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堵石墙，一边是安全的平地，另一边却是无底深渊。
太过深的黑暗隧道，不透一丝光亮，连流动的风都被阻滞了，沉闷而压抑。石壁边上潮湿阴暗，滴滴答答，好像有水在流动，发出出旷远的回声。
小练开始下坠时，第一时间钻进了剑里。
“啪嗒”一声，点雪剑坠落到了底部，发出一声铿然清响，声音回荡在长长的隧道里，显得颇为诡异。
小练重新出现在剑边，蹲在地上，环抱着双膝，抬头警惕地四处瞅瞅。
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漆黑一片，只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可镇妖塔又不是什么山，怎么会有水流？
小练心里咯噔一下，抬起手指，让点雪剑发出微弱的光芒，微弱的光映着小练清丽的眉眼，堪堪照出周围的石壁。
……不是水，那是血。
“哐当”一声，小练吓得差点没拿稳剑，脸色倏然惨白。
妈耶，这也太太太……太可怕了吧！
这么多的血，这是从哪儿流出来的？这是什么东西的血？这里方才有过一场打斗吗？
这么多血，得是死多少妖……难道沈琢这么残暴的，直接把人剁碎了？
小练可以感受到周围的魔气更浓郁了些，心里对沈琢的感应的也更明显了些，沈琢的情况没有半点改善，她还是要快点行动。
但她落单了。
此刻落单，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便极有可能出事。
小练不知道楚珞为什么要推她，她和楚珞分明无冤无仇，楚珞对她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但她现在也回不去了，更别提去质问楚珞，只能自己尝试着，走一步算一步。
小练深吸一口气，刚打算站起来，却看见面前出现一缕淡青色的衣角。
那衣角上血迹斑驳，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血，小练只靠着微弱的剑光，堪堪看清那血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条细细的血流。
她脑内那根弦下意识绷紧了，呼吸也放轻了。
她面前站着一个人。
直觉告诉她，这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可又不是。
小练缓慢地抬头，目光掠过滴着血的苍白手指，视线一点点顺着往上，看到披落在肩上的黑发、青筋凸起的苍白脖颈、少年紧绷的下颌……
以及，弥漫着诡异血色的瞳孔。
两只眼睛，一只漆黑晦暗，毫无焦点，另一只便是这样恐怖的红色。
上翘的眼尾点缀着触目惊心的血色，脸色更是惨白得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只魔。
小练不由得想到原文——
【虽有禁制，但要控制它，全凭沈琢心性，他若心智坚定，便光明磊落，还是那个清风霁月的少年，他若任由心魔作祟，心魔会逐渐吞噬他的右眼，以致于双目失明，六亲不认，嗜杀成性。】
小练心里咯噔一下。
沈琢此刻的样子，便完全不像个人。
她蹲着，他这样站着便颇有压迫感，像是刚杀完什么东西，身上的血腥味腥咸刺鼻，此刻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睥睨得她，但眼神没有焦点，又似乎看不见她。
【快！立刻叫醒他！他现在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一旦彻底没了理智，便会对你动手！】
系统立刻焦急地提醒她。
小练立刻动了。
她伸手拉住沈琢的衣袖，仰着头，叫了他一声，“主人。”
沈琢一动不动，薄唇紧紧抿着，脸上还有星零血迹，眸子半眯着，眼底戾气翻涌。
小练看他没动，又悄悄攥着他的衣角，慢慢站起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主人？主人？”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是你的剑灵。”
他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清亮的嗓音，像混沌之中的一抹光，霎时撞破面前冰冷的石壁，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给了他喘息之机。
少年微微蹙眉，头微侧了一下，手抬起，还未摸索到什么，耳边又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别动我！”
小练看他忽然对自己伸手，以为是他是要伤她，吓得她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步，就是那种条件反射的剧烈反应，整个人脚底打滑，两脚往前一滑，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疼得瞬间冒出了眼泪。
沈琢：“……”
少年困惑地皱眉，只听到尖叫之后的一连串沉闷声响，不知道她被他吓出了个屁股墩。
小练坐在地上，捂着屁股抽气。
系统：【靠，你胆子还能再小一点吗？一惊一乍的，别把人吓黑化了。】
这狗系统，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行你上啊！
小练浑身紧绷，捂着屁股一脸委屈，根本就放松不下来。
她和沈琢，其实也不熟啊！
这人现在看起来这么可怕，身上全是血，她这种没经历过几次打打杀杀的人，真的怕他突然对她动手。
深呼吸几下，小练又慢慢站起来，强疼着屁股疼，又拉住了少年的衣袖。
“主人，我来找你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临时被摔出来的，此刻显得无比楚楚可怜，像是在担心他，“你……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
少年偏了偏头，循着声音，冰冷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脸颊。
她瑟缩了一下，惊慌的杏眸盯着他看，强忍着伸手，握住少年冰冷的指尖。
就在这时，她看到点雪剑忽然光芒大盛，她身边浮现了淡淡的荧白光点，慢慢涌入他的体内。
他眸中的猩红变淡了些许。
她想起来了，点雪剑自带驱邪避瘴之用，她能为他驱散魔气，镇压心魔。
小练想着，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学着上回的样子，轻轻试探着，温暖的手指滑进他的掌心，企图给他更多暖意。
还没达到目的，腰肢便一紧，整个人便被少年抱入了怀中。
小练：“！”
猝不及防的拥抱让她整个人都惊了，浑身绷得紧紧的。
这和上回的感觉完全不同。
上回是她迫不得已，才拼命抱紧沈琢，怕他失控推开她，这一回，却是他毫无理智地把她死死勒进怀里。
就像抱着什么救命稻草，恨不得拼命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小练感觉腰都要被他勒断了！
天！你轻点好不好！
要断了啊！！！
小练整儿人都要被勒断气了，拼命推着少年的双肩，哭丧着脸，像只掉在水里的鸭子胡乱，扑腾着四肢。
“主人！主人！主人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靠！沈琢！沈琢！你快醒醒啊！”
也许是耳边的声音太吵，沈琢蹙起眉，微微偏了偏头，眉头皱了起来。
血色遮蔽的双瞳不能视物，却能闻到那一缕清幽的发香，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有人在叫他。
……语气还特别没耐心，像是气急败坏了。
沈琢蓦地清醒，睫毛抖了抖，抬起眼来，放开了她。
透过眼前浓重的血色，隐约看得清是个小姑娘，是他的剑灵。
不是心魔，不是幻想，确实是他的剑灵。
小练哭丧着小脸，默默瞅着面前的人，刚才差点被他谋.杀了，简直是太可怕了。
简直了，哪有这样的……你黑化就黑化，要恢复也别这样啊……
可她又不能怪他，他也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
两人对视着，小练试探了一句：“主人？你醒了？”
“嗯。”少年微垂双目，忽然转过头，冷声道：“不是说了别跟过来么？”
小练：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可是我不来，你就出事了。”她委屈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现在稍微好些了，可还是很可怕。”
“……”少年抿着唇，睫毛动了动。
小练又把点雪剑捡起来，递给他，“主人，你的剑。”
少年双目半失明，摸索着伸手拿剑，指尖还没碰到剑柄，小练就看到他掌心斑驳的伤口，有的伤口极深，血肉翻出来，还流着血。
她眼皮子跳了跳，忽然又收回剑，让点雪剑成为临时的灯笼，照着周围的环境，找到一个稍微可以歇息的石台。
“你先坐。”小练扯着他的袖子，把少年拉过来，踮着脚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坐下。
他颇有些不情不愿，但没有挣扎，体内气息有些乱，紧蹙的眉心暴露了些许痛楚。
小练打量着他，心里叹气，怎么会有人伤成这样，还看起来这么若无其事的？你疼就说啊，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算什么，吃亏的只是自己。
说来，他也确实厉害，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杀妖，手心手背都是肉，几近于自残式的打法。
血肉之躯怎么能和武器比呢？
不愧是男主，是个狼人。
“还好我方才打劫来了很多衣服。”小练直接从身后的包裹里掏出一件衣裳，用力撕成布条，握着少年的手，小心翼翼道：“你忍着点啊，我给你包扎。”
“嗯。”沈琢微低着头，原本冷漠孤僻的侧脸，却显得意外的安静。
小练先清理了一下那些血迹凝固的伤口，再慢慢将布条缠上他的掌心，一层一层用力缠好，沈琢的手虽伤痕密布，手指却极为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好看，如果放在现代，是标准的弹钢琴的手。
只是指腹的厚茧暴露了这些年的艰难。
小练蹲在他膝盖前，给他缠好伤口，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他微微闭着眼睛，收敛了满身的戾气与杀意。
沈琢长得很好看，但不像白宁之，白宁之是那种不染纤尘的好看，像是站在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的仙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孤傲。
可沈琢，却是从妖怪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
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写满了冷漠和防备，不笑之时，便阴沉孤僻，让人不敢亲近。
其实也挺好看的。
除了穷，倒也不赖。
小练掏出袖中的包子，有些失望——折腾了这么久，包子也凉了，传递不了温暖了。
沈琢正在闭目冥想，努力压制灵府内乱蹿的魔气，刚平复些许，便感觉掌心多了一团软软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熟悉的香气，像是农家的饭菜炒熟了，摆了一大桌……
少年睁开眼，一低头，愣了一下。
竟然真是包子。
面前的小姑娘还蹲着，努力在袖子里掏了掏，又一口气掏出两个包子来，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糕点酥饼一大堆。
她一股脑儿地塞进了他的怀里。
“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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