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心血毁于一旦。
白宁之:“……”
这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
掰断这把剑,捏死这只剑灵。
毁灭吧。
白宁之手指一动,点雪剑缓慢地飘到空中,只见剑身忽然嗡鸣不止,白光大盛。
紧接着,一道白烟掠过,小练滚落在草地上,一脸惊恐。
天哪!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正睡得香甜,就忽然感觉整个剑开始剧烈摇晃,紧接着就感觉,整个人被强行挤压着,浑身剧痛。
是那种要被人掰断的疼。
卧槽到底是哪个煞笔啊!趁着她睡觉袭击她!能不能光明正大地来!
小练趁着空隙,飞快地钻了出来,浑身汗毛倒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抬头,正好对上白宁之居高临下睥过来的黑眸。
小练:“……”
一样的角度,一样的姿势,她还是这样狼狈,而这位长老,眉目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不太友善地盯着她。
少年皮囊,不染纤尘,即使五官再好看,也让人生不出半点亲近之意。
难怪门中弟子们,都这样怕他。
白宁之凉凉地笑了一声,“谁许你在此睡觉的?”
小练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不可以睡吗?”
白宁之:“……当然不可以。”
“噢,那不好意思,我这就走。”小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天萱草花粉,又将脚下的天萱草踩得更碎了,白宁之看得眼皮子一跳,蓦地沉声道:“不许动。”
“啊?”小练吓了一跳,真的保持住那个动作,不敢动了,茫然地看着他。
圆溜溜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不许动?
你是在和我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白宁之看着小练无辜的神色,她越是无辜,越是若无其事,他越是……恨不得捏死她。
深吸一口气,额头上青筋跳了跳,白宁之耐着性子道:“谁许你未经允许踩天萱草的?”
小练没听清:“什么草?”
白宁之:“天萱草。”
小练听得清楚了一些:“天什么草?”
白宁之:“天萱草。”
小练这回听清了,鬼使神差地,又顺嘴接了一句:“什么萱草?”
白宁之:“……”
他神色倏然冰冷,如覆了一层寒霜,“你在故意玩弄于我?”
“噗,不是。”小练强行忍笑,其实她不是故意的,主要是问的实在是有点儿上头,稍微平复了一下,小练忍住了笑,又忽然问:“长老,您方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白宁之:“……”
对哦,他要说什么来着?
垂眸仔细回忆了一下,白宁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天萱草的事,她敢毁了他的天萱草,简直是可恶至极,他回过神来,刚想继续训斥,再抬眼时,眼前已是空荡荡的。
白宁之:“!”
那只剑灵呢!!!
她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白宁之微微闭目,神识如潮水一般,瞬间向四周扩散开去,他修为极为高深,神识可覆盖千里,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神识游离出小院,穿过游廊,掠过无数的屋檐,尚未扩散太远,便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那只剑灵化为一缕轻烟,回到了方才晒衣服的地方。
她好像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毁了天萱草是什么样的罪过,还慢悠悠地撑了个懒腰,摸了一把悬在空中的衣裳,发现干了,便欢天喜地地收起衣服来,一边叠衣服,一边哼着小曲儿。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白宁之:“……”
他跟这只剑灵,也许八字相冲。
-
小练那厢刚叠好衣裳,便听闻执法长老传唤,让她立刻过去。
咦?不是才刚见面吗?
难道是那个洁癖迫不及待地要换衣裳了?
小练倒也没推脱,将衣裳放在托盘上,便快步沿着长长的曲廊过去,身上鹅黄色的裙裾像一道鲜亮的光,霎时割裂了整个色调灰暗的长廊,将整个天光抬亮。
白宁之的住处真的好大。
小练一路走,一路四处环顾。跨过以太湖石砌成的如意踏垛,她看到檐下坠着的镂空八角风铃,湖水环抱,水榭楼阁,错落有致,倒不像是仙人洞府,更像是人间建造的逍遥去处。
越看越有钱,连那曲廊两侧的花草都种得雅致。
左弯右绕,终于到了最开阔的正殿,几个弟子在此把守,似乎都认得小练,不曾阻拦。小练畅通无阻地进去,刚往右转,走到一扇屏风前,又被这象牙描金的屏心给晃了眼。
……真的过分了。
以前看到这些没什么,自打她现在穷了,再看到这些就有点酸了。
小练盯着那屏风看了两秒,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淡的嗓音——
“师弟,我听说你罚沈琢去镇妖塔了?”
此刻,万宁仙府掌门云成君,正和师弟广夷真人相对而坐,一起喝茶。
云成君漫不经心地聊着天,便忽然聊到了沈琢的身上,毕竟是自己的师弟泓玉剑尊的宝贝疙瘩,在外头放养多年,好不容易回师门一趟,如今师弟闭关,他倒也该帮忙看着些。
不然师弟出关,发现自己宝贝徒儿被折腾得半死不活,怕不是要和自己拼了老命。
本以为云成君只是来蹭茶喝,没想到会提到沈琢,正在斟茶的白宁之微微抬眸,露出年轻俊逸的容颜,入鬓长眉之下,漆黑双眸不兴波澜。
他淡声道:“沈琢看似隐忍,实则是个硬骨头,戾气过重,需要打磨,去镇妖塔杀几只妖,正好调和他的心性,也好为仙门大比做准备,不过我倒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那几个小子不依不饶,针对他至此,更没想到,沈琢会当众出手,坐实这罪名。这性子,不愧是泓玉师兄的徒弟。”
小练默默听着,眼珠子转了转。
没想到这洁癖故意重罚,居然是向着沈琢的。
白宁之看似铁面无私,极难相处,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
云成君忽然大笑,一边饮茶,一边慢悠悠地说:“要我说,你就没必要掺和,你的那些破规矩,膈应你自己便也罢了,门下弟子你推我攘,刀剑无眼,不伤几个,算什么剑宗?”
白宁之冷哼,拂袖道:“你才是破规矩,喝我的茶,就闭上你的臭嘴。”
“哎。”云成君“啧”了一声,连连摇头,“还是这个臭脾气,你这人,说死板又不算,罚了老二的徒弟,又把人家剑灵拐到自己家来,怎么?想看漂亮姑娘?”
“……”白宁之拿起手中的茶,冷笑着朝他脸上泼去,“掌门做腻了?想体验一下做鬼的感觉?”
云成君险险躲开,一脸“果然如此”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篡我位了!”
白宁之:“……再胡搅蛮缠,你便可以滚了。”
云成君笑眯眯道:“这不是开玩笑吗?师弟还没习惯?”
白宁之神色微冷,眉眼如蒙了一层霜雪,雪白的衣袂拂过沾了水渍的几案,他微微眯起眸子,心想又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还未想到换件什么绣纹的,便感觉外头有轻微的动静。
白宁之直接道:“进来。”
外头的小练连忙快步进来。
“长老,我来送衣裳。”小练看到坐在白宁之对面面生的男子,想起方才他们的谈话,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乖乖问了声好:“见过掌门。”
云成君打量着她,微微一笑。
原来这就是捣鬼天萱草的剑灵。
头一回见到能让师弟炸毛的,云成君倒是仔细打量了小练一番。
白宁之等的便是她过来,也没有丝毫缓冲,直接冷声道:“这就是你洗的衣裳?”
小练眨眨眼,奇怪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不对吗?
白宁之沉声道:“这衣裳是由仙蚕吐丝制成,千金难买,材质特殊,其实无须用水洗,用归藏地流云洗是最好的,这用水洗了,穿上去就变得毫无用处,衣裳交给你,算是完全废了。”
小练:“啊?这样吗?我事先不知道……”
原来不能水洗吗?
可事先也没人告诉她呀,狗系统也不提醒她,正常思维难道不是水洗吗?
白宁之抬了抬下巴,眼神讽刺地看着她,此女莽撞,至今也不知自己酿成了怎样的大错,着实是该罚。
这些年玄阳宗也不是没有剑灵化形,但一个个都比她懂规矩。
白宁之道:“既然你没有完成任务,加之毁了天萱草,那本尊还要继续罚你,那就罚你……”
还没说完,小练忽然打断他,疑惑道:“白天那些长得像狗尾巴草的东西,很重要吗?”
白宁之:“……”
当、然、重、要!
她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到底是真傻,还是为了逃避惩罚而装傻?
眼见气氛不对,师弟极可能发怒,云成君立刻解围道:“其实也不重要,只是那些仙草价值连城,颇为难得,不过我师弟他有钱,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白宁之:“???”
他眯起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成君,眼神危险起来。
这货就这么坑他的亲师弟的?
云成君没有察觉到白宁之的死亡凝视,只是笑眯眯地瞧着小练,越看越喜欢这只剑灵,看起来乖巧无害,沈琢这小子真是好运气。
他还忍不住摸摸小练的头,温声道:“不必理会他,他这人就是这样,脾气不好,并无恶意。”
被摸头的小练眨了眨眼睛,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摸她头,但不管如何,眼前这个掌门,看着应该比白宁之好相处多了。
应该是个特别好的人,和她的前主人一样有耐心。
还是个掌门,比白宁之高一级。
现成的大腿,不抱白不抱啊,小练就算是没有做任务的经验,也知道要赶紧抱住刷一波好感。
说不定以后,还能让他给沈琢开后门。
小练立刻仰着头看着云成君,眼睛里满是感激,乖巧道:“谢谢掌门!我知道了!掌门您真好!”
云成君慈祥点头,“去吧。”
小练点头,刚打算转身出去,才走了两步,白宁之蓦地出声:“等等。”
小练转过身来,对上白宁之冰冷的视线,他对着那衣裳抬了抬下巴,“拿走。”
小练:“啊?这是您的衣服……”
白宁之:“扔掉。”
小练:“……”
白宁之冷漠地看着面前懵懂的小姑娘,他素来铁石心肠,无论旁人如何对这女子温柔,他也不会动半分恻隐之心,一日之间,她弄死他的天萱草,又将他的衣物弄脏,已是他的忍耐极限。
加上云成君今日调笑,泼了茶水,衣裳又脏了一件,让他心情差到了极致。
白宁之拂袖,冷淡道:“既然已洗得无用了,便直接扔掉。”
原本打算给她留点脸面,稍后自己扔掉便是,但既然云成君挑破了衣裳无用的事实,他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了。
小练心念一动,目光闪了闪,“可这件衣裳这么值钱,您真的不要了吗?”
就算不好看,好歹也值钱吧?你究竟是有多土豪,说扔就扔?
白宁之素来说什么,弟子们便听什么,平日里连反驳也不敢,小练这样纠缠着问个不停,只让他更没了耐心。
他沉声道:“听不懂么?本尊不欲再看见这件衣服,污秽之物,着实恶心。”
这话说的太重了,连一边的云成君也微微变了脸色。
云成君正要出声解围,却听小练飞快道:“那……只要您看不见它,就随我处置了吗?”
她一脸期待。
心里已经开始飞快地打着算盘。
一件完好的衣裳,可以拆掉上面的金线卖钱,仙蚕吐的丝千金难买,就算洗废了,也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还有一些绣纹,她洗的时候仔细估了价,这种绣法极为罕见,全部加起来,再打着玄阳宗广夷真人的名号,也可以卖出去。
这都是现成的钱啊!白花花的钱啊!
作为一个穷鬼,经历过贫富落差之后,小练对钱的气息格外敏锐,一听说这衣服要丢掉,原本有些丧的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一个激灵,两眼放光。
她是不是马上就要捞到第一桶金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掬一把辛酸泪,她堂堂一个富二代的剑灵,重生后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浪不起来就算了,还得精打细算,为生计发愁。
救救孩子吧。
指望她沈琢赚钱养剑,怕沈琢还没从镇妖塔里出来,她都已经饿死了。
白宁之蹙眉,不知她是何意,还是答道:“自然。”
小练点头,转瞬便眉开眼笑,连忙抱起那衣裳,非常爽快道:“好的我明白了!谢谢长老!”
谢谢??
谢个哪门子谢?
你到底在高兴什么?你不是刚被人凶了吗?你不是应该很委屈吗?
一直看着小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云成君也没反应过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反观白宁之,刚欺负了一小姑娘,居然半点愧疚都没有,兀自起身,去内阁沐浴更衣,顺带换衣裳去了。
等白宁之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出来,云成君仍旧坐在那里喝茶。
白宁之习惯了此人一天到晚赖着不走的样子,正要下逐客令,外面却忽然有弟子急匆匆进来,禀报道:“长老、掌门!出事了!”
“什么事?”云成君看了过来。
那弟子一脸见了鬼的神情,咽了咽口水,紧张道:“是……是点雪剑的剑灵,她她她……”
他结巴个不停,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白宁之皱眉,冷声斥道:“好好说!”那弟子心中一吓,讲话也顺溜了不少,一气呵成道——
“剑灵她抱着长老您的衣裳溜进了厨房却不小心放了把火把厨房烧成了废墟!”
白宁之:“……”
信息量太大,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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