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哪门子的心上人?
谢濯正疑惑着,却还是转身,果真瞧见离他不远处站着个女子,一袭烟青长裙,外披薄烟拢纱,乌发挽成发髻,鸢尾簪子下垂银流苏,双眸似水,嘴角浅笑。
见他瞧过来,眸底的光明显亮了几分,轻挪莲步,款款走了过来,对着谢濯俯身行礼。
纵使再隐藏,眉眼间女儿家的娇羞却是藏不住。
沈桑没有出去多远,听到身后动静自是也回了神,不由眉尖轻挑,显然也是有些诧异。
“什么京城三绝,一绝云中亭,二绝孙氏女……本公主偏偏就是瞧着这孙氏女不舒心,要是让本公主知道是谁传出来的,非得让他吃鞭子不成!”
谢晚晚自幼喜欢缠着谢濯玩,及笄礼时,谢濯曾送了她一条银鞭,小巧轻捷,打在皮肉上却是极疼。
沈桑听着好笑,屈指弹了下谢晚晚眉心,“人家是相府千金,精通琴棋书画,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能比得过人家?”
谢晚晚不依,“皇兄才不会注重这些,他要娶的是像嫂嫂这般女子,又不是堆毫无感情的琴棋书画,娶回去作甚?”
“人多口杂,小心被旁人听了去。”沈桑对谢晚晚的真性情当真是又气又喜。
谢晚晚瞪她,“嫂嫂还笑的这般欢心,若是皇兄经不住孙氏女诱惑,日后怕是有嫂嫂伤心的时候。”
“这倒不会,”沈桑摇摇头,她安抚好谢晚晚,道,“不妨你我今晚打个赌约,若是你输了……”
说着,她附耳贴近,仔细说道了几句。
那边,谢濯对孙氏女说的话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两声,余光偶尔落在那只布老虎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远处瞧去,今日两人所着衣衫倒是十分般配,太子不喜奢华,孙氏女清淡雅致,倒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孙幼薇柔柔开了口:“上次宴会一别,殿下便微服私访,算算时日已数月未见,没想到倒是会在此处碰见殿下。”
宴会?
谢濯心中无声念了句,忽地明了元熹口中说的心上人是作何意思。
自打今夜沈氏同他澄清事实后,他现如今竟是脑子格外清醒,说是一点就通也不为过。
思及此,他看向孙幼薇,“你倒是记得清楚。”
孙幼薇笑笑,“哪里分什么记得请和记不清,不过是有心和无心罢了。”
谢濯点点头,没了下文。
街上人来人往,一直站着也不是法子,几人便慢悠悠往前走着。
谢晚晚从小摊上买了袋糕点,依次分出,却偏偏到孙幼薇面前时袋子落了空,她面露难色,有些不知无措的站在那里。
孙幼薇笑着说了声“不打紧”,又连忙吩咐贴身婢女重新买了袋回来,谁都没分,全给塞进了谢晚晚怀里。
沈桑走累了,正坐在凉亭里纳凉,见她回来,有些哭笑不得,“你说说,你去她面前讨什么?”
“自然是讨了份糕点啊。”谢晚晚咬着糕点,说的一脸无辜。
谢濯站在哪儿,孙幼薇就跟在哪儿,隔着凉亭还有好一段距离,两人倒是不担心谈话内容会被他们听了去。
可眼瞧着那孙氏女离谢濯越来越近,谢晚晚隐隐有些坐不住,扯着沈桑就要过去,沈桑瞬间头大,说什么也不肯挪动。
上次的刺杀让她吸取了教训,现在的谢濯就是个隐藏的危险人物,能离多远就多远,况且今晚她跟谢濯之间莫须有的“风韵□□”还没过去,哪怕面上再不显,心里也会尴尬的很。
见她不为所动,谢晚晚也来了脾气,“你要是再不去,本公主今晚就把皇兄打晕,送到你床上!”
沈桑:“……”
“不行!”元熹一个闪身挡在谢晚晚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阴沉的气势令人心里发颤。
谢晚晚有些怂了,可阵势不能输,“什么不、不行,本公主说行就行。”
元熹护的紧,“主人房里,没有野男人。”
沈桑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气的谢晚晚抬脚就踹。
元熹没躲,硬生生挨住,反正也不痛不痒的,要是他躲开了,主子还在后面,使不得。
闹也闹够了,歇也歇够了,主仆三人出了凉亭没走几步,就见对面二人顺着栏杆也走了过来。
这下可好,沈桑和谢晚晚四目相对,倒是谁也躲不过。
“幼薇妹妹。”沈桑美眸流转,先开了口。
孙幼薇有些愣,旋即反应过来,腼腆道:“没想到多日未上府拜访,沈姐姐竟是还记得我这个妹妹,倒是妹妹疏忽大意。”
“你我姐妹相称,哪里还需分的这般生分。”
孙幼薇笑了笑,意味不明,“姐姐说的是,姐妹本是一家人,何必还要分个你我。”
沈桑失笑,“这点妹妹倒是看的透彻。”
两人这般笑意吟吟,倒是让一旁的谢濯皱紧了眉。
古人曰,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1】。
家不齐,何以治国平天下?
谢濯自诩前两条坐的当仁不让,可后宫争斗一事,着实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往小处说是为了争宠,往大处说便是涉及前堂党派争斗一事,怎能令他不防。再者,近些年来孙相爷的权力在朝中越来越大,不少幕僚已经暗中藏入相府,虽说眼下孙相是支持他,可日后谁主谁辅怕就是要另当别论了。
想着,谢濯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最后定定落在沈桑身上,牵动嘴角,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心中已有定夺。
沈桑一头雾水。
这太子跟着乱点什么啊?
孙幼薇背对着谢濯,只见沈桑有着些许疑惑,便转身去瞧,谢濯早已神色如初,哪能叫她看出些什么。
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几人便分道扬镳,倒是谢晚晚还颇有兴致,拉着谢濯要去别去逛逛。
“等等。”谢濯忽地开了口。
尚未走远的沈桑和孙幼薇脚步同时一顿,继而沈桑提起步子,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谢濯扫了眼还在迟疑的孙幼薇,道:“陆一,送孙小姐回去。”
一晚上没被点名的陆一忽然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忙领命上前。
孙幼薇咬了咬唇,不甘的看了眼沈桑,转身离开。
这下子可好,纵使沈桑想要再如何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折了回来。
走到谢濯跟前,压低声音道:“殿下还有事?”
谢濯“嗯”了声,“有些事,想跟你说清楚,就在这儿。”
沈桑一愣,扫了眼周围闹哄哄的人群,“就在这儿?”
“就在这儿。”谢濯又重复了一遍。
沈桑收敛心神,“殿下请说,臣女愿洗耳恭听。”
只见谢濯抬手,指了指走远的孙氏女,一字一句道:“她不是孤的心上人。”
这话不仅沈桑没想到,连其他人都没想到。
谢晚晚糕点也不吃了,仔细盯着两人,生怕错漏了什么细节。
沈桑摇了摇头,不懂。
“不懂没事,孤就跟你说一声。”说完,谢濯竟是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刚才,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宴会之时,对孙氏女说过的话。
那日恰逢中秋佳节,宫中设宴,朝臣携家眷入内,孙氏女以一曲引众人共鸣,谢濯受不住众人推崇,起身赞美了几句。
谢濯多年不近女色,如今骤然对姑娘家许赞美之言,怎的不令人生疑?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又或许是有心人造谣,传着传着便成了孙氏女是太子的心上人一说。
谢晚晚追了上去,凑近压低声音问:“皇兄,你这话是何意思?”
“孤以为你替母后暗中传旨意,应早就知晓了才是。”
谢晚晚抬手摸了摸脸蛋,掐了一把,无奈道:“可惜母后口风紧的很,只说要听皇兄的意思。可我今晚在你们二人见面转来转去,有意思的被晾在一旁,没意思的反倒是瞧的清清楚楚,也不知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娶。”
“我知道啊,三姑娘是宫里属意的太子妃,自然是要娶……娶?”谢晚晚眨眨眼,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谢濯停下脚步,与她对视,“孤娶她。”
“为何?”
“眼下她最合适。”
“为何?”
“无父无母,家中无权无势,不惹是非。”
谢晚晚皱眉,“那岂不是成了利用?皇兄,你在欺骗三姑娘的感情。”
“你哪里瞧见,她对孤有感情?”谢濯斜睨,话语里多了丝莫名其妙的味道。
不仅没有感情,今晚还将他打的措手不及。
实乃失策。
谢晚晚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干巴巴开口,“反正,反正就是不能欺骗感情。”
谢濯默了默,半晌,沉着的声音响起,“五年,换回一个太子妃的名声,值得。”
谢晚晚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再说出半个字,眼看着谢濯越走越远,她才似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当夜沈桑回去后,果真听见院里的婢女说老夫人在屋内坐了半个时辰。
白芷心里有些担忧,沈桑却不甚在意,她今日有些乏了,挥挥手让二人也退下休憩。
元熹站在院子外面,怀里抱着那只布老虎,圆滚滚的小肚皮露在外面,他瞧着有趣,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直到瞧见屋里吹了灯,他才一掀衣袍,在屋前盘腿而坐。
人是坐着,后背却挺的笔直。
白芷端着物什从前经过时吓了一跳,走过去正要开口,就见元熹一眼刀子甩了过来,浓浓的警惕不言而喻。
“……”她蹲下,压低声音问,“姑娘已经睡下,你怎的不去?”
元熹拍了拍布老虎的小脑袋,黝黑的眸子扫了眼高高立起的墙头,凉薄的唇却一言不发。
不睡,他在防备野男人爬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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