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找到你了。”
阴冷渗人的声音伴着潮~湿的空气直直地扑在了季沉的后脖颈,让他只觉得一股窒息迎面而来,随着空气一点点变得稀薄,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了宋澄和赵冉冉的往事。
宋澄和赵冉冉的往事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在自己的眼前闪现,少年少女的往事就像是春日里被风吹拂到脸上的柳枝,带着和煦的春光也带着不可忽略的苦涩。
如果不知道二人的结局,季沉或许可以微笑着看他们的所有故事,但他根本无法自欺欺人,因为故事中的少男少女已经死了,且死得异常的凄惨,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自己喉咙中的空气又少了几分。
这些回忆过得很快,等季沉再次回过神的时候,自己不知何时竟从堂上跌到了堂下。
季沉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刚刚赵六所在的位置,身边还躺着那个失去了手臂的捕快,鲜红的鲜血从他捂住伤口的指缝流了出来、淌在了地上,与那些细碎的肉块混为了一体,将季沉身上红色的嫁衣染得更红了。
等等!
嫁衣?
季沉猛然从地上翻坐了起来,只见刚刚那些还吓得瑟瑟发抖的人们,此刻却早已变了模样,恐惧从他们的脸上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冷漠以及死后余生的庆幸,他们在自己的周围站成了一个圆圈,翻着一双双死鱼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仿佛要将自己盯出~血来。
他连忙低下头,只见自己身上的官袍不知何时竟然换成了嫁衣,上袄是朱红色的仙鹤朝阳,下裙是浓黑色的蝶戏牡丹,布料并不名贵,似乎是粗麻孝服染上红色染料或者鲜血而成的。
头上重重的,轻轻一摇晃,便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想来应该是带着许许多多的朱钗。
季沉这是闹明白了,自己是成了鬼嫁娘了。
“鼓声起,需禁言,言语者,做新娘。”
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童声,他们一边拍着掌、一边吟诵着简短的歌谣,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显得突兀且渗人。
在这童声之下,季沉还听到了用唢呐和铜鼓编织的迎新曲,那声音从小及大、从远及近,一点点盖住了稚~嫩的歌谣,成为了主旋律。
“山神迎亲喽——!”
伴随着这声吆喝,四、五个身着白色丧服、头戴白色孝帽的男子肆无忌惮地闯进了衙门之中,捕快并没有拦住他们,任由他们快步行到了季沉面前,一把将跪在地上的男人拽了起来。
“新娘上轿喽——!”
季沉并没有死命地去挣扎,省力气不说,他觉得这也是个好机会,云郡最后的秘密可能就需要赵冉冉亲自讲给自己听了。
赵冉冉并没有像宋澄那般走火入魔,季沉可以感受得到她还保存着理性,她或许只是想找到朋友罢了。
可是赵冉冉哪里知道,她或许永远见不到宋澄了。
因为她的骨灰被扬在城西的乱葬岗,而宋澄则是永远沉睡在云往处前的湖泊之中。
一个城中,一个城外,纵然赵冉冉可以在城内施展法术,却再也见不到她的少年了,因为她们隔着连绵、高耸的城墙,隔着山川与湖泊,就算近在咫尺也再不能相见了。
季沉被四个不只是人还是鬼的壮汉扯到了府衙门外,他看见了从远处急急忙忙赶来的江霭一行人,他冲赶来的几人安抚性地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了自己偷来的知府令牌扔给了江霭。
“我没事,不用担心,保护好你自己。”
在如此危急关头还念着他人的安危,这本身就是加分项,更何况季沉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攻略对象,如此下意识的关心是致命的,果然江霭立刻就失了神。
季沉觉得自己与江霭是不是博弈对象、复仇对象,这句话都是要说的,毕竟他和江霭还连着任务利益呢!这么关心他,他好歹有点良心就不会私吞任务线索!
季沉是这么想的,但是江霭却是有些感动,他参加游戏这么多年了,到底没一个会在自己危险关头还关心自己的,毕竟这个比赛你若是在虚拟世界挂掉了,就直接判罚了,根本没有任何余地。
自己的性命总是比任何事情更为重要,在虚拟世界是、在真实世界也是,所以当季沉这句话说出口,江霭就忍不住动了心。
江溶溶和林若清被季沉和江霭完全当做了背景板,两个人无奈地相视一笑,显然对于他二人的小九九都看得透彻。
“不管怎么样,狗剩cp是真的。”
林若清笑着和江溶溶说。
*
天一到了城西的密林就发生了变化,明明是大白天,可密林上方却挂着一轮弯弯的月牙,不过说是月牙,季沉也不知道这月亮到底是半弧形还是圆形,因为这里的树太密了,长到了天上,遮住了月亮。
风从树与树、叶与叶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沾染了枝叶上的潮气,也变得湿漉漉的,黏在人的皮肤上,让行走在密林中的人整个好像浸在水中一般。
季沉是被强行塞进花轿中的,这个花轿从外面看特别大,可是真正坐在里面时却小得连脚都放不下,他算是明白了这花轿就是个花架子,就为了外面好看的。
外面确实好看,木雕的八仙过海、魁星点状俱用朱金漆着,轿顶的流苏长长垂了下来,随着轿夫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在漆黑的密林中就如同星子一般闪烁。
轿夫也明显不是人,皮肤白中透着一股黑色,就好像从那泥沼中挖出来的一般,手指甲长得不像话,比轿子上的流苏短不了多少,帽子压得低低的,季沉根本看不清它们的脸。
说来奇怪,轿子是红的,轿夫却是孝服,而自己身上的嫁衣也像极了粗麻布改的。
这不像是送亲,反而像上供一般。
上供?
上供!
难道这是赵冉冉生前坐过的轿子?
季沉虽然说是并没有空和江霭几人接头,但他联系之前的线索,已经大概猜出了赵冉冉的死因,再加上刚刚赵冉冉给他看的那部分回忆,季沉几乎可以推算出赵冉冉和宋澄的故事了——
赵冉冉要带宋澄走,可惜并没有成功,被云郡的人发现了,宋澄因为衙内的身份逃过一劫,而赵冉冉则被献了祭,活活地被人烧死了。
宋澄应该和知府没有亲缘关系,他只是知府获得利益的工具,而且如果不出所料,知府还应该有某种特殊的癖好。
季沉正这般想着,忽听得轿外传来一阵又一阵乌鸦叫,乌鸦叫得很奇特,好像人垂死时的嘶叫,又好似凌迟进行一半时那若有似无的哼叫,总而言之它萦绕在你的耳侧,将你的听觉团团包围。
轿子似乎受到这叫声的影响也变得颠簸了起来,季沉在轿子里根本坐不稳,东倒西歪的,一会儿碰到了这,一会儿撞到了那。
他猛地掀开了轿帘,却发现四周的轿夫却不见了踪影,而现在抬棺的却是乌鸦!
一条白得像纸一样的腿从轿顶垂了下来,染着红指甲的脚丫在空中晃来晃去,季沉觉得自己的额头痒痒的,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抓到了一团黑黢黢的头发!
他蓦然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探出的半截身子不知何时竟被黑色的头发所包围,而在一团头发之中,他看见了一张烧得漆黑的脸庞!
那张脸庞若是视作黑炭都不过分,因为它的五官轮廓都没有了,仿佛伸出手一触就能散架一般。
“阿澄在哪里?”
从那张黑炭一般的脸庞上突地翻出一双通体白色的眼球,它紧紧地盯着季沉的脸庞,仿佛下一秒就能从脸上长出血盆大口将季沉拆吞入腹一般。
“宋澄吗?我知道他在那!”季沉几乎没有犹豫就将这句话吐出了口,他敢发誓自己如果说不知道,下一秒他就赴黄泉了。
“真的吗?”它闻言似乎十分兴奋,就连刚刚平直的语调都都变得有起伏了,那烧得焦黑的脸庞竟然有一瞬间变回了活着的模样。
季沉趁她怔愣的几乎,用手在轿壁一撑,猛地一跃,整个人就脱离了女鬼的控制,利落地从怀中抽出江霭留给他的匕首,照着女鬼的头颅猛地劈去。
结果女鬼的动作出奇的快,她与宋澄不同,武力值似乎很高,反手一拍,季沉便重新落入了她的手掌之中了。
她抬起头,从密得骇人的长发中露出渗人的白眼珠子,再次死死地盯上了季沉。
“阿澄,在哪里,告诉我。”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有人从远处踏着树枝而来,一下子越到了轿顶之上,一脚踹飞了抓住季沉的女鬼。
女鬼被这一踢从花轿上跌了下来直直地撞在了一旁的树上,而季沉在被她放开的那一刻也因为重力地原因向下跌了下去,他直直地坠了下来,风声在他的耳边无限地放大,天空在他的眼中一点点变远。
他想,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能要完了。
结果,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袭来,他掉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他闻见了那令他记恨了十几年的木质香。
“呦,小太阳,穿这一身红嫁衣是要嫁给谁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