地上。
我虽然见过死人,对这种画面还是感到不适,当即就要退出去,林凯却让我留下来搭把手。
“有什么好验的,”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色肯定不好,“听说人是埋在土里的,不是窒息就是……”
她猛地掀开布,我猝不及防,与青白的尸体一个照面。他们的衣服被剪开了,敞露出肚腹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已经僵硬了。
我差点没吐出来,转头就走,林凯在身后凉凉道:“心理素质太差了。”
这算哪门子的心理素质,故意恶心我,这个人真是天生变态。
出了门差点和初墨撞上,这小孩没心没肺,光天化日的连死人也不怕,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要进去找师姐玩。
我眼疾手快,把她拎了就走,绝不让她靠近验尸之地。
吴邪披着毯子睡在不远处,一头短发乱到飞起,我盛碗酥油茶的功夫看见他醒了,坐在原地茫然地挠着发丝看人来人往,还有些没清醒。
我把茶递给他,自从风沙来过,所有人都没怎么放松,他虽然休息过,黑眼圈还是很明显,整个人有些怏怏的。
再看初墨,明明也是一起连夜进魔鬼城搜寻的,现在依旧活力四射,看不出一点熬夜的痕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来来回回看,吴邪也察觉到了,无奈道:“这孩子太有精力了,简直不会感到疲惫。”
我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初墨能跑能跳能吃能闹,除了神经太粗和有个更神经的师姐,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
吴邪喝了茶就去观看乌老四清理沉船里的东西,我站在不远处,紧紧攥着初墨的腕子,预备着有不对就跑。
这帮人是考古的做派,动作迅速而小心,一夜功夫就给沉船打上支架,搬了不少黑色陶罐出来。一些破损的有碎片剥落,封泥散落下来,漫开一种辛辣的刺鼻味道。我闻了有些心理上的不舒服,初墨却好似全无感觉,踢了踢一块泥,里头露出一些毛刺的黑毛。
“这是什么呀,”她说,“看着像是头发。”
我们站得不近,中心的人在做什么并看不清,直听到一阵阵惊呼,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初墨孩子心性,挣了几下,硬是往前走去,有个人说:“别挤了,是人头。”
封在陶罐里的全是人头,未腐朽的头发与泥土混在一处,毛糙地恶心。
我隐约看见地上的一堆干瘪脑袋,心里发麻,又听乌老四解释了一通古怪而残忍的祭祀行为,看他要掰开泥土清洗,再也忍不住:“不要碰它!”
乌老四手一抖,险些把那脑袋摔了。我脸色怕是真的很难看,吴邪分开人群到我旁边,按着我肩膀低声说:“怎么了?”
我还在组织语言,初墨说:“这东西太邪门了,我也感觉很不好,你们还是处理掉吧。”
邪门自是当然,毕竟面对几千年前的献祭人头,谁心底能不犯悚。然而大白天的,要说害怕也不至于,所以乌老四只是笑了笑:“害怕就别看了,我们做这行的,更恶心可怖的东西也见过……”
话音未落,只听人群里一声冷笑,好似在对他的话表达不屑之意。
吴邪立刻把我们护在身后:“哪来的声音?”
我们都看向人头,只见其中一个微微一晃,我一直防备,不等里头东西钻出来,赶紧把外套脱了罩上去:“有火吗?有油吗?快烧了它。”
周围人还在不明所以,吴邪与我合作多次,二话不说翻出打火机,打着了就丢上去。
可这衣服是特制的,十分不易燃,火苗立马就灭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外套底下已有什么东西耸动起来,这下没人提出异议了,有两个司机搬了汽油要浇上去,乌老四手里还捧着一个,吓得往地上一扔。人头失透了水分,一摔就碎了,露出颅骨内密密麻麻的卵状构造,我看一眼差点恶心死,把吴邪和初墨一拽就跑,其它人怎样就顾不上了。
迎面撞上刚起来的阿宁,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我们一片惊惶,先愣了下:你们搞什么?”
吴邪没亲眼看见,也是茫然的,脸色却很苍白,道:“先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但是……”
后面传来一声惨叫,是有人中招了,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人倒在地上抽搐不已,露出的皮肤迅速漫开红色。
刚才没人站得这么近,这人竟是个主动去看个究竟的——怎么还有人这么不怕死?
不过他也警示了其他人,两桶汽油已浇,我左右看了看,把定主卓玛煮早饭的锅踹翻,探手入火,握住一块燃烧的燃料,远远往汽油上掷去。
汽油一触即燃,火光冲天而起,热气冲得我们后退几步,定神再看,居然还有几点火红跃出火堆,振翅飞来。
这下吴邪看得清楚了,面无人色道:“是蟞王,那些人头是用来孵化蟞王的!”
阿宁和初墨都不知道蟞王是什么,所有人都在拼命奔逃,后者突然大叫:“师姐,我师姐还在验尸房里!”
她一跑就带着我跑,我拽着吴邪一只手,他又拉着阿宁,四人连拖带拉,跌跌撞撞往那临时搭建的帐篷跑去。
林凯也听见混乱,探身来看,白手套和口罩都没摘,整张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吴邪对她大喊:“快跑,有蟞王要来了。”
她眼睛圆睁了一下,短暂犹豫之后,回身又进了帐篷。
在搞什么!她难道以为这四面漏风的破帐篷挡得住蟞王???
我气极了,上前直冲进去,只见林凯快速摘了手套,在两具尸体上一拍。
下一秒,那两具尸体摇晃晃地翻身站起,肢节居然不是非常僵硬,还能自有活动的模样。
吴邪阿宁慢了点,进来看见的就是两个开膛破肚又被缝合起来的“人”向他们走来。
阿宁认出人来,脸色顿时比刚看见蟞王还要可怕:“你会赶尸!”
林凯冷道:“不想死就闭嘴,进来蹲下。”
放置尸体的地方自然不会考虑太多舒适度,地方极小,五个人在里面只有尽量蜷缩自己。
我想捻住漏风的口子,防止蟞王从这儿飞进来。但一个人两只手实在顾不过来。
忽然外面一重,是那两具尸体压下来,以身作挡,抵御攻击。
“蟞王到底是什么?”阿宁十分不能理解,她虽然看见有人中招,但并不清楚这种虫子的可怕。吴邪大致讲解了一遍,又道:“幸好小年反应快,它们还没来得及出来就烧了大半,大部分人都跑掉了。不然一万只蟞王飞出来,我们肯定得全军覆没。”
阿宁头脑转得极快:“不对,你是遇见我后才认出蟞王,但你们之前就在逃跑,难道还没有见到蟞王就察觉到危险了吗?”
初墨说:“人头都开始摇晃了,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红色乱影不断冲撞帐篷,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一股死气与辛辣味道,阿宁目光冷厉:“一只虫子都还没出来,就能判断出危险,这要说是直觉,我是不会信的。”
我准备了理由,说:“是气味,蟞王身上的辛辣味道,我闻过,所以猜到了。”
吴邪也恍然道:“没错,我也有些熟悉,可是没想得起来。”
只有我俩遭遇过蟞王,阿宁没再怀疑,她望着还在不断攻击的红影,淡淡道:“下次有猜测要早点说,如果你一开始就提出来,完全可以避免这次灾祸,就不会死人了。”
我默然不语,这个结果就是我的预期,既救了大部分人,又有一小部分的损失用来警示他们。但在阿宁眼里,失去那些都是活生生的队友,她若是迁怒我也就认了。
林凯却是一声冷笑,她在另一个角落,越过中间几人对我说:“早就劝你了,作壁上观才是明智之举,你看你现在,明明救了人还要被骂,还不如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掺和,反而落得轻松。”
这话一说我就知道不好了,果然阿宁猛一扭头。狭窄的地方,容不得她这么大动作,整个帐篷都晃了一晃。
“你是什么意思?”她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从牙缝里迸出来,压抑着极大怒火,“因为怕担责任,所以明明知道会有危险,却不预警,任由其他人死去?”
“我预警了,”林凯说,“在来到格尔木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此行大凶,你听了么?”
阿宁怒道:“还未出发你就这样说,无凭无据的谁会信?”
“所以啊,”她平平接道,“一切相安无事的时候,小年突然来一句千年沉船里有活的会杀人的虫子,你难不成还要让她挖出个蟞王来做证据?”
阿宁一窒,林凯忽然冷了语气,道:“没有人提醒就会团灭,你的团队要是只有这点实力,还是趁早回家吧。连这关都过不去,还怎么面对西王母宫里的危险。我说的难听一点,你们根本没有资格再往前走,不在这里死伤一场给你敲个钟,继续前行才是真正害死所有人。”
吴邪生怕阿宁被气得直接就上手,圆场道:“林小姐你别说了,其实乌老四他们刚才告诉我,已经有意回去了,没想要继续走。”
“哦?”林凯面无表情说,“那是因为不着紧时间,若我告诉阿宁,吴三省的队伍一直就在后头,随时准备超车,她真的甘心放弃,打道回府吗?”
我哪怕知道有这一出,被她说出来还是一惊,心道确实。以阿宁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吴三省就在后头,逼急了保不准会拼一把,带领剩下的人进入丛林。
所以在魔鬼城损失惨重,让其他人完全失去前进的勇气,才能彻底使阿宁死心。
吴邪还在震惊当中:“……三叔,三叔也来了?”
阿宁已经呆住了,忽然一回神:“你知道这么多……怪不得这一路都表现得像个局外人,我只当你是不合群。原来你根本就不曾把我们当做一个团队,你是吴三省那边的。”
“我就是我自己,”林凯冷冷道,“不属于任何一方,你不要因为自己魅力不够就说我是给别人织毛衣。”
“那个……”初墨怯怯地开口,“外边……好像没动静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屏息听了一会儿,的确没了撞击的声音,乱飞的红影也没了,四下里一片死寂。
为了保险又多等了一会儿,我才小心揭开帐篷。
蟞王似乎飞走了,有几只在地上扑腾,可能是撞伤飞不起来。
营地一片混乱,来不及收拾的装备散了一地,锅倾火熄,几具尸体躺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情急之下以手探火,现在烧伤的地方全然愈合,只余一片焦灰。吴邪找了个水壶给我们洗手洗脸,又收拾了些还能用的东西。
阿宁用布包裹皮肤,把那些人脖子上的名牌摘下来。尸体是运不出去了,外边的人也没胆子再进来,只能靠这几个名牌确认身份,后续的事宜就是他们公司操心的内容了。
我们现在只面临一个问题,怎么出去?
吴邪看着阿拉伯石堆傻了眼:“你们有谁知道怎么看?”
林凯怼过阿宁后就像耗尽电量,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架势。看也没看石堆一眼,对我们打了个响指:“跟我走。”便率先走了出去。
吴邪有些不赞成,在这里等着,外边的人清点人数后发现我们不在肯定会来找——吴三省绝对不会不管吴邪的死活,所以我们只要还我沉船附近最多两天就会有人来救。
而我们离开这里,万一走错了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被人发现了。
林凯显然没兴趣坐着等:“我可不保证还会不会有虫子钻出来,十几个罐子就有上万蟞王,谁知道搬运的时候有没有再砸坏几个,过一会儿再飞出一片来晒太阳?”
所有人只好都跟上了。
扎西在每个拐弯的地方都堆了石堆,按理讲只要有石堆就还在来路上。但走着走着便发现转弯处没有了阿拉伯石堆,而林凯依旧行进得毫不迟疑。
初墨对她是全心信任的,阿宁不想和她对话,而吴邪、吴邪似乎有点怕她,我看了一圈,只能自己提出疑问:“我们走的路……好像不是来的那条啊。”
“整个魔鬼城都以奇门遁甲来排布,”她头也不回,声音低而清晰,“每一条路其实都可以通向出口,不一定非要行原路。”
我又起了新的担心:“那,万一别人进来找,不就会岔开了吗?”
“不会有人进来的,”她平静地说,“黑瞎子会拦住他们,因为他知道,我是世上最不可能被困在奇门遁甲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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