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二天,她醒得很迟,等她直起了身子,发现洞穴门口的兽皮帘子被掀开了一个角,暖暖的日光从那一角照射进来,竟已天光大亮。

    这时,她反应过来,她不是被粗暴地锤醒的,龙人今天居然没有叫她。她环顾四周,山洞里没有龙人的身影,她应该已经出门打猎去了。

    可她不仅没有叫醒自己,甚至没有用藤条捆住自己的双手!

    子沂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一时间竟觉恍如梦中。

    正当她惊讶之时,发现山洞里突然多了一块大石头,仔细一看,她发现并不是凭空多出来的,而是龙人将大石头从山洞深处搬到了外边,原先这块大石头是用来压住捆她的藤条的,可如今被搬了出来,搬到了有日头照耀的地方。

    子沂在大石头上,看见了自己玄黑色的外裳,和白色的深衣,还有五颜六色的绦带。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是不是由于太过思念自己的衣裳,导致她出现了幻觉。

    她赶紧起身,把盖在身上的兽皮围起来,裹在腋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发现真的是自己的衣裳,就是她从宫中穿来的那套,龙人竟然特意从水里给她捞了出来!

    她欣喜若狂,手指触上外裳和深衣,还是湿漉漉的,想必刚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不久。

    子沂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龙人。

    回想起来,好像自己哭过以后,龙人对自己都还蛮好的,既没有伤害自己,还试着和自己说话,给自己采摘果子,给自己把衣裳给捞了起来,甚至......不再用藤条捆住她的双手。

    她实在想不透,难道真是她哭了的缘故?

    可她实在不觉得龙人是怜香惜玉的人,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又或者,压根就是自己自作多情?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透龙人这样做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的出境好多了,她心情都变好了几分。山洞里依旧是龙人给她留下的清水和果子,她昨天饿了一整天,赶紧喝了整碗清水,把果子也全部吃完了,还吃了一点肉。

    只是,昨日采摘的洁牙的嫩叶全部不见了,她得重新出去采摘。好在她还记得地方,等下等衣裳干透了,她再出门去摘。

    她吃饱喝足,懒洋洋地靠在石壁上,开始打盹儿。

    等到午后,她终于等到衣裳干透了,她赶紧把衣裳穿上,可穿着穿着,她发现了一个异常严重的问题——她的亵衣不见了。

    那件浅色的亵衣是皇嫂亲手给她绣的,用的是最上等精细的丝绸,绣着几朵她最喜欢的棣棠,是她最贴身的衣物,此时竟然不见了!

    一定是因为亵衣太小了,随着溪流漂得最远,龙人没有找到。

    子沂有些心急,毕竟那是贴身的东西,如果不穿的话,浑身都怪怪的。但这也不能怪龙人,她一大清早替自己溯着溪流找衣裳,本就十分难得了,怎么能因为没有找到小小一件亵衣就苛责她呢?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只能认命了。

    没有了亵衣,她只能直接穿里衣、深衣,再是外裳,她把腰封和绦带收了起来,和金步摇放在一起。这些东西太多繁杂,如今在山野丛林间,完全没有佩戴它们的必要。

    等到穿戴好,子沂便跳下了山洞,外出寻找昨日采摘过的洁牙嫩叶。这次她摘了许多,全部揣进怀里,鼓囊囊一大兜,这才踏上返程。

    回到了山洞下,子沂乖觉地坐在下面。她爬不上去,不如乖乖等龙人回来。

    没过多久,日头已沉到了西边,龙人拎着几只野鸡回来了,她看到子沂蹲在地上等她,神色有几分复杂。

    子沂站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龙人把山鸡扔在了脚边,然后突然弯下腰,像抱一根木桩那样,抱着子沂的腿,将她整个人抬了起来,将她往洞口送。

    子沂扒住洞穴的地面,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只是整个过程太过狼狈,她觉得好羞耻、好丢人。

    第一次被龙人带进来,是被抓着领子拎上来的,不仅也很狼狈,还很痛。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她轻松地上来吗,难道以后每次都要这样?

    子沂爬上来以后,转头去看龙人,却发现她没有上来,而是拎着野鸡,走向不远处的树下,开始给野鸡拔毛。

    子沂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人给鸡拔毛,她靠着山壁,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只见龙人动作娴熟,给鸡拔毛的动作很快,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两只野鸡就被她拔得光秃秃的了。

    子沂一边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一边觉得十分奇妙。这个龙人从外表看上去,其实和她在京中见过的同龄女眷们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就是龙人衣着服饰野蛮简陋,并且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野性不羁的气息。

    归根到底,光从外表来看,子沂是很难一眼将她和“兽人”联系在一起的。

    可曾经看过她亲手杀死一只巨大的老虎,又曾经见识过狼人部落对她忌惮不已,再看她此时娴熟地拔鸡毛,子沂不禁在心中提醒自己,她就是个兽人,一个从小生长于这片丛林之中,深谙生存之道的一只兽人。她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看着看着,子沂突然发现,龙人拎着两只光秃秃的鸡,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她要干嘛,难道要独享这两只鸡?

    过去在宫中,子沂最爱的菜品之一,便有一道炙鸡,鸡肉软嫩多汁,若是用上炭火慢炙,外焦里嫩,十分可口。此时的她,已经十多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心一横,朝着龙人的背影大声问道:“你去哪里?”

    龙人身形一顿,很明显地听到了子沂的声音,可她只是顿了顿而已,便很快又迈开了步子,像没听到一样。

    子沂懊恼地咬住下唇,在心里暗骂龙人吃独食、冷酷无情。

    可没想到,龙人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子沂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她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子沂,然后对着子沂说了句什么,再次转身离去。

    子沂听清她说的话了,只可惜没听懂。刚刚说话时,龙人神色平常,没有什么表情,子沂猜不透她说了什么,只能暗自期盼她不是去吃独食的。

    子沂的期盼成了真,不久后,龙人果然回来了,手里拎着那两只鸡。只不过现在,这两只鸡被剖开了肚皮,脏腑那些都被清理了出来,白白嫩嫩两小只。

    子沂错怪了龙人,原来她没有吃独食,而是去料理野鸡了。

    子沂过去吃过一种叫做“叫花鸡”的佳肴,乃是用泥土将处理好的鸡包裹起来,再放入火中烧烤。鸡腹内填入各种佐料、香料,烤出来的叫花鸡香酥多汁,味道妙不可言。

    眼下她没有任何佐料,就连盐也没有,肯定指望不上吃叫花鸡了。只要龙人不讲鸡烤成一团黑炭,子沂就心满意足了。

    只可惜,子沂未能如愿。

    只见龙人升起了火,不知从哪里变出根竹竿一样的东西,将两只鸡插了上去,还未等子沂反应过来,她便直接将鸡举到了火势最烈处,顷刻间火舌吞噬了鸡身。

    “不要!”

    子沂急忙开口阻拦,哪有这样烤鸡的,直接放进火势最大的地方,肯定会立马烤焦啊!

    龙人听见她说话,回头看她,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下来。

    子沂赶紧用手指了指烧鸡:“快拿出来!”

    龙人愣了愣,回过头去看着火中的烧鸡,面露疑惑之色。

    这烧鸡烤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拿出来?

    子沂看着眼前变成漆黑一团的烧鸡,欲哭无泪。

    龙人朝子沂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子沂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她身边。

    这还是子沂第一次坐在龙人身边,两人如此平和地相处。

    说来也很奇怪,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以后,龙人似乎对她多了几分信任,确确实实相信她不会逃跑,就连今天见到她在山洞底下蹲着,也没说什么。

    龙人从火中取出焦黑的烧鸡,拿在手上,等到烧鸡放凉一点,递到子沂手边,示意她拿走一只。

    子沂看着这漆黑一团的东西,一点食欲也没有,可为了果腹和生存,还是伸手去摘。不过子沂的指尖刚刚触上烧鸡,便被烫得一缩,她为难地看着龙人。

    龙人伸手触了触,面露疑惑之色,然后伸出手,将烧鸡从竿上取了下来,亲手递到子沂面前。

    说实话,子沂是受宠若惊的。但即使龙人亲手给她取了下来,也改变不了烧鸡烫手的事实。子沂摇摇手:“太......太......”她语塞了半晌,也不知道“太烫了”用兽人语怎么说,只好改口道:“你先吃,我等下吃。”

    龙人也不推辞,把木竿交给子沂,自己吃了起来。

    子沂抱着膝盖,悄悄用余光打量龙人,柴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她年轻的面庞上映着摇曳的火光,显得格外红润、有生气。她的鼻梁高挺,眼睛很大很黑,眼睫也很长,眉眼都是极好看的,有种中原人里难得一见的深邃,从子沂这个方位看去,竟有几分胡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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