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刚做完心理建设,没想到第二天见了秦渡,心脏还是无可抑制地飞跳两下。
她拒绝的那个活动在巴黎,沈月白已经在沈曜阳的陪同下上了飞机,沈父和沈母也出去参加了某个聚会,偌大的豪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夜下了很大的雨,闪电过后一道闷雷,惊得她手里的笔在本子上划开好长一条突兀的线,额角不安地突突跳了两下,心中的负面情绪渐渐蔓延上来。
上一世失明后,她的听觉特别的敏感,每到雷雨天,轰隆的雷声总会让她的情绪变得格外的不稳定,暴躁又极端,喜欢在家摔东西,她看不见,有一回失手打了秦渡珍藏的古董花瓶,当时佣人哎呦了一声,说这是少爷最爱的花瓶,她一颗心就沉沉掉进深渊里,惴惴不安,本以为他回家后会苛责她,可他回来后却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因为不在乎,所以她做什么都行。
他可以对姐姐露出生气的情绪,对着她却只有无条件的纵容——因为觉得亏欠。
星落正想的出神,忽的,房门被敲响,有佣人来说:“小小姐,秦先生找你。”
星落一惊,“秦渡?”
那佣人点点头,“是的。”
“找我?”
那佣人又点点头。
怎么可能是来找她的?
星落心头突突一跳,疑惑万分的下了楼,果真在大厅里见了秦渡。
男人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略收下颌。
听见下楼的脚步声,他遥遥望过来,目光深沉微敛,谦逊平和中又透几分遮挡不住的傲气。
星落呼吸一滞,匆忙别开眼,站定在楼梯上,感觉喉咙像被人扼住一样,艰难发声。
“你找我……”
秦渡说:“几天没见,怎么喊我都不知道了?”
以前她都是喊他叫哥哥的。
星落一哽,脸蛋无可抑制地烧起来,快步走下楼,到他身边才轻声开口。
“……哥哥。”
其实长大后,她一直羞于再喊他哥哥。
因为心里住进了他,不再满足于他只是哥哥的身份,总想贪求更多。再加上长大后,总觉得喊他哥哥,莫名就多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小姑娘的脸红透,声音跟蚊子叫一样,生怕被其他人听见。
秦渡时常见她脸红,白皙的小脸上染上绯色,可爱极了。
这会儿也便不再逗她,满意地“嗯”了一声,伸手想要亲昵地揉一揉她的发,却被星落很快的避开。
秦渡身子一僵,手还悬在空中。
星落的脸上写满了窘迫,眸光盈盈,眼神里像是含着一汪水,“哥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秦渡抿紧了唇,脸色有点难看,沉默了半天,收回了手揣进口袋,沉声道:“我爷爷病重,想见见你。”
星落一听就慌了,总算抬头看他,“秦爷爷怎么了?”
秦渡的爷爷平日里总板着脸,很严肃,身上总有不怒自威的霸气。可却非常喜爱星落,当年秦渡娶她,最高兴的就属秦爷爷了。
也许是因为秦爷爷与她的养父母年纪相仿,星落被带着去秦家做客时,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玩,她融入不进去,就干脆去给秦爷爷唱歌。
那个严肃的老人对其他人总是板着脸,可对她永远是笑着,眼里全是慈爱。
所以一听秦爷爷病倒,星落就急了,双手抓住了秦渡的手腕,急切地问道,“哥哥,你带我去见见他,好吗?”
掌心处传来淡淡的热意,少女身上的甜香慢慢萦绕过来。秦渡敛了神色,沉默地“嗯”一声。
带她走出去家门。
星落想坐后座,避开两人的距离。
可毕竟只有两个人,她坐在后座就等于把秦渡当司机,思来想去,还是乖乖地拉开了副座驾的门。
车内寂寂,只有秦渡发动车子的声音,混杂着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她谨慎地别着脸,扭头看向窗外,视线不知道怎么的,就停留在了车窗上的他身上。
这一年的秦渡意气风发,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的气质。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要真的放下他,一定要做到对他视若无睹,不要再脑补更多。正想的出神,眨眼后却毫无防备地在车窗上对上了他黑沉的眼。
星落猝不及防抖了抖,有种做贼心虚被抓包的感觉,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在寂静的车内砰砰直跳。她率先垂下眼,无端的心虚,手指在座椅下无意识地抠着下方的凸起,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动弹不得。
被秦渡发现了吗?
她的耳根子烫死了,整个人都陷在懊丧的情绪里,直到邻座的男人低低地笑出声,笑声清朗,在车内更显清晰。
她的脸更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下。
羞死人了。
秦渡轻声喊她,“星星。”
她没脸看他,支支吾吾地小声应了一声。
秦渡慢条斯理地说:“想看哥哥可以直接看。
他果然发现她偷看了!!
星落快要窒息了,这样的狭小空间,他又说着这样的话,她脸上刚刚褪去的热意又有卷土重回的趋势,星落抿着唇,急急地落下了车窗。
一月的冷风拂过面颊,却不觉得冷,寒风呼呼地刮到耳边,灌进耳朵里,雨点稀稀疏疏落在脸颊上几颗,慢慢盖过她的心跳声。
她看着远处隐在雨幕里星星点点朦胧的灯火,无比沮丧:
怎么办啊?
好像完全做不到熟视无睹,但凡他一对着她笑,用那样的声音低声和她说话,她就会情不自禁地陷进他的温柔里。
无法自拔。
-
秦爷爷叫秦业成,今年八十一岁。这两年确实身体不太好,前阵子发现体内长了个瘤,幸好发现的早,现在刚做完手术,整个人瘦得像是一把干柴。唯有那双眼睛仍旧黑亮清明,见到星落时,他眼睛倏的亮起,就要起身。
星落的眼眶倏的就红了,秦爷爷就像她的养父一样,她小跑着过去,抓紧了秦爷爷的手,“爷爷。”
秦业成看向秦渡,示意他回避,有话要单独和星落讲,秦渡孝顺,很快退出去。
等到病房门关上,秦业成这才拍了拍星落的手,声音沙哑:“孩子,爷爷年纪大了,可能寿命也没几天了。就是有件事情,我一直放心不下。”
“秦爷爷,您不准说这种话,您还能活很久呢!”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代替姐姐去了巴黎,没见到过秦爷爷,等到回来时,秦爷爷已经出院了,所以他一定能好起来的。
“老头子的身体老头子自己清楚。”秦业成轻咳了两声,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听自己讲话,“我活了一把年纪了,也活够了,就是一直放心不下你。你这个孩子啊,心肠太好,容易吃亏,现在年纪也差不多到了,要不要考虑嫁给我那木讷孙子?他虽然冷了些,但有我一句话在,总归能护你一辈子的。”
秦家到秦渡这一代,就秦渡一个独子,秦爷爷口中的“木讷孙子”,正是秦渡。
星落一愣,下意识地就想要摇头。
她已经嫁过他一次了,那样的悲剧她不想再发生了。
秦爷爷问:“星星,你看不上我那孙儿吗?”
星落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他很好。”
他那么好,她光是看一眼,心脏就难以自持地砰砰直跳。
“那我问你,你现在不喜欢他了?”
星落一惊,震颤额一下,吃惊地看向秦爷爷,表情全写在脸上,满脸的不敢相信。
秦业成哈哈大笑,“你个小姑娘,以前给我唱歌,眼睛老往他身上瞟。我活了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了?”
星落被看破,又听秦爷爷声音有些大,怕被屋外的秦渡听见,慌慌张张往门口瞥一眼,幸好门口没有人,她又急又气,秦爷爷是病人,她也不敢去捂他的嘴,只好气恼地把一只食指贴在唇瓣上,叫秦爷爷小声一些:“爷爷,你说轻一点好不好!”
秦爷爷乐得不行,自己把自己呛住,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星落心惊胆战地给他拍背顺气,“别说这个了,爷爷,你马上就好起来了。等你病好,我再给您唱歌听。”
秦爷爷笑笑,“星星,你若还喜欢那小子……”
这一回,星落没再等他说完,坚定地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爷爷,不喜欢了。”
不能喜欢了。
虽然重生后不止一次地想要利用他,想把他从姐姐那里抢过来,哪怕再重复上辈子那样的相敬如宾,也不想看他和姐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这一切阴暗的念头最终都还是消散在了一月的冷风里。
哪怕他身边的不是她,也想看他幸福。
想要那样的表情流露能在他的脸上常有,而不是常年冷着一张脸,悲喜全无。
秦业成脸上的笑容一敛,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房门,门口驻足的高挑男人显然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这会儿沉着一张脸,紧紧的抿着下唇。
他这孙子,从小就是个冷性子,似乎什么样的话语都挑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
秦业成心想,让你小子冷,活该小星星变心了!
……
星落陪着秦爷爷说了一会儿话,秦爷爷累了,便睡了过去。
她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慢慢退出病房。
一打开门,秦渡就站在屋外,见到她出来,他从座椅上站起来,无声地看她。
星落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后,小声地和他说:“秦爷爷睡了。”
他点点头,带她离开。
雨还没停,稀稀落落地下着。
星落坐进车里前,秦渡低低地开口,“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了?”
声音很轻,混在雨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星落正巧在此时关上车门,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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