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谈过几次恋爱?

    炎热夏日燥得慌,其他几栋楼遥遥传来大扫除时的欢声笑语,七班走廊却奇异地安静了一瞬。

    场面像被摁下了定格键般,空气停止流动,被罚站学生的视线都扎在楚奕身上。

    楚奕自觉没说错话。

    顶多是触犯了‘不准在教学区使用手机’的校规。

    但看周围人那种惊悚中混合着不敢置信的眼神,他差点以为他是在肩上扛了枚核.弹要来炸学校。

    他说:“老师,没事的话我先回班了。”

    教导主任脆弱的神经就像失去韧性的弹簧,已经被折磨到衰弱,连带着他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等等,耳机,没收。”

    前教导主任今年才退休,他刚熬到教导主任这个位置,并不是很了解太子爷。

    只是听说他有个叔叔当官,一辈子都没有结婚,楚总又只有楚奕这么一个孩子,全家都宠他宠得厉害,也就促成了这横行霸道的跋扈性子。

    眼高于顶,把校规当做厕纸,上下课铃声就是杂音,考试几乎都交白卷,没人敢说他。

    前教导主任曾想找太子爷谈心,骄纵的太子爷用‘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的眼神瞅他,满脸嘲讽,气得前教导主任差点当场犯心脏病。

    于是交接工作时,前教导主任语重心长地跟他传授了一个养生小秘诀——

    不要去触太子爷的霉头,不要生姜向晨的气。

    但这学生看起来不像是会和老师顶嘴的刺头。

    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的无辜学生罢了。

    楚奕将蓝牙耳机交给教导主任,冷淡眼神里虽然没有丝毫悔改羞愧之意,但至少听话没反驳。

    教导主任咳嗽一声寻回威严:“先放我这保管一周,周五放学时再来找我拿回去。”

    他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听话,没骂人,没抬着下巴用白眼瞧他,那肯定不是太子爷。

    楚奕点头,转身走进教室,单手将书包挂在最后一排靠门的黄金座位旁边,再用湿纸巾仔细地擦拭着落灰的桌面椅子。

    七班靠走廊的窗户拉开通风,走廊的人能够一览无遗地看见班里学生在做什么。

    楚奕刚擦完桌面,一抬头,看见班外的姜向晨还在死死地盯着他。

    那副见了鬼的极度震惊眼神里还写着几分茫然。

    楚奕跟不认识姜向晨般,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把包里的教科书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书的四方边缘严丝合缝地贴着桌角,按照学科、教辅的顺序从下到上叠放。

    他对桌面物品的摆放是有轻微强迫症的。

    前世工作时他也不允许秘书擅自整理他的办工桌,以防乱了顺序。

    姜向晨迅速收回视线,别过脸,眉头拧成一团,盯着方格地板边界的黑线。

    显然还在消化刚才那句自报家门的‘七班,楚奕’。

    这人是楚奕?

    那个和他天生八字不合、势同水火的太子爷楚奕??

    他见楚奕第一面时,楚奕就跟个妖艳贱货似地化着极浓的妆,故意踩了他限量版的球鞋后,还嚣张地放话说这种垃圾鞋他都不屑于穿,气得他火冒三丈。

    结下梁子后,楚奕更是三天两头来找他茬,虽然那怂包总是扬言要请人打断他的腿,但其实也就是装个嚣张样子,实际上压根没胆子请那些真正混社会见过血的混混。

    但嘴是真的臭,骂人先骂娘,脏话满天飞,祖安对线一级选手。

    不像世家小少爷,反而像地痞流氓。

    楚奕的人品真是糟蹋了这张被老天爷垂青的好皮囊。

    姜向晨心里莫名其妙烦躁起来,说不出来的气闷憋屈,恨不得能找人打一架泄泄火气。

    他狐朋狗友群里的高简也被罚站在走廊外,见证着‘照片美人’亲口承认是楚奕的全过程。

    高简:【我丢,还真他妈是太子爷啊……】

    打赌的人幸灾乐祸:【姜某人愿赌服输啊!记得录视频!】

    姜向晨心烦意乱:【妈的】

    教导主任继续拿反面案例教育姜向晨:“楚奕这学期开学就差点被记大过,你也要学着走他的老路子,被学校处分,然后退学是吧?”

    被举例的楚奕一脸平静,没有当事人的自觉。

    他已经百无聊赖地翻看起了教辅。

    姜向晨瞥着教室里的楚奕,冷笑:“退学?那人不还好好地坐在教室里,假模假样地看书吗?”

    教导主任没听明白:“什么?”

    这时薛唐从零班一路小跑过来,拐进七班后门,将两本厚厚的竞赛题放在楚奕桌面上,大嗓门跟开了喇叭似的。

    “老大你要的竞赛题,给你拿过来了。”

    “以后卫生我来做就行,你胳膊受伤了,要好好休养。”他看了眼干净得快反光的桌面,担心道。

    “没事,又不是残废了。”

    “那老大我先回零班了,中午我拿饭过来。”

    “好。”

    教导主任看着薛唐这灵活的小胖子一阵风般地刮回零班:“……?”

    他刚是不是听岔了什么?

    薛唐叫那学生什么??

    老大???

    薛唐只有一个老大,那就是太子爷。

    他脑海里有根弦突兀地断了,用手指着楚奕,迟钝地问姜向晨:“他,楚奕?太子爷的那个楚奕?”

    姜向晨:“不然呢?一中就一个孬种叫楚奕。”

    楚奕旋开笔帽,已经开始低头扫题,充耳不闻两人的对话。

    姜向晨眼角余光不可避免地朝楚奕的方向偏过去。

    之前要是太子爷听到‘孬种’那两字,还不得立刻掀翻桌子,跳脚跟他破口大骂。

    不对劲。

    悠扬清脆的上课铃及时响起,走廊里的学生都加快脚步往班级里跑,挽救了这尴尬至极的对峙一幕。

    教导主任神情有点恍惚:“你们先回去上课,姜向晨你等下来我办公室一趟。”

    姜向晨嗤笑一声,插兜走进班级里。

    老唐正好揣着一幅红艳艳的卷轴,应着响起的上课铃声,急匆匆地从转角赶向七班。

    “唐老师,你又是……”教导主任叫住老唐,想了想咽下‘楚奕’两字,“…七班的班主任吗?”

    老唐其实不老。

    他今年才刚过三十五岁,博士毕业后考编考入一中,是被校领导寄予厚望的青年教师,接手过多个难带的‘硬骨头’普通班,为重本率保驾护航。

    职业生涯却在碰到太子爷后遇上滑铁卢——

    成为太子爷的班主任后,老唐的发际线就像落潮般往后退得突然,额头光秃秃明晃晃,不抹点发胶掩着前额,被误认为五十岁都有可能。

    “是。”老唐露出一个麻木的疲惫笑容。

    教导主任压低声音,“这应该是最后一年了,校长说明年调你去带零班,到时候就省心多了。”

    “学生有进步就行,我受点委屈没什么。”

    教导主任带点保重意味地拍拍老唐的肩,“行,等下放学记得叫姜向晨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还有你们班楚奕……还是要多操点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子爷一时的安静比往日的霸道更令人害怕。

    “谢谢主任,那我先开班会去了。”老唐在心底叹了口气。

    班级里吵闹得没个纪律样,学生拖拖拉拉地坐到座位上,睡觉的依然还在梦乡中,打牌的也才懒散收拾扑克。

    只有一名学生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低头刷题,桌面上规整地摞了几栋书。

    他右胳膊用石膏固定住,左手歪歪扭扭地写着字,身形还有点熟悉。

    老唐联想起清早校长找他时的说辞——

    “上周五放学时,楚奕从混混手里救下了林时蕴,右胳膊弄折了,你多多照顾一下。”

    参照右胳膊打绷带的标准,这刷题的学生就是……

    老唐心底有了个不敢承认的答案。

    他用力拍了拍金属讲台,重重砰一声让全班安分不少,“都坐好!上课了还吵,成什么样子。”

    “这学期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唐峻。”

    老唐背过身,用漂亮的板书遒劲有力地写上姓名,“将跟你们一起度过高二第一个学期,希望大家都能共同进步。”

    他讲事从不拖泥带水,直切点名环节:“现在我开始点名,也给大家一个机会先熟悉下同班同学。”

    “楚奕。”

    开头就是王炸。

    最后一排靠过道的位置,楚奕顿笔,迎着所有刺过来的探究目光,态度配合却冷淡。

    “到。”

    老唐凝视了楚奕几秒,视线才移回花名册,努力绷住严肃脸,声音微颤,“下一个,袁荣。”

    他表面平静,内心却在疯狂咆哮。

    夭寿了!

    真的是太子爷!!

    居然还听话地在刷题!!!

    因为了解,所以才更诧异。

    按理来说,口头的‘退学’应该对太子爷产生不了什么实施威胁。

    那到底是什么让太子爷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唐有点恍惚。

    恍惚到门口的林时蕴连喊了三声报告都没有听到。

    林时蕴站在门口,新换的细银框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蓝色校服领子微微发白,背着黑色单肩包。

    他气质干净,笑起来时眼睛会不自觉地眯成一条缝,像是每个女生都会忍不住有好感的清爽阳光少年,何况还有年级第一的身份加成。

    的确是很有欺骗性的斯文败类模样。

    “老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他抱歉道。

    老唐迟钝地反应过来,扫了教室一圈,“噢噢没事,你先坐在……”

    班级座位都已经坐满了。

    除了姜向晨和楚奕身边有空位。

    头疼的也是这两刺头都不喜欢有同桌。

    他在心底慎重地酝酿着这两个刺头会更好说话一些,“你坐在姜向晨旁边吧。”

    姜向晨啪一声重重地将书包搁在旁边的座位上,身子往后仰,翘起大长腿。

    “老师我旁边有人了。”

    “有谁?”老唐脸刷一下沉下来,又不能训得太过,“你还能□□坐两个位置不成!”

    林时蕴被当众落了面子也能笑眯眯打圆场:“老师没关系,我可以去搬张桌子坐在后头……”

    楚奕忽地低咳一声。

    他依旧没抬头,左手上下转着笔,笔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指着左边空下来的位置。

    这声咳嗽震地全班安静下来。

    老唐瞬间心领神会,心里对太子爷给他面子的这一举动又感动又震惊,试探性开口。

    “林时蕴,你坐楚奕身边可以吗?”

    要知道太子爷最讨厌同桌这种东西碍着他,一个人坐了整整一学年。

    楚奕没出声,身子往右挪了挪。

    意思就是允了。

    林时蕴从善如流地走到最后一排,将书包搁在位置上,自然地跟楚奕打招呼。

    “老大早上好。”

    他笑得灿烂,像是没有掩着任何心事般单纯好懂,前排不少女生偷偷回头瞧他。

    “为什么来七班?”楚奕的视线还钉在白净书页上,“你明明能去零班。”

    “老大是在关心我吗?”

    “不,多了个同桌,觉得很麻烦而已。”

    林时蕴右手抵着下巴,含笑专注望着楚奕。

    太子爷今天没有化妆,还破天荒第一次穿校服来上学。

    他低着头,脖颈修长,背挺得刻板笔直,总是透着点与昔日形象不符合的冷。

    像高傲的白天鹅。

    越来越想看白天鹅落在沼泽地挣扎满身泥泞的画面了。

    “来帮老大讲题不好吗?”林时蕴目光一扫楚奕桌上的竞赛题,捕捉到上面的漂亮字迹,“竞赛题?”

    楚奕左手合上书,不动声色拉回话题,“自愿来七班?”

    林时蕴话中有话,“如果我不愿意,还有谁能让我来呢。”

    楚奕心想,林时蕴口中的自愿,多半是多方利益妥协下的牺牲品。

    然而旁边这只黑心黑肺的家伙并不会在意这点小委屈,他的目的一向清晰明了——

    复仇。

    快大结局时,作者才用一句极为夸张的话引出了大反派的故事线:

    【复仇像一根打不碎的脊梁骨,连着血肉,撑着林时蕴几乎支离破碎的精神,即便已经游走在半疯的边缘,他依旧能凭这根骨头硬拽回那根理智的线】

    联想到原主日后被折磨到从精神到□□全面崩溃的情节时,楚奕才难得有了些危机感。

    薄情如他,为了稳妥地抽身出局,还得挤出点余热温暖这几个暂时还很嚣张的反派。

    “周末回了林家?”

    “嗯,回去了一趟,吃了顿晚饭。”

    “对了,林叔叔还让我邀请你参加下个月新楼开盘的晚宴,老大你来吗?”

    林时蕴刻意把桌上的书摆得乱七八糟,摞得老高的书堆突出许多棱角。

    楚奕强迫症发作,见不得凌乱的桌面和不规则的物体摆放。

    他沉默许久,冷着脸,懒得动嘴皮子,直接上手整理好那堆胡摆的书。

    “不去。”

    林时蕴用圆珠笔抵着下唇,笔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出,他漫不经心道,“宴会上能见到林曜喔。”

    “哦,出门右拐也能见到他。”

    一班和七班共享同一条走廊,想不见林曜都难。

    “老大你不是喜欢他吗?只要老大听我的,我肯定能帮你追到他。”林时蕴歪头,两眼笑眯眯地弯成弧线。

    然而他却没瞧见料想中的激动害羞,只有明晃晃的嫌弃。

    楚奕扯扯嘴角:“呵。”

    不感兴趣。

    “我说的可是真话。”林时蕴以为楚奕不信,用右手托着腮。

    的确,靠这人蛊惑心智的技巧和高欺骗性的外表,什么人都拿得下来。

    楚奕顿笔,转头直视林时蕴,“你很懂?谈过几次恋爱?”

    别骗他。

    林时蕴在书里就是母胎solo,虽然有开后宫的能力,但硬生生地凭一己之力将所有后宫都变成了工具人。

    “嗯?”林时蕴被猝不及防地反杀。

    他眯起眼,身子略微倾向楚奕,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懂不懂,老大试试就知道了。”

    楚奕还没面无表情地开口让林时蕴坐好,就听见了一声拖长音的投诉。

    “唐老师,楚奕太吵了,很影响新同学学习,新同学是宝贵的省状元苗子,还是单独坐比较好吧。”

    姜向晨靠着椅背,身子朝后仰,两腿吊儿郎当地交叠,椅子距离桌子极远,桌子上空空荡荡。

    他跟没骨头似的举着手,头偏向楚奕,眼神挑衅张狂。

    “我牺牲一下,去跟楚奕同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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