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好几次,托尼制作新式反应堆的进程都被那些野蛮的人打断。
希德总是担心他们会发现托尼没有在工作。
“不用担心。”
托尼坐在工作台前,捏起一把红色的土往那个半圆形的容器里塞。
“以他们的智商,只会以为我现在是在做导弹的内部驱动器。”
“托尼,你总这么自信。”
“自信不好吗?”
“好,只是……”
“OK,嘘——看这个。”
托尼托起那个装好了红土的半圆形容器。
“你打算用这个做什么?”
“底托。”
托尼起身拿起一只盒子,里面摆着那些他们忙了两个晚上才拆出来的共有1.6克的钯。
“现在,到它出场了。”
“……”
“但是,我说实话——就按这速度,这个玩意得烧上个好几天。”托尼将钯放进一个烧炉中,丢到火上慢吞吞地烧。
“火太小了。”
希德皱着眉说道。
但托尼看上去却根本不急。
他扭过头来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烤火的希德。
这个地方昼夜温差很大。
晚上不注意保暖的话会感冒,所以这里才每天晚上都烧着火。
“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难道不是吗?”希德听了他这句话,像是听见了什么离谱的事情一样,一边说着,一边震惊地看了托尼一眼。
“是。”
托尼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一双大眼睛里忽然地闪耀了一瞬单纯的快乐。
“你该感到荣幸。”
托尼转过头去,看向面前这个火堆,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来,说道:“我可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
“……”
希德默默看着他。
“别用那种可怜我的目光看着我。”托尼皱着眉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不喜欢交朋友,因为有很多人和我交朋友不只是因为我这个人。”
“我讨厌这种感觉。”
“好像我除了‘斯塔克继承人’还有‘天才’这两个名号以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值得有人喜欢。”
“明明我这个人风趣幽默又英俊。”
他臭屁地补上一句。
逗得希德一下笑了出声。
托尼看着一旁笑得很开心的希德,没忍住也跟着笑了笑。
“所以,你眼光很好。希德——说吧,你觉得我那个地方最吸引你?”这像是开元笑的话说出口却显得有点心怀不轨。
但希德好像没想那么多。
“嗯……”
希德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托尼几下。
托尼下意识绷紧身体。
“你的眼睛。”
“眼睛?”托尼抬起手摸了摸那双自己以往从未特地注意过的眼睛,摸到两片密而长的睫毛。
希德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托尼的睫毛。
“非常漂亮。”
希德低声呢喃道。
气氛忽然有些暧昧。
希德连忙收回手,托尼也偏回头去。
他们并排坐着。
面前的火堆源源不断地散着热度。
暖色的火光包裹着希德的脸,让他看起来像是独在黄昏时才开放的靡丽的花。
他是这样的脆弱不堪。
“我的那个父亲很爱你。”托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惊得希德咳嗽了两声,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托尼。
托尼对上希德的视线,说道:“是真的,他的钱夹里永远夹着你的照片。”
“霍华德……他——”
“死了。”
“……”
希德莫名伤感起来。他想起霍华德深深看着他的目光,里面含着他并不陌生的强烈情绪。
“你其他的家人呢?”
“没有。”
“……”
“无所不有,又一无所有。”
希德在心中给托尼下了一个这样的定义,他觉得这很贴合托尼。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叫你什么?‘爸爸的情人’?”
托尼恶劣地笑了笑。
每当他想起父亲,情绪就难以克制。
好在希德对这番话无动于衷,只是垂头用手指描画着毛毯上的花纹。托尼看着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安心,竟然有些困了。
“那史蒂夫呢?”他困困顿顿地又问。
希德浑身一滞。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而他站在浪潮前不知所措地看着,连躲也不会。
他没办法无动于衷了。等到他从那些回忆里跳出来之后,有些恼火地瞪了托尼一眼,说道:“这是我的私事。”
托尼却像没听到似得,继续问:“他们都说你和他有一腿,是真的吗?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
希德沉默了。
托尼感到有些无趣,打了个哈欠,整个人一倒,倒在希德膝上。
“谢谢您,给我枕一会吧。”托尼说完,闭上眼似乎就要睡去。
过了很久。
“我和史蒂夫……”
希德声音很细。
“那都是过去了。”
托尼呼吸平缓。
不知道听没听到。
-
“托尼。”
“……”
“我们都是罪人。”
“希德不会乐意看到现在这样的情况的,我居然还是在卖军火。”梦中的霍华德头发已经白光了,躺在病床上。
托尼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只是在想这个梦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希德讨厌战争,讨厌士兵们无所谓的牺牲……这些我都很清楚。”
霍华德得意地笑了笑。
“他们总以为我不了解希德。”
“……”
“不管是谁,只要能结束这些战争,结束牺牲,那他的目光就会紧紧落在谁身上。”
“他爱的人会是英雄。”
“而不是一个贩卖死亡的商人。”
霍华德说到这,顿时悲伤地皱起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我快要死了。”
“到这一瞬间我才发现,原来做这些东西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一点意义也没有,它们带来的只有恐慌、死亡还有数不清的钱——这些钱,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用呢?”
托尼听到这,忽然出声反驳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是以前。”
霍华德抬起眼来看向托尼。
“托尼,人在死到临头之时,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是在违背着过去健康的自己。”
“你也会经历的。”
“我不会。”托尼道:“我会坚持我的所有东西,一直到我死。”
“我不会违背我自己。”
“……”
病床上的霍华德苦笑着摇头。
他瞬间如烟雾般散去了。
留下托尼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空白的空间中,沉默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里就是他的梦。
从五岁起,作为一个天才,他就已经能掌控自己的梦。但是最近,总有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去强行地成为他的梦。
是希德。
希德剥夺了他能够掌控梦的能力。
托尼停下脚步。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希德”。
“希德”冲他一笑,问道:“好久不见了托尼,最近过得好吗?”
“看见你,不是很好。”
“呵……你总是说些令人难过的话。”
“我就这样。”
“希德”往四处张望了一下。
托尼问:“有什么好看的,这里什么都没有。”
“希德”闻言,看向他。
“你说的很对,托尼,这里什么也没有,但是它却能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梦来。”
“这里是你的梦。”
“你的梦就像你一样,无所不有,又一无所有。”
“……”
“但是不要伤心。”
“希德”靠近了,抬手轻轻摸了摸托尼的脸颊。
“我会永远陪着你。”
“……”
“托尼!”
有人叫了他一声。
托尼猛地睁开眼。
他还是躺在希德的腿上。
希德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说道:“我看你刚刚脸色都白了,挣扎着……梦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吗?”
托尼半天没有反应,只是盯着希德看。
过了好久,他才回答道:“我差一点就永远留在那里了。”
“什么?”
希德没听懂。
“没什么。”
托尼摇摇头,坐起身来。
火小了很多。
托尼看着眼前的火,感觉到冰冷的心慢慢温暖起来。
小窗外的天空颜色是黑中带蓝的,深邃,触不可及,唯有那满天的星星像是还能抬手抓住的,像是抓住一只会发光的小虫那样。
托尼看着窗外的天,发起了呆。
希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天空以及天空外的世界对于恶魔们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邪恶无比,却又墨守成规,即便知道天空外有那旷阔无垠的世界,也从不惊喜与向往,守着一方土地一直到死。
一直到死,他们都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希德的心中涌动着一股冷意。
他过去也从未在意过天空之外的一切,他只在乎他的这条小命。
可是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活着不能算是活着。
希德忽然有强烈的倾诉欲。他想和人聊聊,说说他内心的那些痛苦与寂寞,找个人与他一起分担这份不可承受之记忆,想要不顾一切地将恨意吐出来,将黑色的心挖出来捏碎。
他想起史蒂夫,那个属于他的灵魂,如今不知道在哪片虚无中安息。
史蒂夫死的那一瞬间,希德问过自己——
“伤心了吗?”
希德想,如果不是那样早早地知晓结局,或许他也会对史蒂夫所幻想出来的“以后”心动不已。
正是因为知晓结局,所以希德才不会抱有多余的幻想。史蒂夫的那些天真的愿望在他看来既无用又可怜。
可是最可怜的还是他。
他一边可怜着别人一边兜住自己的可怜。
到处都是被孤独与仇恨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
于是他只能不停地四处流浪,因为这世间再无可以收留他罪恶的温床。
-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波茨红着眼睛,急匆匆地走向哈皮。
刚刚和还在中东詹姆斯打过电话的哈皮沉重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波茨泄气了一般,踉跄着靠在墙上。
“已经快十天了。”
波茨将头靠在墙上,伤心不已地说道:“托尼到底在哪里?”
“……”
“不要伤心了,维吉尼亚,斯塔克先生是个伟大的人,上帝不会轻易带走他的。”
哈皮安慰道。
波茨擦了擦脸,语气猛地有些冰冷:“再伟大也大不过一颗导弹。”
说完,她低下头深呼吸了几下,抬起头时已经止住了泪水。她对哈皮笑了笑,说道:“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没事……”
“哦,维吉尼亚小姐——”
从波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波茨猛地回头。
是俄巴迪亚·斯坦。
霍华德·斯塔克的好友,也是斯塔克工业的代理看管者。
自从托尼回来继承斯塔克工业后,他就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了——人人都赞美他是个有进有退的有原则的好人。
但波茨害怕他。
俄巴迪亚身上有一种波茨厌恶的气质,若有若无的,让波茨难以说清楚,但就是存在。
“你好,斯坦先生。”波茨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俄巴迪亚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不用这样见外,维吉尼亚小姐。”
接着,他的语气沉痛起来:“我派去寻找托尼的人都没能找到……我很抱歉。”
波茨忍住泪水,仰着头轻声说道:“我相信托尼活着。”
“他不会轻易就死去的。”
“我相信。”
她说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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