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又做了个漫长的梦。
他好像梦见了母亲出殡下葬的那天。
黑衣白布充斥着整个世界,昏暗烛火在漆黑夜里中摇曳,小小一人跪在灵前,身形容貌模糊不清。
漂浮在半空般,他以第三者的视角俯瞰着痛苦过往。
那人趴在棺材上,浑身颤抖得厉害,泪珠大滴大滴地从干涩眼眶里溢出来,哭哑了嗓子,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没人拉他起来。
没人劝他别哭。
因为他只剩下了自己。
不知道哭到了什么时候,中途好像昏了过去,醒了又接着哭,终于有几个粗壮大汉进来粗暴地将那小孩从棺材前拉起来,抬起棺材要去山头下葬。
小孩身高还没到大汉腰间,踉踉跄跄地追着棺材跑出去,没吃饭,腿软,在下楼的阶梯上连着摔了几次跤,艰难站起来后,鼻青脸肿地接着追。
外面下着淅沥小雨,土地湿滑泥泞,他刚出门,就又重重地摔入了泥坑。
不远处抬棺的大汉骂了声晦气,避鬼般地快步走开了,拽他一把都不肯。
那人在坭坑里躺了许久,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依旧毫无动静。
像是死了般。
许久,那小孩子才麻木地抬起头来,睁着空洞的双眼。
相貌却不是自己的模样。
…而是年幼的林时蕴。
楚奕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后背惊出了一声冷汗。
“少爷醒了!楚总快来。”
“快快,端水,还有热毛巾都拿过来。”
嘈杂声入耳,涣散瞳孔重新聚焦,缓慢定格在床边的兰棠华身上。
楚奕只觉得眩晕得厉害,醒来那一刻不知道今夕何夕,仿佛还在前世,他依旧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母亲也没去世,温柔地在床前照顾他。
“…妈。”他眼眶发红,语气像小孩子般委屈,声音嘶哑:“别抛下我。”
薛管家和兰棠华同时一愣。
兰棠华很快反应过来楚奕把她错认成了去世的生母。
她心疼道:“没事,妈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薛管家心里一个咯噔,以为楚奕烧坏了脑子:“少爷……”
听到薛管家的声音,楚奕的意识才迟钝地回到现实中,他望了眼落地窗外暖黄色的夕阳,有点恍惚。
怎么一睁眼,时间就从夜晚快进到傍晚了。
“薛叔,我睡了多久?”
薛管家叹了口气:“你一回来就高烧不退,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原主身体也太娇弱了。
换成是他,别说落水,就算是在水里泡个一下午,发四十度的高烧,他也能奄奄一息地撑着在病床上开视频会议。
楚父不知道刚跟谁打了电话,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看到楚奕醒来后脸色才缓和些:“头还痛吗?”
“没事了。”他哑着声音,“林时蕴呢?”
“他没事,昨天就回家了。”楚父皱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曜不小心推了林时蕴落水,我心急救人,就跟着跳下去了。”
楚父满脸的苍老疲惫,拔高声音:“胡闹!不会游泳还跳下去!”
兰棠华瞪了楚父一眼:“再吼人就出去,好好说话学不会吗?”
一物降一物。
虽然不是亲生的娃,但兰夫人疼楚奕疼到了骨子里,比楚父还要护短。
楚文宣想说点道歉的话,老脸又拉不下来,“我给你账上转了点零花钱,最近事情多,总是要出差,可能没照顾好你。”
“另外林曜的事,你放心,爸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爸你忙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对于公司忙起来整个人日夜不分连轴转的状态,楚奕十分能理解。
楚文宣心里忽然很是感慨。
自己这叛逆跋扈了十八年的孩子终于有懂事成熟的迹象了。
虽然做事还是冲动了些,但至少开始能理解他的辛酸,不再一个劲儿地胡作非为了。
楚奕又瞥见薛唐在门后谨慎地探头探脑,一副有事情不方便当众讲的难受模样。
他揉着太阳穴:“爸,我先睡一会。”
“行,快睡吧。”
等楚文宣和兰棠华离开后,薛唐找机会迅速挤了进来。
“老大出大事了。”他谨慎地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姜向晨今天早上去找林曜麻烦了!”
“怎么回事?”
“姜大佬和林曜不都是跆拳道社团的吗?他在社团活动的时候,向老师申请跟林曜一组,老师觉得不会出事,就同意了。”
他确定楚奕对林曜没感情了,讲起林曜的八卦来眉飞色舞,小短手在空中夸张地比划着。
“结果练习时,明面上说是点到为止,姜大佬一脚毫不留情的横踢,脚背直接击中他的脸,林曜当场侧身倒地,脸颊立刻肿了。”
“当老师要过来看情况的时候,林时蕴突然来找林曜,说了几句话后林曜就脸色铁青地急匆匆走了,白挨了几记横踢。”
薛唐结束比划,遗憾摇头:“哎,老大你要是在现场就好了。”
楚奕捧着水杯:“以暴制暴没意思。”
“是不好,但是爽啊!姜大佬都算手下留情了。”薛唐一拍大腿。
薛唐又嘀咕道:“不过姜向晨向来跟林曜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会突然想要教训他?”
楚奕吹开水面上飘着的热气,“可能误会了什么。”
“会不会是被林时蕴怂恿的?”
楚奕抬起眼皮,斩钉截铁:“不会。”
林时蕴是踩在天才绅士与罪恶疯子边界线上的人。
对待旁人,他风度翩翩谈吐优雅,会为遭遇不公者抱不平,也会替承受暴力者出手,完美优秀到挑不出一丝差错。
然而对待他下决心要复仇的人,原文里他一定会施以长期的精神折磨,慢慢地夺走他人所珍惜的东西,让对方从精神上全面崩溃。
而不是粗暴的□□伤害。
所以,就算是结下深仇的人,不到生命被胁迫的危险时候,林疯子也是不会以暴制暴的。
即便他有那个本事。
薛唐有点被楚奕坚定不容怀疑的口吻震慑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
“不过我还是挺担心林学神的,他看着皮特别脆,林曜怎么说都会点跆拳道,要是出手他可能抗不过几招。”
楚奕正仰头喝着水,上下滚动的喉结一顿,咽下去的水岔了道,他禁不住弯腰剧烈咳嗽着。
林时蕴不能打??
他又遥远地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躺在地上鲜血横流的通缉犯。
听说现在还无法下床,偶尔会大小便失禁。
楚奕:“那你可能不是很了解他。”
薛唐隐约怀疑楚奕对林时蕴有好感,因此对林时蕴的滤镜高达百米厚,不好反驳他,另外起了话题。
“老大,林学神今天频繁地来找我,你猜为什么?”
“你欠他钱?”楚奕睨了他一眼。
薛唐恨铁不成钢,“肯定是为了问你的身体状况啊,毕竟你也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他可关心你了。”
楚奕怔了怔,慢慢地‘哦’了一声,“放心,命硬得很,没死。”
“他肯定给你发了消息,你看看手机。”
楚奕解锁手机,林时蕴果然给他发了许多条消息。
【老大你醒了吗?】
后面发的就全部是作业题目。
【这是今天老师上课讲的题,我将答案步骤写好啦,明天给你再讲一遍】
还配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脸。
林时蕴把解题步骤写得十分详细。
本来到他这一层次,很多步骤都会被直接省略,从0到1地跳跃到正确答案,但是他为了楚奕能看懂,将解题步骤分解到了最初阶的知识点。
比参考答案还要用心。
落地窗外温暖的昏黄夕阳洒进来,白色卷帘被微风吹得轻微飘动,天边被烧成一片绚烂的火红。
楚奕嘴边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回复到:【醒了,谢谢】
然而所有未读消息中,真正吸引楚奕注意力的是,则是大额的网银转账消息。
开头数字是1,后头密密麻麻地跟了7个0。
整整一千万。
…这就是楚父口中的零花钱?
他又打开网银界面,密码输入原主的出生年月,顺利进入余额界面。
那一串眼花缭乱的零能镇得人心脏骤停。
上辈子他从父亲手中接过现金流断裂的集团,连轴转的高压工作下才让集团起死回生,虽然顶着总裁的名头,住在老宅别墅里,但依旧日夜为融资发愁。
再看到这么多现金时,楚奕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再也不用担心融资问题了。
“薛唐,我突然有个想法。”他深呼吸一口气,“我想买座岛,以后就远离世俗,在岛上生活修炼了。”
去他的反派。
大不了以后隐居小岛,看谁能找到他。
“老大你在说什么?”
薛唐一脸莫名其妙,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道:“你本来就有三座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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