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我来找你

小说:琉璃钟,琥珀浓 作者:容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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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好。”楚仙的语气中也略有失望。

    云知在一旁默默地扒饭,心想着这大伯父果然是一家之主,他这一开口所有人一个屁都不敢反驳,骑车十分钟虽然很近,但女孩子不喜欢日晒淋雨也实属正常,家里三辆车,让司机多跑几趟接送也不是难事啊。

    想当初她出门时,别说十分钟,哪怕只有十米路,五格格想坐车还是坐轿谁敢不依

    想到这儿,她无意识的摇摇头,林赋厉坐得近,见着了,问“怎么了”

    云知回过神来,忙道“没、没事,脖子有些酸,动一动。”

    “毕竟还是伤了头,吃过饭后早些回去休息。”林赋厉好像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和沪澄的校长今天通过电话了,过两天你填一份免试入学的申请书过去,等开学时直接去报道就可以了。”

    这事其他人都还是第一次听说,幼歆忍不住问“沪澄也可以免试的么”

    林赋厉“有免试的名额,不多,就几个。”

    这下楚仙也有些讶异,“爸,之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你们又不是考不过,何必占这名额”

    “那凭什么云知就”幼歆被三伯母一掐大腿,没往下说,实际上她成绩平平,为了升学考试吃了好几个月的苦头,前一刻还沾沾自喜着,这一听气哪能咽得下来,遂恶狠狠瞪了云知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大伯日理万机,平日里连楚仙姐姐都不怎么管的,如今能亲自操心你的学习,五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云知心知这档口说什么都白搭,只能讪笑不语。

    晚饭后,待三伯一家散去,楚仙也早早的回到自己屋里,浑然没有和新来的妹妹多坐一坐的意思。

    云知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本来像林三小姐、四小姐这种“既有竞争又有合作”的姐妹简单关系,她只要不自带攻击性、侵略性,降低存在感以及稍稍嘴甜,日常和平相处不是难事,可才进门第一日,大伯就当着全家人的面演绎一出“一碗水端不平”,这不是平白无故被拉了仇恨么

    天色还早,云知正琢磨着如何打发时间,但听房门“笃笃”两声,有人问“云知,可在屋里”

    是大堂兄。

    云知打开门,见伯昀手中抱着一个空空的纸皮箱,“大哥有事么”

    “我是来搬东西的。”伯昀笑了笑,“之前这屋没人住,我把我一些报纸杂志都存放在这儿,现在你来了,我总不能还占着柜子吧。”

    “书柜不是空的么”

    “在那下面。”伯昀说着走近房间,就着入门的墙柜蹲下,将最下层一排格子柜打开,果然见里头塞满了各种报纸刊物。

    云知“咦”了一声,“这么多”

    “是啊,我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就有收集报纸的习惯,只是早先许多都被丢了,这些大多是在北京工作的那几年攒的。”伯昀把报纸塞了满满一个纸皮箱,柜子里还剩下大半,“真的比想象的多,先让我把这些抱过去。”

    云知看他起身时还有踉跄,立刻上前扶稳,“让我来吧,你腿都没好全呢。”

    “这可重了。”伯昀自是不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脑袋还伤着,瞎逞什么”

    “能”字尚未出口,纸箱已被这瘦弱的妹妹夺了过去,头也不回径自跨出门“你房间在哪边”

    “”

    伯昀的房间也在二楼,只是布局与东侧这边大相径庭,除卧室、卫浴之外还给他单独配了一间书房,以一堵琉璃门作为隔断,算是大别墅中的一个小套房。

    第一眼感觉书房偏乱。

    与其说是乱,倒不如说是书籍过多,两面高高的书墙都容纳不下,以至于长案上下也都叠满了各类书刊,唯一一堵空墙悬挂的不是画而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黑板,上头用粉笔写着各色英文和公式,下头横着一个老檀木柜子,在一众西式家具中显得鹤立鸡群。

    “这是我从老家顺来的。”伯昀打开檀木柜面,里头还有一些储物空间,“你就把箱子搁这儿,我自己来收拾。”

    “没事,我闲也闲着。”

    云知放下纸皮箱,将里头的报纸拿出来,这才看见侧边都用了铁环装订,收纳有秩,申报、京报、民报、铎声报之类的都是单独成册,不少英文报纸上有用蓝色钢笔批注的记号,和黑板上的那些字符大同小异。

    “这些外文报纸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么”

    “是啊,主要是一些学术上的文献,我觉得可能对我有帮助的都会留下来。”

    云知一直都知道这位大堂兄是个一心钻研学术的书痴,但究竟是如何个“痴”法并无具体的概念,真站在这黑板前才后知后觉升出一股钦佩之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脑海里猝不及防蹦出另一幅画面是一个人用粉笔在地上写着密密麻麻地公式以及图线,并和她讲解着什么。

    仅此一幕,是属于小云知的记忆。伯昀见她神色专注盯着,笑问“你看得懂”

    云知摇摇头,“这黑板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这是我们实验室最近研究的主题,主要在寻找x光漫散射和电磁场之间的合振关系,有一些是推理的唯象方程式,不过还没有算平”

    云知嘴角略略一抽,“也不必说的如此详细的”

    伯昀边整理边说“我换个说法,比如你这次脑袋受伤了,医生光从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但是通过照x射线就能判断出内里有没有其他损害,如果发现内出血就需要及时做开颅手术了。”

    云知“咦”了一声,“开颅那还能活命么”

    伯昀笑了起来,“当然可以,我都见过子弹穿过脑壳卡骨头缝里还活着的人呢,有很多人本来并没有生什么大病,只要救治得当都能活命,可就是因为他们对科学、对医学一无所知,才白白耗去了性命。”

    云知一瞬间有些失神。

    如果当初沈家及时把她送进洋人医院去,那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伯昀见她颔首不语,“怎么是不是我又说的太抽象了”

    “有,我这次能听懂。”云知不想让自己一味沉浸在过去,把话题一转,“我就是觉得大伯父真的很开明,本来大哥身为家中长子,换别人家应该会被押着继承家业”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伯昀坐在地上收拾着旧报纸,似乎也想起了一些往事,“我为了去学物理,简直是连夜出逃、先斩后奏,连家里安排好的亲事都退了,你大伯那时可气狠了,足足两年都没给我寄过一分钱哎,往事不堪回首。”

    云知一怔,“为了学业退亲么”

    “可以说是吧。主要也没见过几面,而且她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还是独女,如果真的结婚,我恐怕就做不了自己喜欢的事了。后来我听说她嫁给了一个华侨,过的十分不错。”

    “那,大哥也是因为学业到现在都不结婚的”

    “什么叫到现在啊,我也没有很老吧。”伯昀笑了笑,“虽然我是个无趣的书呆子,还想等个真心相爱的女孩子共度一生的。”

    云知有些怔忡。她又问“假如你碰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但和她结婚可能会影响学业,你会怎么选”

    伯昀看了她一眼,“你怎么问起这个了该不会是我妈妈派来的吧”

    “就是随便问问。”

    伯昀心情不错,还真想了想,答说“正常情况下,一个会让我无法继续学业的女孩,我应该一开始就不会过多接触。”

    “对男人来说,感情都是可以收放自如的么”她用蚊绳般细小的声音问。

    他正在认真思索,没留心到那个“都”字,只道“这不叫收放自如,只是清楚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并且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对啊,人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负责,又哪有能力为别人负责呢”

    心脏地突突声莫名牵动耳膜。

    曾几何时,也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我怕我们还没有想好自己要的是什么,就稀里糊涂的走上一条不属于我们的道路。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人生追求是与娶她相悖么

    眼圈不觉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云知不想让伯昀察觉到什么,便拎起空箱子说“我再去拿一箱过来。”

    回到房里,她努力压下波澜的心绪,又收拾了一摞出来,正要搬起,无意间瞄见最表面大公报的一则头版新闻。

    陆军中将沈邦为长男沈琇与赖庆之女赖莹莹订婚启事。

    标题下附着一张古槐树下的合影,女的穿着中式裙装,容貌俏丽,笑得尤为灿烂;男的穿着休闲的衬衫,身如玉树,即使照片模糊,都掩饰不了那英俊逼人的五官轮廓。

    图文配字兹承王佩之先生介绍,谨詹于民国五年八月初八于北京潇湘饭点举行订婚典礼,特此敬告诸亲友。

    “爹听说外边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女孩儿,还以为是四弟回来了。”二伯低叹了一声,缓下了脚步,“想不到只有你一个人唉,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连说了几次“怎么会这样”之后,眼眶都红了一圈“爹素来是最疼四弟的,出了这样的事,还得容我想想怎样开口才好。”

    这时,一个老人火急火燎奔上前来,说“二爷,老爷差我来问人带进来没”说着,目光不自觉投向妘婛和徐郎中。

    二伯转过头对妘婛道“这是我们林宅的管家,以后你有什么事吩咐福叔就好福叔,她是我四弟的女儿。”

    福叔忙对她行了礼,“小姐好。这四爷家的姑娘瞧着真是”约莫是对着她一时很难想到什么赞誉之词,他卡壳了一下,“聪敏,二爷,这个子和四小姐一般大,该称五小姐”

    “这些日后再说。”二伯尚沉浸在弟弟的死讯中,当着徐郎中的跟前又不好多表露什么,同福叔使了个眼色“这位徐先生是四爷的朋友,福叔,你好生安顿,还有,让张婶过来带小姐下去梳洗一番对了,云知你饿不饿,喜欢吃什么尽管说,二伯让厨房给你做。”

    在街市上吃撑没消化的妘婛摆摆手,“不饿不饿。”

    “那行。四弟的事总归是瞒不住的,我得先去同爹说一声,回头唤你就过来。”

    林宅里的人办事利索,从门房到照料起居的张婶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也就是一忽儿的功夫,该备的洗漱用品、澡盆、衣物一应俱全的摆在眼前,怕生人多妘婛不自在,张婶也不多逗留,只吩咐了一个丫鬟在门外候着。

    妘婛浸泡在热水中,醒转至今,这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懈怠下来,连带着头发丝都惬意了,她不敢贪多,搓干净了就换上了衣裳。多半是福叔口中那位“四小姐”的服饰,尺寸挺合身,一身绯红底本是她最喜爱的,如今穿在身上反倒衬得人愈发的黑这小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脖子以下的皮肤不说白皙也算是正常,偏生脸蛋却黑的跟没洗似的,扑十层粉黛都拯救不了,再加上额前狗啃一样的刘

    海,实在是叫人没有装扮的兴致。

    见头发一时擦不干,她索性半披散着扎了个小髻,刚好外边来人说是老爷传唤,她便将旧行头里的钥匙和羊皮簿揣兜里,跟着过去了。

    福叔带她止步于内堂前,伸手请她进门,妘婛向内探去,厅内只有两人,一个是云知的二伯,另一个老者坐在一张轮椅上,侧着身静静凝视着摆在青铜柜上的两坛子骨灰。

    他就是林瑜浦。

    妘婛深吸了一口气,放胆迈入内堂,在二伯眼神的示意下,跪下身,朝老人家磕头道“知儿拜见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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