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说完这句话,小丫鬟本想着两人怎么也该惊异、好奇,亦或者是疑惑吧。

    结果戴着幂篱的那个女人,一副了然的口吻:

    “这不正巧了,我们专业的。”

    小丫鬟又说:“过去也请过不少道长来宅子驱鬼,可是没有用,甚至大少爷斥资请纯灵仙府的仙长,也没有用。”

    “哦?”封苒有兴趣了,“纯灵的人来也不行啊?”

    小丫鬟说:“是啊,所以府里服侍的人很少。”

    “其他人知道么?”

    “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过没敢让老太知道,她年纪大了,经不得吓。”

    老太就是老妪。

    封苒又问:“那你怎么还在,知道有鬼还不跑么?”

    小丫鬟抓抓脸颊,苦恼:“这里给的月钱多,而且,其实也不是总闹鬼,就是每个月有那么几个晚上,今天正好就是……”

    她抖了抖,不敢再说。

    封苒说:“那你记住了。”

    小丫鬟:“什么?”

    纸儡声音又嗲起来,报出师门:“我们是小山派,这个问题就包在我们身上。”

    靳燎撩起眼尾,瞥封苒一眼。

    小丫鬟一看靳燎有动作,朝两人福福身子:“如此,有劳道长了。”

    虽是这么说,但小丫鬟还是不信。

    纯灵仙府的人都捉不到的鬼,小山派就能做到?这个门派,她可从未听闻呢。

    到底是贵客,小丫鬟专心领路,没再说什么。

    本来女客该去西厢房,男客该去东厢房,但老周府许久没人住,东厢房都是杂物,一时收拾不过来,只能让靳燎也住西厢房,就在封苒隔壁。

    西厢一共三间房子,封苒和靳燎分别住在第一二间。

    两个屋子间的墙壁没有完全封死,留了好大一条缝,所以隔音很差,封苒在房子里咳嗽一声,靳燎都听得见。

    昨天睡船上,靳燎睡得那样舒服,封苒就没那么好运,因为船太颠簸、水声太大、星光太亮等等原因,她熬夜了。

    所以她决定势必补回来。

    这一入夜,封苒隔着一堵墙提醒靳燎:

    “今晚师姐要睡觉,侬多留意一下哦。”

    过了会儿,靳燎的声音淡淡的:“打包票说要捉鬼的是你。”明摆着不乐意管事。

    封苒:“……”还有没有点同门爱!

    封苒说:“我都把宗门报出去了,反正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靳燎呵了一声,回了句“随你”,没再回话。

    *

    快到子时,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

    都怪靳燎,封苒本来睡着了,却还得掐着点起来。

    子时是凡人界灵力最浓郁的时候,按凡人的说法,就是“阴气最重”,这个时辰,很容易滋生点妖魔鬼怪。

    她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一低头,就看到床下躺着一个人影。

    人影穿着桃粉色的衣服,长发披肩盖住面容,她的姿势诡异扭曲,死前定是经历极度痛苦的事,露出的脖子上有几个紫到发黑的指印。

    死于掐死。

    这应当就是小丫鬟嘴里说的闹鬼。

    忽的隔壁传来低沉的术诀语:“四曰金。”

    是靳燎在用术法。

    封苒:“小师弟,你不是说打包票的是我么?”

    靳燎:“不能让你给师父的小山派丢人。”

    封苒噎了噎,怎么以前她就没发现靳燎这嘴巴,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毒里毒气的呢。

    只听靳燎问:“有异常么?”

    封苒围着躺着的女尸走两圈,说:“有啊,一个被掐死的鬼,就躺着,一动不动,你那边呢?”

    靳燎说:“房梁上吊着一个。”

    封苒后退几步,通过墙壁上方的缝隙,看到对面的房梁有一条绳子,就是看不到“鬼”。

    纸儡困惑,问:“听说吊死鬼都是伸长脖子的,小师弟快观察一下。”满足满足师父的好奇心。

    靳燎没搭理她的要求,只说:“我试着割绳子,金诀却穿过绳子。”

    也就是说,这不是真的鬼,只是幻象?

    封苒伸手去触碰地上的鬼,果然碰不到什么。

    靳燎察觉封苒声音冷静,甚至还记得开玩笑,他问:“你不害怕?”

    封苒说:“不怕呀,咱可是修士,怎么能怕这些东西。”

    靳燎沉默会儿,又说:“你倒是挺怕人面蛛。”

    封苒理直气壮:“女孩子都怕虫子的。”

    靳燎:“……”

    说话时,门外顷刻间出现薄薄的亮光,将一个侧影映在门上的纸。

    那是个模糊的、高大的影子,它高高举着斧头,忽然朝下一砍,血迹噼里啪啦地喷溅在门框上。

    封苒伸手推开门,门外走廊却干干净净,没发现鬼或者血,倒发现靳燎披着外衣,也站在走廊上。

    靳燎:“有人刺人。”

    封苒回:“你看到的是刺?我看到的是砍。”

    靳燎皱着眉头,回过头来,说:“是幻象。”

    紧跟着,“咚”的一声,西厢房最后一间房间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封苒和靳燎都过去,却看那个房间都是火,一个披头散发,穿着桃粉色衣服的女人在火海里挣扎。

    火很快吞噬她的身体,把她变成焦炭一般,她就这样躺在黑色的灰烬里,一动不动。

    封苒暗暗叹息一声,把门合上。

    可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身后一口深井里哗啦水声起,封苒往井中一探,一个女人沉在井底,黑发在水中飘飘。

    就像包子泡水,整个都被泡发了。

    两人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死状,除了被掐死、被用剑刺死,吊死、被用斧头砍死、被沉井、被火烧,还有割舌、坠死、砸死、打死……

    这些情况加起来,得有几十种死法,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唯一相同的两点,一是它们都是幻象,二是死者都是一个穿着桃粉色裙子的女子。

    靳燎紧紧皱着眉头。

    他有能收鬼的法器、术法、符咒、阵法,却拿这些幻象没有办法。

    这里发生过什么?

    按说鬼的出现,也是因为人的执念,尤其是怨与恨,越不甘心,鬼的能力越强,所以才会有恶鬼和厉鬼。

    这鬼这么多种死法,是在回顾自己临死前的景象?但一个人总不能反反复复地活了死死了活,可这,又想说什么呢?

    靳燎和封苒循着“死迹”,一路走到老周府后院,突然亮起一道烛火,这烛火不是幻象了,是老妪从拐角走出来。

    她举着灯,问:“道长,你们这是?”

    怕靳燎一开口就是“我们在捉鬼”,封苒抢着说:“我们在修炼。”

    老妪点点头,虽然她觉得,大半夜不睡觉在修炼,这个门派有点奇怪。

    封苒又问:“老太呢?”

    老妪说:“哎,老啦,睡眠浅,一点声响就吵醒我,这不是起来关个窗户么,便看到你们。”

    夜太深,没多说什么,老妪便回去休息了。

    奇怪的是,老妪出来后,那些奇奇怪怪死状的“鬼”,全部都消失了。

    它们不怕靳燎这两个修士,却怕区区一个凡人?

    靳燎站在井口朝里面看,西厢里的幻象全部不见,井水照常清澈,他手指抵着下巴,思考着。

    突然“哒”的一声,惊醒了他。

    封苒一手扶着井沿,另一手在他面前打个清脆的响指:“好了,别想了,回去睡觉吧。”

    靳燎皱着眉,说:“有蹊跷。”

    封苒肩膀上的纸儡声音拉得长长的,戏腔软软的:“依奴家看,这鬼是个小傻蛋。”

    她说着,还捏着兰花指,手腕挽出一个小圈,在靳燎眼前划过去。

    隐隐一股暗香,叫靳燎愣住,他好像才留意到,她的手指很是白皙,指节很小,在月色下莹莹如玉,甚是好看。

    纸儡继续唱:“小鬼无能耐,只知吓唬人,却不知去害人,甚至还不吓、不吓那年岁已高的老人,这还是只德行好的鬼~傻傻傻,如此这般,还捉什么呢?”

    落下这段戏腔,封苒迤迤然回到房间,准备好好睡一觉。

    而靳燎则站在井口。

    不害人,不吓老妪?

    就像被点通了什么,他恍然大悟。

    只是……

    他抬眼看着封苒房间的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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