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可能惹怒封屿宸，但裴奕还是不想唱。
那样太可笑了。
却没想到，封屿宸并没有在意，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今天的封屿宸，看起来似乎不像往常一样那么疯狂。
“我是真的想离开了，”裴奕思忖片刻，小心地表达：“以往纠缠你是我不对，你放我离开，从此以后各不相干，不好吗？”
封屿宸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可能。”
裴奕的心沉了沉。
“你不让我离开，无非是为了这一副皮囊。”裴奕继续试图说服他，“你何必对他这么执着？”
怎么可能不执着？
封屿宸垂下眼睑。
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小奕给的。
而他欠他太多。
封屿宸深吸一口气，从厚重的情绪中抽离，并且逐渐冷静下来。
他抱着“这个人可能是小奕”的想法而来，但眼前这人的话，却让他觉得，这个人不可能是小奕。
他知道自己和前一个灵魂之间的恩怨，眼中却并没有对自己的感情。
怨恨也好，躲避也罢，只要他是小奕，就不可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毫无波动。
“你是谁？”封屿宸忽然问道。
裴奕心中悚然一惊。
封屿宸不回答他，他不觉得奇怪，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封屿宸竟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我当然是裴奕。”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当然知道，封屿宸能看出他的变化，他也从来没想要隐藏，更不想要像原主一样活着。
但他没有对陌生人倾诉心事的爱好。
封屿宸抬眼看他：“你变了很多。”
“我只是忽然觉得曾经的自己太荒谬，看开了而已。”
封屿宸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琴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却忽然响起了琴声。
拒绝了唱歌的裴奕，此时却为他弹了一首纯乐，悠扬的琴声在室内回荡，仿佛将封屿宸带回了最难以释怀过往。
他睁开眼睛，看向裴奕的背影。
他知道，裴奕想要在这首曲子里告诉他什么。
过去已经过去，往事不可追忆。
时间一点点过去，乐曲终于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琴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片刻之后，裴奕转过身来，看向封屿宸。
“离婚吧，这样僵持下去，有什么意义？”
封屿宸摇摇头。
裴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去。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来，然后离开了凳子，向琴房的门口走去。
他实在是不知道封屿宸在固执些什么。
——这幅皮囊就真的那么像他的白月光？
有那么像吗？
守着一副仿品又有什么意思？
他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听封屿宸在身后问他：“你怕黑吗？”
……这又算是什么问题？
裴奕回过头去，没好气地说：“我说怕的话，你会收回命令吗？”
封屿宸扬起下巴：“说不定我会考虑。”
裴奕看到他这幅样子就觉得不爽——简直既幼稚又不可理喻。
“当然不怕，”他冷冷地说：“你尽管继续断电。”
怕黑又怎么样？
筋疲力竭之后，他总会做那些梦，梦里的一切让他感到温暖和安全。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那些梦像毒品一样令人上瘾。
如果可以进入梦境，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
*
这天下午，裴奕又在直播。
刚进入直播间，就有人问，[S，今天还是烧鸡的歌吗？]
“烧鸡？”裴奕下意识地重复。
[问的人你是不是傻，S大这么喜欢唱烧鸡的歌，肯定是烧鸡的粉啊！会喜欢你说烧鸡吗？]
[卧槽我怎么也说了烧鸡……dbq我习惯了……]
[楼上怎么撒敷敷的哈哈哈哈我笑死！]
[烧鸡就是裴奕啦，黑粉的叫法，S大安心唱歌就好，不要管他们！]
裴奕噎了一下：“……为什么是烧鸡？”
[因为他糊啊，所以大家都叫他‘糊奕’，经常有人会打错字打成‘糊翼’——这不就是烧糊的翅膀嘛！后来传着传着就改叫‘烧鸡’了，裴奕的粉丝竟然还不乐意，这多朗朗上口呀！而且显得没有那么糊。]
最后一句，传达出一种“我们对他够友好了！”的傲娇感。
裴奕笑起来。
匿名直播就是这点不好，你的粉丝不知道这是你，还在你面前肆无忌惮的黑你。
到今天他才清楚的意识到，“裴奕”的糊是怎样的一种糊——这都已经糊出了特殊昵称来了。
不过也不能怪那些黑粉，实在是“裴奕”自己不争气。
“裴奕”是新翼娱乐成立之后签的第一批艺人，最开始新娱的资源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堆，那个时候，网上就传他是新娱的老板之一裴旭的弟弟，家世显赫，后台过硬。
十八岁那年，他的第一张专辑《刃》红遍大江南北，曲风成熟而独特，略带迷幻且充满反叛精神，再加上那张天使一样的脸和内敛乖巧的气质，凭借实力以及反差萌迷倒了万千粉丝。
出道即巅峰，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迅速跻身顶流。
人们都以为他接下来会越来越好，谁能想到他后来会糊成那样？
专辑的质量一张不如一张不说，后来不知怎么想的，还硬要去演戏，谁也没想到那一个个角色会被他那张天使一样的脸糟蹋的一塌糊涂，简直僵硬地惨不忍睹。
到他二十一岁那年，又频频传出他耍大牌、诋毁讥讽其他艺人的消息，奇怪的是，新娱的公关部竟然毫不作为，这又让粉丝们对他是裴旭弟弟的身份有了几分质疑。
再往后，就连这种负面新闻都没有了，“裴奕”发布专辑参加综艺就仿佛是在糊口，是个人都能看出，新娱对他的资源偏向已经完全消失，甚至有人怀疑新娱在刻意打压他，只是，谁也没有找到合理的理由。
“一手好牌打的稀烂”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裴奕迅速地习惯了这一称呼——毕竟说的是以前的“裴奕”，又不是他沈凉。
何必在意？不如唱歌。
吉他和弦响起，这首歌的名字叫做《逃避自由》
他最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由，却深知，有的时候，自由也是有毒的。
更多的时候，自由并不那么美好，它意味着孤独和承担，亦或是刻骨的煎熬。
“……你留我在，枯坐的监牢
有人解救，我说是我心甘
是我逃避自由……”
已经习惯了万人演唱会，这样的直播在裴奕看来就是闹着玩。
虽说如此，他唱歌的时候还是很认真，完全沉溺在词曲之中，放松而专注，完全不管直播间里的热闹。
[啊啊啊也太好听了吧！这声音！这感觉！我可以！！！]
[不是我说，小哥哥的声音真的跟烧鸡很像啊，可算知道他为什么总唱烧鸡的歌了，不过感情比烧鸡细腻很多，我听的仿佛不是同一首歌……]
直播间粉丝里也有裴奕的粉丝，听到这就不乐意了。
[张口闭口都叫烧鸡，nmsl！如果不是我奕写出来的歌，S还唱个屁啊！]
[但是人家就是比烧鸡唱的好！小哥哥要是出道绝对秒杀你家烧鸡！烧鸡烧鸡烧鸡！！！]
有些人在撕，但更多人是真的用心在听。
[卧槽，真的太好听了，简直是妙手回春！]
[妙手回春这词是这么用的吗哈哈哈哈……但是我同意！]
[除了最开始那张专辑之外，烧鸡后来的歌总是写的奇奇怪怪，好像很用力想写好了就是差点什么，但是S小哥哥把那些缺憾都补全了！我简直爱死这首《逃避自由》！]
[分手了，但是我还想他，呜呜呜以前这首歌没觉得怎么好，今天S大大的版本真的听哭我……QAQ]
[听哭+1！！！又卑微又深情！呜呜我要录下来……]
一首歌结束，裴奕停下来，抱着吉他去看弹幕。
直播了几次之后，他熟门熟路，比最开始放松了很多
看弹幕的时候，他放在吉他面板上的三根手指无意识地轮番轻轻敲击着，仿佛依旧在弹奏着什么旋律。
无视了所有的的撕逼，他随意挑一些弹幕来回复。
“S大又开始改《逃避自由》这张专辑了吗？”裴奕把一条弹幕念了一遍，回答道：“是啊，这首应该是我最……我觉得他最有潜力的专辑，可以改进的空间非常大。”
这话一出，一切“裴奕”的粉丝又开始撕。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奕本来唱的就很好！]
[不过是改一改而已！你会原创吗？有本事diss裴奕有本事你自己写啊？！]
不过裴奕现在真情实感的粉丝实在太少，战斗力实在是太弱了，很快就被其他的弹幕淹没。
[那S大会一直坚持下来吗？我好想听你会怎么改《超级月》那张专辑啊！里面有好几首歌词都挺戳我，但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应该会吧，”裴奕回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一直改下去。”
[S大大为什么对他的歌这么有执念？]
“大概是强迫症吧……”裴奕耸耸肩：“他的有些歌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
“嘿，我发现，裴奕现在心态比以前可好了不少，我记得又一次在公司录歌期间，他刷微博发现有人黑他，跑到公关那边要了好几个小号，亲自下场跟黑粉撕逼，要给我笑死。”
裴旭的办公室里，一个穿的很潮的男人一边看着直播一边笑。
“是好了不少，”裴旭拍拍他的背，“你看看他现在的水准怎么样？”
这人是新娱的音乐总监，从业十几年，经验丰富，水准一流，以前裴奕的专辑就是他负责编曲，后来裴奕的歌越写越差，他还得负责拯救。
“那简直是比以前强太多了！”音乐总监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是无法掩盖的惊叹，“他前不久那张专辑不是我负责的，不过我也去听过。现在和那时候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段时间，你把他送去特训了？”
裴旭撇撇嘴，没回答，就当是默认了。
“这特训的效果也太好了吧……”总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困惑，“他的发音方式和以前区别太大了，而且……太纯熟了。”
“我也这么觉得，”裴旭点点头，又拍拍总监，“你再夸两句？”
“？？？”总监满脸疑惑地看着他——想听他夸裴奕？总裁以前是这样的吗？他不是挺不喜欢裴奕的吗？
不过，让夸就夸呗。
“有一说一啊，都是实话，”总监听着直播，认真地说，“我怀疑以前裴奕根本就没好好练过唱歌，他的天赋应该没多少人比得上。”
“怎么说？”
“这特训了才没多长时间吧？”总监感慨道，“声音太稳了，而且，已经没有什么技巧性的痕迹，很天然。一般人训练十几年，可能才能达到这种水准。”
裴旭了然，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深思。
就在这个时候，罗诚忽然敲门进来。
“裴总，”罗诚递给裴旭一份资料，“上次裴奕说想工作，您不是说让我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这几个都是新的通告。”
裴旭翻了翻：“还有几个角色试镜？”
“是，虽然裴少的演技……”他轻咳了一声，“不过我还是列进去了。”
裴旭沉吟片刻，忽然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
“那就让他去演个戏看看。”
“……啊？”真演啊？
“裴少那个演技……”罗诚试图含蓄，“真的要试吗？”
“给他安排一个试镜，”裴旭的手指缓缓下划，在某处停住，笑起来，“就这个，让他试试，应该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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