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照明灯小太阳似的,把赛车场照得几近白昼。晚风呼呼地吹,带着呜咽的声音,比白天要凉许多。
除了风声,天地间只剩下了一种声音——赛车的咆哮。引擎的轰鸣像野兽的怒吼,车轮在赛道上擦出的嘶鸣更令人头皮发麻,浑身血液沸腾的那种麻。
红色喷漆的赛车闪电一般在赛道上飞驰而过,宛如一头暴怒的红狮奔赴猎场,整个赛道,就是它的猎场。
郑君北其实很久都没有碰过赛车了,手有点生。今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想再跑跑。还好这个点对于玩车的来说还太早,就是攒赛局,也都是什么绕城高速、山道高速,反倒是这个城西赛车场没什么人。
车窗外,本就寡淡单一的风景全部极速划过,成了模糊的速度线。郑君北目色冷冷地看着前方。
没有那种肾上腺素狂飙的快感,应该再快一点,这不是他赛车的习惯。握着方向盘的手套里的手不知不觉沁出了汗,郑君北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红色的钢铁之兽像是伸出了锋锐的铁爪,抓着跑道疯狂地撕咬,仿若决斗。
但是,这不是他想要的速度。
郑君北皱起眉,双眼仿佛看不到赛道了,他透过那黑沉沉的颜色,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也就是五年前,他和纪辞一刀两断之前。这点年份算不上很久很久,但郑君北回忆起来,却恍如隔世——
明天就是比赛了,郑君北整个人亢奋得不行,仿佛嗑了药。以往那些闹着玩的野赛,他不知跟人挑过多少次。他赢惯了,整个江城赛车界,他就是霸王。
这是他头一回如此重视一场比赛,而原因也是生平头一遭。他是为了钱。
最近纪辞很缺钱,然而缺钱的原因,纪辞没有告诉他。郑君北想,等我把钱给你了,你肯定得说,并且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场献吻。
“不,迟早都要亲,为什么不是现在。”有些念头一旦滋生,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郑君北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忍耐,那些属于他的东西,他都会亲手拿来。
他翻身起床,拿上手机和赛车头盔,火急火燎地冲出家门。
这个点,纪辞应该还在写作业,要不到时候顺着下水管道爬到他卧室窗口?一定能给他一个惊喜。
郑君北光是想着就忍不住咧嘴笑,他一向胆大妄为,但爬纪辞窗户他还没试过。
纪辞这个人嘴硬心软,脸皮也薄,自己装下可怜的话,他肯定舍不得自己原路爬回去,从家门走出去的话,还可能会碰上他妈,他肯定也不好意思……
郑君北车开得飞快,没多久,就停在了纪辞家附近的路口。
纪辞家在音大的家属楼里,这一块儿的规划有点乱,郑君北抱着头盔往里走。头盔是他专门带上的,准备让纪辞也亲它一口,沾上幸运之神的气息。
他步伐轻盈,嘴里不自觉哼着歌,在走过转角的时候,曲调卡住了。
脚步停下,郑君北愣愣地抱着头盔,立在原地。
他看到,街灯下,纪辞被一个西装笔挺的老男人,紧紧抱在怀里。
“滋——”轮胎在赛道上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红色的赛车冲过最后一圈终点线,却在前方拐弯处直直向前,没有分毫要减速的意思!
郑君北的眼里猩红一片,瞳孔映照着远处一条线似的围栏。那条线在极速变粗,越来越近,连上面喷涂的字都要清晰了。
要撞上了!
“擦——”几乎是擦着围栏,郑君北右脚踩动,一打方向盘,漂亮地来了个漂移,流线型的红色赛车,稳稳地停在了围栏边。
“卧槽!!!太猛了!!!北哥太猛了!!!”陈子墨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仿佛被人强|暴了一样。
他们在郑君北跑第三圈的时候就来了,换好赛车服后没直接下场,而是等着郑君北先跑完。
车门打开,一只腿踏了出来,修长、笔直、充满力量感。顺着腿往上,是被赛车服紧紧包裹的腰腹。不得不说,郑君北的身材十分好,尤其是穿着赛车服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霸道。
他下了车,摘下防护头盔,甩甩头,再抬手撩起微湿的额发,变成了强势的背头。
“嗷,北哥江城第一A,我愿为了北哥翻身做零!”陈子墨还在嚎,葛书逸看不下去了,一脚踹他屁股上。
“别恶心人,就你这样,给北哥擦鞋都凑合。”葛书逸踹完还人身攻击,陈子墨气急败坏,当场就要跟他决斗。
“别闹了,北哥叫我们呢。”林轶轩把闹腾的两人扯开,指了指郑君北的方向。郑君北正招手让他们过去。
“北哥,怎么玩啊?”陈子墨跃跃欲试。他们这些人,打小就跟着郑君北跑,好多事都是跟着他干的,就是赛车,也是被郑君北带上的道。
以前吧,他们看郑君北赛车,就觉得帅的不行,极速的冲刺,把所有都狠狠甩在身后,把一切不服都碾在车轮底下,尖叫声拥护着引擎轰鸣声,太特么热血了!
真男人就该玩赛车!
不过,出了那件事后,郑君北再也没碰过赛车,后来他出了国,他们也突然对赛车没了兴趣。没意思,少了人,玩啥都没意思。
今晚,郑君北忽然叫他们赛车,大家都震惊了,并默默达成共识:北哥想开了。
久违的赛车,久违的北哥!这可太令人激动了!
“让你们半圈,追我,谁能追上来,勉强当他哥。”
“不是,北哥你国外呆久了,忘记母语怎么说了吗?”陈子墨拽得不行,“让我们半圈还让我们追,想翻车哪。”
“还有,什么让叫哥,便宜都让你占了?”
“叫哥不对吗?我不是你们爸爸吗?”郑君北眉毛轻挑,语气比陈子墨更拽。
“!”陈子墨怒而摔手套,“不行,今天我必须让你跪下叫爸爸。”
事实证明,爸爸永远是爸爸,当哥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他们跑了七局,愣是没能赢郑君北一次。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这车怎么跟妖精似的,我一滴也没有了。”陈子墨死死趴在沙发上,八头牛都拽不动,也没人搭理他。
“跟你爸闹了后,准备怎么办?”林轶轩喝完一口啤酒,问郑君北。
兄弟几个都知道,今晚本该在宴会上春风得意的郑君北能突然叫他们出来飙车,肯定是又跟他爸杠上了。他们知道郑君北的一些想法,但也只是一些。
“你不会真要把家产都让给郑安南那个小屁孩吧?疯了?”葛书逸知道郑君北的脾性,这种事他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
“为什么不呢?”郑君北笑了,“郑家的家产,我嫌脏。”
自打被送到国外去,郑君北就再也没花过郑家一分钱。对于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来说,那段日子着实凄惨,但郑君北觉得还好,那时候,他最惨的地方,在心里,那里成了一片荒地。
郑君北时常在想,自己要是早一点跟郑豫霖撕破脸就好了,更早一点,至少自由。
“那你妈……”葛书逸欲言又止。
圈子里都知道,郑家当年产业危机,濒临破产边缘,是商业联姻,郑豫霖娶了宋家大小姐,这才保住了基业。而后来……
那些事不是秘密,但是是郑君北心里的刺,一刺就刺了许多年。
郑君北玩弄着酒杯,微垂着眸子,玻璃反射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唇角的笑抹得危险莫名:“我妈的东西,不早就被侵占了吗?
“就让他们守着吧,看看他们最后到底能守些什么东西。”
郑豫霖什么德行,郑君北一清二楚。刚愎自用又控制欲极强,他越是表现出抗拒,郑豫霖就越是想把他控制得死死的。
郑豫霖,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放手的话,就别怪我掀桌。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都懂了,不再说些什么。话头一转,他们开始聊些八卦。
郑君北原本一直默默听着,忽然,他放下酒杯,开口:“纪辞最近在干什么?”
“???”陈子墨八卦雷达瞬间一级警戒,“北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绿小树?”
陈子墨之所以叫纪辞绿小树,完全是脱粉回踩心态。纪辞当年在学校里是多少女同学的白月光啊,没想到竟然干出那种事。
他以前一直觉得,他北哥就跟藤原拓海一样,牛批,帅气,无与伦比,车子一开天下无敌。
谁成想,搞了个白月光似的对象,竟然能头顶绿出一片草原,这不就是拓海眼瞎看上了茂木夏树吗,嘿呸!
想起来就膈应!
哦对,今天才看到纪辞又跟野男人勾勾搭搭了。再呸!
“北哥,你不是想开了吗?不过你要是想再教训教训他也行,纪辞太不是东西了!”林轶轩也插嘴,“但是这些年,我们也没什么他的消息。”
郑君北挑眉。
巧了,他有,才睡过。
“你当初不是出国了吗,后面的事也不清楚,你走之后,纪辞就休学了,听说后来也没上大学,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几年同学聚会,回回就缺你和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约好了呢。
“哦,再过两周,就又是我们同学聚会的日子吧,要不这次努把力,把纪辞也拉上?”
最后一句话,林轶轩说着完全没过脑子。开玩笑,北哥那脾气他还不知道,嘴上说释怀了,要真让两人碰上,那绝对分分钟见血,同学聚会变成葬礼派对。
林轶轩摇摇头,正要再扯个话头,就听郑君北嗯了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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