龌龊的想法在心头野草一般疯长,郑君北连刷了十几条法治新闻,才按耐住心思。这觉没法睡了,他坐在床头,仿若参佛。
手里还攥着纪辞的手机,他纠结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放下。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想翻他的聊天记录、相册……
呸,郑君北,你真是个小人。
他默默地唾弃自己。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不是因为所谓的正直守礼,那些虚的他从来没在乎过,否则当初也不会把纪辞追到手,他只是有点慌,怕看到一些会让他发狂的东西。
就很可笑,现在这样子,算什么呢。
郑君北起身离开了卧室。
纪辞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夜幕早已降临。暮色入侵,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浓重的失落感在晦暗中潮水般汹涌而至,纪辞忽然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
打开门时,期望的温暖的灯光并没有照过来,外面也是黑的。
大概所有一睡到傍晚从空旷房间里醒来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一脚踏空,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纪辞觉得他真的被抛弃了,他颓丧地蹲下,双手抱头。他忍不住开始回想当年的一些事,越想越绝望。脑海里渐渐响起模糊的声音,然后越来越清晰——你们没可能了,他讨厌你,你怎么不去死!
“喂!”
那些恶魔呓语一样的声音几乎化成了有力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像是救世的福音,带着神圣的光。
纪辞错愕地抬头,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轮廓。
明明没有开灯,但纪辞忽然觉得,世界都亮了。
原来他还在。
郑君北一直把自己关在另一间房,是听到门外的动静,知道纪辞醒了,才出来。谁成想一开门就看到纪辞缩在地上,隐隐发抖。
“你知道吗,就那种被扫黄抓到的,都是这么蹲的,双手抱头蹲一边,安静如鸡。”郑君北知道纪辞不怕黑,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刚刚那脆弱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拉起他。
但他克制住了,没有伸手。他关禁闭一样地把自己关了一下午,最后做出了决定:跟纪辞彻底撇清关系。
就算把人铐起来又怎么样呢,他心里根本没他,自己犯不着那么贱。
郑君北愣神的工夫,纪辞站起身,凑到他跟前,嗅了嗅:“你抽烟了?”
郑君北下意识退开两步。纪辞不喜欢烟味,味道重的时候,甚至会咳嗽。他这一下午,抽了半包烟,整个人都腌入味儿了。
“可以分我一根吗?”纪辞又凑近一步,郑君北退无可退。
“你不能抽烟。”郑君北眉头蹙了起来。
“君北哥哥,别这么小气嘛,就一根。”
“……”一瞬的过电般的感觉从耳尖窜进大脑皮层,炸开了花。郑君北头一回亲耳听到纪辞这样讲话,他竟然叫他哥哥?!
说着纪辞摊开了手掌心,眼带笑意看着他。
郑君北果断转身进了一旁的房间,背影看起来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虽然在郑君北家呆了一天一夜了,但纪辞最熟悉的只有主卧的床,其他房间,他根本没参观过。纪辞犹豫了一下,跟着进去了。
灯依旧没开,但凭窗外的灯光,室内的模样也能尽收眼底。
这是一间琴房。一架三角钢琴置于房间的正中央,再没有别的家具装饰。独属于这架琴的房间。
“你怎么进来了!”郑君北拿着烟盒的手抖了抖,差点儿没把烟盒扔了。
郑君北是逆着光的,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纪辞觉得,他在紧张。
某种猜测在脑海中盘旋,激动的情感在胸腔碰撞,纪辞几步走到钢琴前,伸手抚摸琴身,动作温柔得仿佛在抚摸情人。
他抬头,眼底像盛着星光,笑盈盈地问:“琴是为谁买的?”
郑君北不会弹钢琴,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当年为了跟纪辞找话题,他每天都戴着耳机,早起听钢琴曲,睡前还是听钢琴曲,被老师逮着了还说自己是在练听力,结果考试的时候英语成绩稀碎,听力就没对几个。
所以他的家里,为什么会有钢琴?
纪辞觉得,这一刻,是他与郑君北重逢后,最最开心的一刻。
“……”郑君北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他应该把这间房给锁起来,永远都不进来。
这架琴在等的主人,在五年前,就丢了。
“为我自己。”郑君北声音有些紧,“我会弹琴。
“不就是钢琴吗,能难倒谁啊,我当年就是不懂事,才会被你给骗到,还以为跟什么似的。”
郑君北像要证明自己一般,坐到了琴櫈上,打开琴盖,修长的双手覆在了黑白交错的琴键上。
他的这双手,开过最快的赛车,拿过荣耀的奖杯,却弹不出什么好听的曲子。但是此刻,他不能怂。
“当当当挡当荡~”郑君北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弹出了超级玛丽的曲调。
纪辞听了忍不住憋笑,肩膀耸动着。他定定地看着郑君北的侧脸,还有他悦动的指节。
他弹错了好几个调,但纪辞偏偏觉得很好听,明明他向来对音乐吹毛求疵。
纪辞在郑君北的身边坐下,双手也加入了演奏,灵活的手指像是在黑白琴键间跳起了舞。
一首生硬的、暴躁的、仿佛拿木棍锤出来的“丧尸超级玛丽”瞬间复活,变得鲜活、欢快,似乎将黑暗的房间都填满了色彩。
这种感觉很熟悉,又跟记忆里很不一样。当初纪辞练琴的时候,郑君北就忍不住捣乱,因为纪辞练琴太认真了,好像琴就是他的全部一样。郑君北就嫉妒,于是跟纪辞挤在一张琴櫈上,横插两手,疯狂制造噪音。
他知道纪辞的琴弹得特别特别好,从来不出错,只有他能让纪辞的曲子出错。
而此时此刻,他在主导,纪辞在为他伴奏。
所以明明琴还是弹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弹了?为什么放弃读音大?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啪!”郑君北双手猛地拍在琴键上,压出突兀的声响,猝然结束了演奏。
纪辞愣住了,手指还在琴键上,要落不落。
“这是我的琴,想弹弹你自己的啊。你不是弹的很好吗,在我这显摆什么啊,比我弹得好很骄傲?”郑君北跟炸了毛一样,质问的时候都没有看着纪辞,只盯着琴键,闹脾气似的。
“郑君北,我不弹琴了。”纪辞也垂着头,盯着琴键。
突然的沉默,两个人,坐在同一条琴櫈上,却没有眼神交换,言语交流。
空气也似乎停滞了下来,满室静谧。不知过了多久,纪辞伸手摸了根烟。
“咔嗒。”打火机的火光映出一团暖黄,照出纪辞脸部的轮廓。
郑君北侧头看着他,只见他咬着一根烟,微低了些头,火光燎上了香烟,火星闪烁着亮起。他纤长的手指拿着打火机的时候,像拿着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只要是这双手拿的东西,大概都看起来跟艺术品一样吧。
他微眯着眼,抽了一口,手指夹下烟,轻轻吐了个烟圈。
烟雾缭绕着,郑君北恍惚看见了一只慵懒的猫妖。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你不在的时候。”
“为什么抽烟?”
“烟挺好的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纪辞也侧过脸来,与郑君北对视。
“抽多久了?”郑君北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纪辞忽然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眉眼弯弯地,像喝醉了似的:“郑君北,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这样问我?”
“纪辞,别这样。”郑君北伸手要去灭纪辞的烟,被他抓住手腕。
“别怎样?”纪辞还在笑,笑得有点放浪,“郑君北,你喜欢我吗?”
纪辞明显感觉到郑君北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没有回答,深邃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出情绪。
这样啊……
纪辞有点失落。下一秒,他又抽了口烟,趁郑君北没防备,凑上去吻住了他。
熏人的烟雾从温热的口腔渡了进来,无孔不入地入侵,霸道又温柔。
纪辞握住郑君北手腕的那只手松开,然后插|进他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郑君北完全没有防备,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这团温柔笼罩了。湿|热裹着湿|热,纠缠,再纠缠……
一根烟燃尽,纪辞才退开,嘴唇染着冶丽的红。
“感觉怎么样?”他含笑着开口,眼波比酒还要醉人。
郑君北确实还在回味那个缱|绻的吻,是能让人放弃一切就此沉沦的缠|绵。
他眸色微黯,像蛰伏在深夜里等待收割猎物的狮子。
“你也很享受对不对。”纪辞故意将语速放缓,语调微微上扬,钩子似的。
“既然如此,郑君北,你要包|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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