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用一些完全没有根据的荒谬的言论摸黑一个无辜的人。”
“哦,是吗?那我有很大意见,我不想再看见任何有关于那个男人的东西,在这里——这个家里,不可以!”
“你是在无理取闹,这不只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在我的家里,我想放什么就放什么!我又没有放到你眼前摆着让你看!”
“呵——我的家?这里哪里像是我的家?这里是你和希德的家吧!?”
“注意你的言论!”
“你管不着我!”
“……”
“——我不想再和你吵了,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可以走。”
“不,你不用走,我和托尼走!”
一只手伸过来粗暴地拉起他。
他挣扎着,回过头去看他的父亲,他听见自己在叫,叫着吵闹,不想要离开。
而父亲——
父亲站在原地。
表情模糊。
“……”
托尼睁开眼。
天还没亮,禁闭室顶上的那一个窄小的窗口外一片幽蓝,星星和月亮的点点光辉流淌进来。
这里没有钟表。
遗失了时间。
托尼烦躁地在手术台上翻身,然后看见一旁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沉的希德。
心里酝酿着一股恨意。
这恨意在心里翻滚了两遍,却又被那一点星光浇灭了——托尼看着希德轻轻地偏了一下脸,那从小窗外流淌进来的一点光辉便笼罩住了他。多么美丽,在这一方灰败阴暗的天地。
托尼就着这样的姿势,默默地静静地看了希德一会儿,忽然又皱起眉头,片刻后别开脸,胸膛不住起伏着。
该怎么解释这用仇恨掩饰的复杂情绪。
托尼回忆起他的那个可怜的母亲——
强行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失败的婚姻,心中总有他人的丈夫,性格古怪的儿子……她的后半生活在名为希德的阴影中。
不管在哪儿都有人提起他,提起希德;不管在哪儿入睡,都会做那个有关于希德的噩梦。
在托尼的印象中,他的母亲最爱做的事情,除了强颜欢笑以外,就是拿着希德的照片,一个劲地盯着希德看。
日复一日,重复又重复。
那张美丽的脸庞,无法再抹去。
然后,母亲变了。
对于挂在书房的那张希德的照片再无怨言;对于每年的那一天彻夜不归的父亲不再约束;对于旁人略带恶意地向她提起希德时不再情绪激动……
她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希德。
成为了以美丽作刃的死神刀下的又一亡魂。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戏剧。
托尼厌恶这些。
他下定决心,绝不会从父母身上遗传那些痴迷希德的基因。
-
在这个鬼地方,日子并不好过。
吃的都是没滋没味的干粮,喝的水里都酝酿着一股铁锈味。洗澡是不可能的,睡也只能睡在手术台上——更何况□□室里只有一张手术台。
事实上刚刚才来到这鬼地方不久的希德有些受不了,但反观从小生活条件优越的托尼,他从不说一句抱怨的话,有东西就吃,有水就喝,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把床让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希德,裹着外套睡在武器箱上。
倒是不能洗澡这件事,让体面的托尼大为恼火,和那些恐怖分子争执了好多次,每一次都是被人用枪顶着脑袋塞回禁闭室。
“别!别——不要靠近我!”
托尼裹着外套,面容严肃地伸直手推开希德,然后指了指他说道:“我们就保持这个距离,太臭了。”
希德一听,还以为托尼说的是他,不由得羞愤异常,抬手将纱布一甩坐到角落去不搭理人了。
托尼也知道是让希德误会了,但他懒得解释,捡起希德丢在地上的纱布,转身自己给自己包扎起来。
希德抬起手左嗅嗅,右嗅嗅,也不觉得会很臭。转头一看托尼手忙脚乱地在给自己包扎,动作有些艰难和滑稽。
他心一软,站起来走过去,在离得托尼很远的位置,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我来帮你吧——很快的,你要是觉得臭,就摒住呼吸吧。”
托尼看了他一眼,将纱布交给了希德。然后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不是说你臭,我觉得我臭而已。”
猝不及防得到解释的希德讶异地抬头看了托尼一眼,见他躲开自己视线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我也不觉得你臭啊?”
他说着,环住托尼的胸膛,将纱布从后面绕了一圈拉过来。
托尼就当希德在放屁。
包扎完,托尼飞快退后两步,穿上衣服然后走到工作台上继续研究他的东西。
希德这会又觉得他可爱,心里的气早已经消完了。他忽然走过去对托尼说道:“你每次都那么说话是不行的。”
托尼没听明白,就看见希德到大门那里按了通讯钮。
“您好先生。”
希德冲摄像头笑了笑,一双蓝眼睛盛着盈盈的水光,在昏暗的禁闭室里,他就像个浑身发着光的天使。
“可以借我们一点水吗?拜托了,实在很不舒服,这样子我们很难工作……”
托尼看着他,忍不住冷笑。
这就是上世纪的二战交际花。
最后两个人被带到外面去洗澡。
看守的人很多,洗澡的地方只不过是个铁皮搭起来的大棚,门都关不上的那种。
洗澡的水在一个大缸里,一片浑浊,分不清到底是身上脏一点还是水脏一点。但是总比没有的好。
希德背对着托尼脱掉上衣,两手掬起一点水洗了一下脖子。
托尼在里面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舀水的东西,只好认命地学希德那样每次掬一点水擦身。
小小的浴室里,希德的后背上流淌着水光。
像是童年记忆中永远无法再次寻回的那片荡漾的湖泊,湖水漫上来淹没他的一切理智和情感,推着他往真实与虚幻之间灰色的边界中去。
在那个地方,终日沉醉在迷雾中。
托尼从那片迷雾中逃出来。
他偏过头去。
目光落在昏暗的角落中。
“托尼,你洗好了吗?”
希德站在原地,看着背对着他站着的托尼,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语气里带着点笑意。
“……”
托尼沉默地擦完身体,套上短袖出去了,也没搭理希德。
他们被几个拿枪的蒙着脸的男人押回禁闭室。
门被轰然锁上。
托尼走到工作桌边,一言不发地开始继续在纸上面涂写着什么。
希德并没有去看,他坐到一旁,拿起一本破旧的书,翻开夹有书签的那一页,默默地继续读起来。
禁闭室里安静了很久。
托尼最后将草图往桌面上一甩,抬眼看向坐在角落的希德。
希德正翻过一页,觉察到托尼的目光,便抬起头来看向他。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
希德从中读出了一点希望交流的渴望——但这并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不然高傲的斯塔克肯定会暴跳如雷地否认然后立誓绝不再与他讲话。
于是希德站起来。
“干嘛?”
托尼敏感地直起身子。
“我只是想看看。”希德摊了摊手,然后又指了指工作台上的那些草图。
托尼闻言,状似不在意地退开一点,让希德好看见桌上的草稿图。
“你画画挺好的。”
“哼,还成吧。”
“……”
“这是什么。”
希德指着草图上一个圆圆的东西。
托尼扫了一眼,抬手拿起另一旁的一张纸叠了上去,然后说道:“你再看看就知道了。”
两张图纸重叠显现出一个精密的仪器。
“这是升级版——你做的这个东西,太丑了。”托尼指了指胸口的电磁铁。
希德表情变了变,语气有点低落:“是吗……”
托尼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其实也没有很丑,主要是你这个老是连着个充电瓶,不太方便。”
希德看完了图纸,放回去。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我其实对这些还是懂一些的。”
托尼看着希德。
希德就冲他笑了笑,笑容很乖的样子。
“……”
“可以让你做一点……”
-
希德看着托尼徒手拆了一只小型导弹。
他愣愣的。
“我觉得我这个干不来。”
[你可以的,相信你继承的能力。]
“真是——人类不会魔法就是麻烦,这些古怪的铁家伙,又笨又蠢……”
[……]
“这是什么?”
希德看着托尼小心翼翼地从一堆铁皮中拆出一小点铁丝状的物体。
“这是钯,大概是0.15克。”
托尼用镊子将这点钯放在光下照了照,对着希德说道:“至少需要1.6克这样的东西——老先生,该到你干活了,快去把剩下十一个这东西也拆下来吧?”
希德有些不满地说:“老?我很老吗?”
他倾身将两手撑在桌子上,腰微微一弯,弯出一条漂亮的曲线。那张脸猛地靠近,暴露在亮光之下,让托尼一瞬间感觉到心剧烈跳了一下以至于附近的那些导弹碎片又深入了一点。
托尼捂住胸口,没好气地回答道:“还要我再提醒你吗,安德利特先生——按照时间来算,您今年已经将近九十岁了。”
希德闻言,表情扭曲,却也无法反驳。
“所以——快去干活吧?”
托尼感觉到心脏不太好,扭过头来满脸假笑地催促道。
希德哼了一声走了。
他在生闷气。
托尼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去继续做事。
但心里总觉得梗着什么。
接下来的工作,托尼每做一点,就停下来,往希德那里看几眼。希德倒是很认真地在工作,伏在案边,已经拆掉了半个小型导弹。
虽然托尼很想说这个速度有点慢,但是想想刚才希德的那一声冷哼,他又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一点。
但是不说点什么,又让托尼心里感到焦虑。
所以他说道:“要我帮你吗?”
“不用。”希德头也没抬地回答。
“……”
托尼偏过头去深呼吸了几下。
“真的不用?”
希德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此时表情平静甚至有点满不在乎的托尼。
“不用。”
“……”
托尼又偏过头去,表情扭曲地咬牙切齿。
说句话怎么这么难?
以前是这样的吗,托尼?啊?以前跟那群女的说话,是这样的吗?
“好吧,我实话实说——希德,我想聊天。”
“……”
希德皱着眉看向托尼。
“这太无聊了不是吗?”托尼指了指这个昏暗的禁闭室——那群人这鬼地方就算装了这么多灯也还是黑得可以。
“如果不聊点什么我会无聊死的。”
托尼摸了摸胸口。
“闷死的。”
“……”
“那你想聊些什么?”
希德放下拆卸导弹的工具。
“嗯……”托尼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你们那个年代是不是有很多漂亮女人?”
“还好,每个时代的漂亮女人都很多。”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至少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过像你,像你这样的美人。”托尼说着话,抬手在希德身上比划了两下,“我保证,你要是出去绝对能做电影明星。”
“我又不会演电影。”
“你不是剧场演员吗?”
“那个?哦,只是糊口的差事,我觉得做的并不是很好。”
“……”
托尼摇摇头,道:“你是不知道,你的那些表演录像现在在网上,每天每天,都有全世界成千上万的人观看……你真是个万人迷啊?”说到最后语气甚至有点嘲讽了。
“……”
当希德还默默在想“网上”是什么的时候,托尼已经换了个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跳过了这个话题。
“聊点别的。”
他仰着头,神情高傲。
希德将脸颊旁的一缕较长的头发挽到耳后。
“你有谈恋爱吗托尼?”
希德低下头将一点钯拆出来,微微又抬眼看向托尼。
“恋爱?”
托尼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
“哦天啊,没想到我还能在活着的时候听到有人问我谈过恋爱没。”
“所以?”希德歪了歪头。
托尼的身体前倾一点,说道:“听着,老古董,我不谈恋爱,我只和女人上床。”
“……”
希德茫然地眨眨眼,拿着工具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垂下来放在桌面上。
似乎是托尼的情史吓到了他。
“啊……我没想到……”
希德摊手。
一时间安静了一会。
托尼沉默了只片刻,忽然语气尖锐地问道:“那你呢,你在过去有没有喜欢的女人?睡过女人吗?睡过几个?”
希德眉头一皱。
托尼在希德皱眉的那一瞬间就泄气了。他知道他又把这次的聊天聊崩了。
面对希德,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咄咄逼人。
“我没有喜欢的女人。”
“也没有和女人睡过。”
希德摸着粗糙的工作台面,叹息般地说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托尼——”
希德又换了只小型导弹上来。
“爱情,还有人对于性的渴望,总是要这样莫名其妙没有原因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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