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谎言

    裴行止慢慢往竹林深处而去,行过某处,忽然停了下来,谢欢欢跟在他身后,问他,“裴师兄,你发现什么了吗?”

    竹林下,风声簌簌,徘徊的雾气缥缈不可寻,裴行止抬手拈起一片竹叶,一滴妖血沿着叶子的纹路坠落在他手心,还有一缕淡青色的毛,像是某种动物身上掉落的。

    “谢师妹,你过来看一下。”

    谢欢欢接过那一缕毛发放在手心端详,脸色微凝,“好像,是九命猫妖。”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少女微微喘着气,“师兄。”

    谢欢欢一顿,回头看见郑拂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着红,少女容色动人,双目明亮又皎洁,看着分外惹人怜爱。

    可想起她扯着裴行止的袖子,满眼期盼,声音甜蜜,“师兄,那我可以要奖励吗?”

    谢欢欢心里顿时觉得不舒服,这会竟有些不愿意看到她。她连忙想转身避让,不料想少女又唤了她一句,带着几分乖巧的意味,“谢师姐。”

    脚步一顿,她竟没避开,反而直视着少女,可少女眼神坦荡,她竟然有种为自己莫名其妙的醋意感到卑劣的感觉。

    郑师妹和裴师兄是同门师兄妹。这等情谊自然不是她可以比得上的。

    她凭什么不待见郑师妹呢?

    裴行止见她这副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焦急又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师妹,怎么了?”

    “师兄,你有疗伤用的药丸吗?能不能给我一些?”郑拂微微恳求道。

    裴行止诧异,“师妹要药丸做什么?受伤了吗?”

    谢欢欢打量着她,见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问道:“难道是伽罗受伤了?”

    郑拂连忙摇头,笑着道:“不是,是我刚刚要回大堂那边找阿娘,路上却遇到个稀奇事。我看到,小树林那边,有一只狗和一只受了伤的猫正在打架,打得还难舍难分。

    奇怪的是,那只猫虽然受了伤,却特别凶狠厉害,一双爪子十分锋利,将狗的四肢都给抓伤了,而且,那猫爪不知道是不是有毒,狗的伤口一直泛着黑气,狗都奄奄一息了,我见它那么可怜,就想找师兄要些药丸,看能不能医治它。”

    “猫?师妹是在哪里看到的?”

    莫非就是那只竹林中逃走的猫妖?

    郑拂见裴行止神色严肃,奇怪道:“就在回大堂那片小树林,师兄,怎么了吗?”

    裴行止和谢欢欢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她恐怕还不知道竹林里的妖怪就是那只猫妖,她连忙解释:“郑师妹,你刚才遇到的妖怪恐怕就是那只猫。”

    郑拂恰如其分地诧异,眼中有些不甘心,“啊!那我岂不是不小心让它跑了。”

    这话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大妄为,谢欢欢见她天真,心里有些无奈,微微露出个笑意,“郑师妹,那可是道行不浅的九命猫妖,并不是闹着玩的。”

    “可它不是害怕我的玛瑙匕首吗?”郑拂轻声道。

    裴行止笑了笑,将一个素白的瓷瓶递了过去,“师妹,你莫要小瞧了它,九命猫妖愈合能力极强,想来他只是怕暴露身份才会逃得那么快,这个药膏你拿着吧,被猫妖抓伤的伤口可是很难好的,需要小心些呵护。”

    得了药,郑拂也不再卖傻,笑着道:“谢谢师兄,那只狗瞧着极为警惕,也不知道这会它躲哪里去了,我还得去找一找,那我就先走了,师兄,谢师姐,你们慢慢聊。”

    说罢,她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竹林。

    看她离去,裴行止忍不住摇了摇头,眼中不自觉含着笑意,“师妹的性子比以前倒是活泼了不少。”以前这种闲事,她是决计不去理会的。

    ……

    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隙,谢伽罗连忙回头,郑拂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怀里拿着一堆纱布绷带,还有一瓶药膏。

    她来到自己面前,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堆到了桌子上,又立刻坐到了对面,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长舒一口气道:“好了,你自己快包扎一下吧。”

    谢伽罗却坐着没动,他睫毛微垂,故意想作弄她,语气佯装无辜,像是在撒娇,“郑师姐,我手受伤了怎么包扎?”

    小阎王得寸进尺了还!

    郑拂微微撇过了头,有些为难,“可我也不会包扎啊。”

    谢伽罗见她这样子,心里那种莫名的愉快更强烈了,他仰头望着她,黝黑的眼里渐渐透出几分落寞,“那算了。”

    光影交界,幽暗重叠,少年艳色的唇却是微微勾着的。

    郑拂又转过了头,见他望着桌上的纱布,神色落寞,终于还是于心不忍。

    算了,她还是好人做到底吧,她大概是有什么该死的圣母病,明知道这小阎王性格这么恶劣,老爱欺负自己,她还是做不到让他自生自灭。

    她起了身,叹了口气,“好吧,我试试。”不就是清洗伤口、上药然后包扎么?应该难不倒她!

    她踱步到他跟前,想了想又折身将凳子搬到他身边,“你先把手伸出来。”

    谢伽罗照做了,她将他的袖子慢慢拆开,少年露出的手腕修长白皙,充满着劲瘦的美感,上面的红痣宛如红梅沁雪,只是上面黑气缭绕,伤口看着十分狰狞。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以前她在相书上看过,手腕上长痣一般代表这个人性格仗义。

    这小阎王哪里仗义了?好吧,起码他从猫妖手中救了自己,那就勉强算吧。

    她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沾了药酒,替他擦拭起了伤口,谢伽罗垂眸看着她,她做得十分认真,垂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动作轻柔,好像是生怕自己弄疼了他。

    心里的愉悦感更深了。

    眼看她将伤口弄干净,打开瓷瓶要来给自己敷药,少年忽然问她,“郑师姐,你怎么拿到的药?”

    郑拂动作一顿,眼神躲闪,“我问裴师兄拿的。”

    看少女这心虚的样子,谢伽罗忍不住低下了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唇角笑意动人,诱哄一般问道:“郑师姐都说了什么?”

    说你是和猫打架的狗吗?还是打输了的那个……

    恐怕小阎王的长相思下一刻就会穿入她身体。

    她咽了咽口水,兀自笑着道:“我也没说什么,你也知道,师兄他一直比较迁就我,我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搪塞过去了。”

    迁就?

    想起那个痴痴的眼神,少年心里那点愉悦感突然又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因何而起的邪火,他蓦地一言不发,垂下的眼却是郁郁不见光。

    见他又不说话,郑拂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小阎王是不会追根问底了,她继续小心地替他敷药,谁知,少年又开口了,像在和谁赌气,“疼。”

    郑拂一顿,“我弄疼你了?”

    少年眼神嫌弃,唇角笑意讽刺,“郑师姐可真是笨手笨脚。”郑拂有些错愕,微微委屈,“没有啊,我明明很小心了。”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小阎王是豌豆公主吗?这么娇气?这点疼都忍不了?

    谢伽罗直直望着她,眼神凉薄,“郑师姐其实很不愿意帮我包扎吧?”

    也是,她眼中只有裴行止。

    他孑然一身,也不想让她如意,语气冰冷,“郑师姐其实不必勉强自己。”

    小阎王到底在阴阳怪气什么?郑拂心里也冒出点脾气来了,手指突然重重摁在他伤口处,竟然大胆呵斥起来,“你闭嘴!我辛辛苦苦帮你隐瞒,你还不领情。”

    少年疼得闷哼一声,眼神阴戾地望着她,郑拂这才反应过来一样,天哪!她在做什么?她不要命了吗?

    她忽然丢下了纱布,少女的手指夹着药香盖在了他唇上,谢伽罗一怔,略微的暖意将他唇角失血的冰冷驱散了些许。

    少女轻轻颤动着半透明的睫毛,语气温软,豁出去一般道:“谢师弟,如果你实在疼,那你咬我吧。”

    谢伽罗看着她,只觉得她像是一只一点点将刺收回去的刺猬,慢慢展现完全的柔软。

    鬼使神差之下,他张开了唇瓣,轻轻将那一点柔软衔在齿间,然后狠狠咬了下去,像是咬住了羊羔无辜的颈间脉搏,少女眼角顿时渗出一点泪来,却没有放开。

    好疼啊,她说的没错,小阎王果然是狗吧!

    他蓦地闻到一阵比鲜血还要甜美的芬芳,心跳不合时宜地乱了起来。

    脑子竟然冒出一个惊慌的想法,似乎,玩过头了……再这样下去……

    谢伽罗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钳制住她的手腕,又突然起身将她推至门外,“不劳烦郑师姐,我自己会包扎。”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郑拂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病!在门口站了一会,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少女的身影穿过月洞,慢慢往大堂的方向去,树影暗处,一双幽绿的竖瞳蓦地睁了开来,见少女的背影渐渐被黑暗笼罩,眼中突然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一步,两步,三步……来了……

    一双大掌突然紧紧捂住了少女的嘴,秦成瑾温柔低下了头,像是在她鬓边轻嗅了一下,怀里的少女比栀子花还要芬芳馥郁,他语气顿时轻佻,“阿拂妹妹,还记得本宫么?”

    三皇子?!他怎么阴魂不散!

    郑拂连忙又要去摸腰间的玛瑙匕首,手却被紧紧禁锢了,完全动弹不得,她惊得魂魄都快脱壳而出了,他想做什么?

    “阿拂妹妹,怕什么,论年纪,你也该叫我一句成瑾哥哥,对么?哥哥见阿拂妹妹貌美,欲同妹妹结秦晋之好,不知,妹妹可否答应……”

    他的手轻点上她额间灼热的梅花煞,一缕黑气迅速埋了进去,啧,那个少年竟然在她身上种了追踪的血蛊,只可惜,猫妖向来善于隐匿气息。

    他肯定察觉不到,少女已经落入了自己手中,任由自己摆布。

    话未说完,一个骨刺般的东西忽然在他掌心刺了一下,疼得他连忙放开了手,重重幽暗中,少女双目带泪,眼睛却亮得令人不可逼视。

    她抽出了腰间的玛瑙匕首,朝着他一边挥舞着,逼他不能近身,一边跌跌撞撞往外面跑去。

    视线大亮,郑拂奔跑的步伐不曾停歇,送客离去的郑王爷见到自己宝贝女儿这副惊魂不定的样子,连忙一把抱住了她,“阿拂,怎么回事?”

    少女霎时瘫在他怀里,手脚发软,像是委屈极了,她忽然呜呜哭了起来,如同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阿爹,有人想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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