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到底是装逼还是真有本事,总之两小时后我们确实走出了魔鬼城,蟞王也不知朝哪里飞去了,吴邪说这种虫子不具备长途跋涉的生命力,被太阳一晒也就差不多了,不用太担心它会飞到公路上杀人。
待出了魔鬼城,清点人数,损失倒不是很大,只是还有几人走失了,闷油瓶先于我们出来前就带着胖子进去寻找。
逃出来的人黑瞎子与他们交谈过,应是已把西王母宫的危险描述一遍,这会他们见识了蟞王,又有专业人士的确认。等到阿宁出来,俱表示不愿继续前进,要打道回府修整再做打算。
阿宁不能强迫,也不甘心就此放弃,是要自己加入吴三省的队伍。
既然有了决定,各路人做各自事,全都收拾装备行李。吴邪是打算一起进入塔木陀了,只担心初墨:“下面的路会更加危险,她不能走下去了,连哄带骗也得把她弄回去。”
我深以为然,能容忍她走到这里也是我的极限,因为直到现在,都还有回头路可走。再继续往前,她后悔了也不会有返回的机会。
初墨早有预料,一见我们过来立马拼命躲在林凯后边,大叫起来:“我会照顾自己,不会拖累大家的。”
“这不是拖累的问题,”吴邪还是很好声好气,“太危险了,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来,你进去完全是在送死。”
初墨头摇成拨浪鼓,求助地看向林凯,后者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被盯得不能忽视了,很不耐烦地回一句:“你师姐是个奶,别指望我保护你。”
她委委屈屈地对了对手指,仿佛被抛弃的小孩,看得我都有些欺负孩子的罪恶感。这时闷油瓶领着剩下走散的人出来,她眼睛一亮,朝他扑过去,死死扒在他胳膊上。
我和吴邪齐齐“卧槽”一声,没想到她这么想不开,直接去招惹最厉害的。
但她就是扑上去了,还很顺利地薅住了闷油瓶。
转念一想,以闷油瓶的身手,若是自己不想怎么也不可能被十几岁的小姑娘拿住,这是默认了让她靠近。
初墨对他接触不多,纯粹是找靠山。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地晃了晃,软绵绵道:“他们不让我跟着大家探险,说是太危险。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能不能保护我啊。有你在,谁都伤不了我了。”
“…………”吴邪一脸惨不忍睹,我也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这大佬反手就把她摁进魔鬼城。
然而那惨烈的情况没有出现,闷油瓶冷冷淡淡一张脸,漠然盯了她几秒,竟点了点头,说一声“好”。
吴邪:“…………”
我:“…………”
林凯撩他们一眼,合上笔记:“他同意那我也没有意见,自己取装备去吧。”
——根本没让我们有反驳的机会,她和闷油瓶没一句交流,就敲定了初墨的去处。
初墨当即欢呼一声,跑去收拾行李,差点撞上路过的黑瞎子。
我茫然看向吴邪:“这……”
后者没理我,黑瞎子避开初墨,正要喊闷油瓶,吴邪一个跃起把他脖子一拖,拉上我三人鬼鬼祟祟聚到角落。
“小三爷你搞什么?”黑瞎子差点被他勒断气,揉着脖子问道。
“小哥对小姑娘的容忍度很高啊。”吴邪难掩激动,压低了声音,“在他的描述里,对霍玲也很不错,她那会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吧。”
“所以呢?”我也是一头雾水。
“你看他之前对哪个人类感兴趣过。”吴邪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说明初墨这种类型对他来说很特别,他喜欢小女孩!”
“……这个结论听上去真有点变态了。”黑瞎子喃喃说,“小姑娘年纪还不到他零头吧。”
我到底是跟吴邪相处得久,晓得他的话并不带特殊念头:“你是想说,他对小姑娘抱有特别的感情,他喜欢……”我不太清楚怎么描述,“或者在意这种类型的人。”
“小哥说他是没有过去与未来的人,而他没有记忆,也没有在世上留下过痕迹,”吴邪说道,“我想这并不准确,他自己虽然忘记了,但身体仍留下些记忆,他从初墨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也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有道理,”黑瞎子对此没什么兴趣,纯粹是被我们扛来的,“所以这种话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说,还把我押在这儿?”
“我以为你跟他有交集,应该比我们了解得多一些。”
他一脸“你在逗我”:“交深言浅,哑巴自己脑子就糊涂得很,我怎么知道他的过去。没准他是百十年前爱过哪个小丫头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吴邪说,然后犹豫了下,说,“其实我觉得,亲人也不排除。初墨给人的感觉……很难对她产生男女之情,她更像妹妹、女儿这一类的角色。”
黑瞎子“哈”了一声:“哑巴会有闺女,你还是让我相信玄渊重现于世吧。”
“玄渊是什么?”这下轮到吴邪迷惑。
我虽然知道那东西,但确实不清楚它后来的下落,摇了摇头。
“你就当作是与鬼玺同一等级的古物,”黑瞎子随口说,“听说在周之后成了某个陵寝的陪葬品,那座陵墓本身很特殊,没有让凡人进入的途径,封死得很彻底,怕是永世不见天日了。”
那是与他同时代的东西,他言辞之间颇为怀念,而我虽然在幻境里与它接触过不少,但也晓得凡人拿不起玄渊,所以不觉得可惜,埋便埋了。
吴邪也没兴趣多问,只说几句幸好胖子没听见,不然按他的德行,或许真想去倒一倒那凡人不能踏足之墓。
他重点不在此,在意的是闷油瓶的过去,要是换个场景,他很愿意有这么个小姑娘跟在闷油瓶后面吵吵闹闹:“这次行动以来,那家伙脸都跟冻住了似的,我看他已经快没人味了,得要个活泼的同他互补一下。”
“那也不能坑初墨,”我说,“塔木陀危险重重,就算是张起灵也不一定能护她周全。”
黑瞎子啧道:“人家师姐都同意了,真不幸折损了也是她的命——童子命本就多灾多难,越往后越痛苦,早死早超生啊。”
我跟吴邪无言以对,只有给他抱了个拳:“真是谢谢你的逻辑了。”
大概是我们三个头对头蹲那窃窃私语的模样太像要干坏事,没多久就有人找来,把黑瞎子喊去了——他跟闷油瓶得留一个下来等吴三省,而潘子从吴邪那里得来消息,陈文锦已自己先进入塔木陀,只在入口等待十天,算下来时间所剩无几。他因为对吴三省十分敬重,连带陈文锦也很关心,当即表示要自己打先锋,不能放任她一人进去。
吴邪没做好面对他三叔的准备,毫不犹豫选择做先遣队。最后开了两辆车出发,男女各四人分开——初墨很想和他们坐在一块,硬被我拖过来:阿宁误以为吴邪跟吴三省串通好了,这几天理都不理他,其它几人与她更没好说的。除了初墨,我找不到别的合适的人来陪我一起夹在她与林凯中间。
我们这里开车的是阿宁,从魔鬼城出来的天就下起了雨,两天后雨水汇聚古河道,是天然的引路标。
林凯在车上愈发懒散,动也不动一下,问她什么倒是知无不言。吴邪把文锦的笔记分成两半,与我们交换着看。不过笔记能呈现出来的内容终究有限,直到亲眼见到了规模庞大的沙漠绿洲,才能明白那种震撼。
峡谷湿气很重,路尤其不好走,在雾气氤氲中绕了很远才找到勉强能进入绿洲的通道,开不了多远又无路可行驶车辆,不得不以人力前进。
吴邪估算了消耗,每人除武器装备外还得背上一大包干粮。这个负担在平地不算太重,换到雨林地形里就让人头大。
我们被前几次冒险操练过的人还能撑住,林凯走不多远就开始叫累。无法,潘子和胖子对半分了她的装备,这才好继续上路。
“你就不该来,真的。”我扯着她一边膀子,跃过高低错落的树根时得用力带一把,不然她娇娇小小的压根翻不过来,说步履维艰都抬举了她。
林凯胡乱抹一把汗湿的刘海,理直气壮道:“我不来,你们生病了受伤了就没人收拾了。”
她看上去很狼狈,但眼神从容,语气活像没了她我们就不能生存似的。
潘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大伤大病处理不来,对一般伤势也算半个大夫了。”
林凯轻蔑地看他一眼:“就你那包扎手法也算医生?”
我忙捏了捏她手臂,心道大小姐快别拉仇恨了,你现在就是个拖后腿的,还不停得罪人呢。
潘子不跟她多计较:“确实不够专业,不过能救命就行。”
初墨一声不吭,闷头赶路,虽然也没比林凯好到哪里,但着实没她师姐讨人嫌。
我生怕她掉了队,一边拖着林凯,一边不时回头看看她,走得劳心耗力。忽然肩上一轻,刚从前头开路替换下来的闷油瓶接走了我的背包,见我看过来,抬了抬下巴,说:“你顾着她们就好。”
我清楚自己体力,道了声谢,又把林凯剩下的一点包裹负在身上,让她好一身轻松地爬上爬下。
就这样在密集的雨林里头艰难行进了大半天,到最后所有人连聊天也提不起精神。胖子走得头发昏,忽然放声唱起歌来。
他是个胖嗓门,又不是正经唱歌,难听得我恨不得腾手来捂住耳朵。
这还不算完,胖子唱罢一段歇气的功夫,林凯又接上来——她气息已经乱得很了,一声一声仿佛风箱拉出的气,比胖子调跑得还厉害。
吴邪夹在两道歌声中间,忍无可忍回过头来:“还有力气唱歌,小年你别扶她了。”
林凯喘了口气,道:“越累越要给自己打气,你不觉得听完后走路都有力气了吗?”
吴邪说:“对,就您这歌喉,我确实想走快点远离声源。”
能把他都逼出来怼人,足现威力,初墨把湿发捋到耳后,一本正经说:“吴邪叔叔,我来给你唱一段罢。”
吴邪:“冲这称呼,唱得多好都弥补不了我受伤的心。”
我们都笑起来,初墨没笑,她认认真真清了喉咙,不像另外两人的玩笑性质,开唱之后众人忽然都静下来了。
我没指望她唱得有多好听——也确实算不得非常好,可旋律一出来,无端让我有些熟悉亲切,仿佛在哪听过类似的曲调。
胖子听完匝匝嘴,说调儿还不错,很有远古风味,就是听不懂歌词。
我只在意曲调,被他这一说才意识到初墨用的语言十分陌生,其中好几个音调都是普通话里没有的,像某种古老的方言。
真是奇怪,我仔细想想才意识到了这点,刚才听的时候可一点没觉得违和。
闷油瓶开口道:“这是重大祭典上祈神的歌曲。”
“祈神?祈什么神?”
林凯指天:“这不就是答案?”
随着她话音,云层中雷声轰隆,密集的雨点子落下来,转瞬演变成滂沱大雨,浇得我们一头一身。
所有人都无奈了:“本来路就难走,祈雨不是更折腾人吗?”
不过现在本就是十几年一遇的雨季,维系这么大的绿洲系统肯定少不了降水,也没谁觉得倒霉,赶紧抓紧时间寻找避雨之地。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势,周围能见度一下子低得可怕,猛烈的大雨几乎能把人砸趴下来,地面迅速积起过脚踝的水洼,一脚踩下去拖泥带水,十分艰难。
阿宁找到一处有藤蔓遮盖的树冠,大叫着让所有人聚集过来,我淌着泥水过去,就见胖子与潘子托着初墨先上了树——一棵树挤不下这么多人,优先安顿□□力最弱的几个。
我把林凯递过去,被雨点子劈头盖脸砸得睁不开眼,模模糊糊听到谁让我也上去,一只手抓过来,我忙缩回去:“我淋雨没事。”
这才看清伸手来的是阿宁,她跟吴邪也上了树,剩下几人扯出防水布盖住脑袋,招手让我过去。
我是不怕水,但也被雨水冲得够呛,忙掩着脑袋渡到他们那边。
闷油瓶将我一揽,以半拥的姿势将防水布撑在头顶。有了一层遮盖,这才能听清说话声。
潘子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得另找地方躲雨,不然在水里泡一夜湿气太重。”
我抬头望了望四周,没看见合适的树,只有阿宁他们躲雨的那棵是个特例。心中一动:“我怎么觉得,他们那边的雨特别地大?”
刚才在树下,我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会儿离开树冠范围了反而感觉没那么厉害。
胖子说:“心理错觉吧,这哪儿下雨不是雨啊。”
雨大到一定程度,是多是少都无关紧要了,其他的人不会多加关注。我对水汽尤为敏感,才梦察觉到些许差异。
落雨多少可以和枝叶密集相关,但空气中的湿度水汽在同一环境里一般是个稳定的数值,这才十几步之遥,怎么可能变化那么大。
我正疑惑,突然那边吴邪冲下树,在雨里又跳又跺脚,状如疯子。
“吴邪同志这是怎么了?”胖子诧异道,“中邪了?”
潘子眯着眼努力看了看,说了声“不去看看”。正要上去询问,阿宁也冲下来,直接去扯他裤子。
胖子立马拉住他:“别去,莫坏了人家好事,你看那对师姐妹就没动。”
我适应雨水后看得比他们清楚,初墨想下来,被林凯阻止了——这挺好,她俩都没法自己上树,下来了还得我们给推上去,不动还省事。
吴邪确实有什么麻烦,在雨里跟阿宁争执几句。潘子按耐不住上前了,才知道他是被草蜱子咬了。这种昆虫会咬破皮肉吸血,不死不休,他臀部大腿上不知吸了多少。
也是他凄惨,其它三个细皮嫩肉的女人都没事,连初墨都没被咬,全跑他身上去了。
而那棵树不知为何成了吸血虫的大本营,按理讲这东西草丛里比较多,容易候到猎物。
藤蔓下是不能呆人了,林凯跟初墨又往上爬了爬,进到另一处密集的枝丫上,探头说:“这里还有空间,勉强能挤下所有人,就是得淋小雨了。”
这时候也没法挑剔,吴邪伤口有待处理,赶紧先上去了。
我实在恶心虫子,还在犹豫,身旁的闷油瓶抽出黑金古刀,划破手掌,挤出血来。
他略将手凑近树干,顿时无数草蜱子疯狂涌出,画面之惊悚,我被防水布裹得严严实实也吓得后退一步。
但片刻之后,虫子就跑得一只不剩,闷油瓶又把伤口在我衣角一蹭,这才说:“可以了。”
他率先上了树,回身来拉我,省去了我自己扒上树干的纠结。
等我在藤蔓下站定了,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头顶,好似里头还有草蜱子没跑干净,不由得又往闷油瓶身上靠了靠,在人形驱虫剂旁边总归能安心一点。
他被我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过来一眼。我不好说对他的血不信任,但也没别的借口,迎着他目光把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讲出话来。
雨幕隔开外界一切,其他人先上了树冠,此时他们的交谈混入雨声,渐渐都听不分明。一片寂静里头,就显得我们现在气氛很……尴尬。
往上走可以和众人会和,往下可以去雨里冲凉,就是不要站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我这样想着,半天没能挪动步伐。
闷油瓶也一言不发,虽然他沉默才是大多数,但我莫名就觉得他是在等我发声——这认知简直让我窒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我说:“这个空间……好闷啊,空气全是水。”
……让我撞死在树上吧,一般人能在水里闷死,我能吗?我能吗?
不知道闷油瓶是不是也觉得太尴尬,竟接了下去。“这地方确实古怪。”他说道。
我胡乱应了一声,突觉他语气很认真,不像在尬聊。凝神感应了一下,发现我方才那句不算胡说,这块空间里头的水汽浓烈到可怕的程度,对我来说完全是换了个环境,仿佛空气中流动的都是液体。
这种差异已经能让闷油瓶也感应出来,只是不像我这么敏锐,还有一丝熟悉。
“你可能不明白这种感觉,”我说,“即使是在水里,也没有这么这么厚重的压力——它简直能化成实体的力量了,给我的感觉就像泳池和深海的差距。”
我透过垂落的藤蔓看向外头的雨水:“为什么会这样,是地形还是别的原因?”
“这里的风水不算特殊。”他轻声说。
即使整个峡谷都是沙漠中的奇迹,它的特别之处也不在这棵树附近。
初墨从上边露出脑袋:“小年姐姐,你怎么不上来?”
我勉强笑了一下:“我对这个地方有些疑问。”
“是在意这片绿洲形成的原因吗?”她说道,“吴邪叔叔刚才猜测,峡谷是这片盆地的最低出,所有的水都会汇聚到这里来。叫什么……什么聚水来着?”
聚水……聚水……我瞬间醍醐灌顶,自察觉到这棵树附近水汽异常以来若有若无的熟悉一下找到了源头。
它附近的雨确实比别的地方更大,因为所有的水汽都被吸引而来,因为是大雨才没让我想起来。
如果不出意料,即便没有雨,这棵树周围也是湿气环绕,自成雨幕。
这样的场景,我在青铜门后见过一回。
“龙骨。”我对闷油瓶说,“龙骨聚水,这附近死着一条龙。”
他没答话,只仰起头向上看去。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头顶那特殊的,巨大而密实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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