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房有两层高,雕花细腻,半圆山墙彰显浓重的宗教气息。这原是应该散发荣光的建筑,此时却破败地如同照射着它的夕阳,只余残辉。
不需要多加推测就可以看出,这里有战争发生。不说从残缺处浓郁而出的硝烟味,单单大门口就横躺着两句断了气的尸体。
脚底被泥土地上的小石头硌的生疼,伊万停下了脚步,没有预兆地向斜后方跨出一步,然后用力跃起,准确地从后方用手臂挂住了太宰的脖子。
为了稳定身形,伊万蹬了蹬脚,如同保险栓一样小腿牢牢锁住了太宰的腰身。
“二楼,最里面。”双手交叠着,伊万脑袋前倾直接贴着太宰的耳朵指挥道。通过飘忽而来的血液,他已经定位了织田作的位置。
背上的人并不重,反而低于这个体型应有的水平。但不管是重是轻,身后猛地挂上一个大活人,太宰还是被压得险些摔倒。
为了保持平衡,太宰手忙脚乱地隔着大衣外套托住少年的大腿,却又差点因为滑过耳廓的气流失了力道。
“哈……”无奈地叹口气,太宰任劳任怨地当起了代步车,载着伊万大步奔向了二楼。
XXX
楼内的装饰一样是上了年纪的奢华,顺着楼梯,一路都有着灰色‘幽灵’的遗骸。
二楼的战场更是激烈,但凡是房门的地方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可以透过半掩的缝隙看到屋内惨烈的情景。
织田作杀了很多人,违背自己的意志,摒弃自己的心智,将灵魂出卖给魔鬼……这是一生一次的疯狂,在踏上这里起,他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吧。
伊万闭了闭眼,他绝对不会让织田作死去,至少在对方说出必须赴死的理由前。
“就在前面!”密集的枪声已经指明了方向。
很快,至于最深处的大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几个仿佛慢动作般向后仰倒的黑衣人,还有如同舞台剧主角旋转于正中央的二人。
几乎眨眼间,织田作和纪德的枪口已经指向了对方的心脏……
“停下!”
在某一瞬间,伊万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滞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但他的身体在大脑都没来得及发出信号前先行动作起来,异常灵活地从太宰的背上跳下,随后如同一头锁定目标的猎豹,疾风般扑向了织田作。
虽然预见到了太宰和伊万的到来,但织田作仍然没有一点挣脱必死结局的念想,他干脆不再观看未来,精神全部集中在对手身上,指尖在扳机收紧。
嘭!
两发子弹同时射出,默契地只拉动了一声旋律。但是,没有一发落在了他们所设想的目标上。
“伊万!”织田作顾不得骨骼猛烈碰撞地面的疼痛,震惊地喊道。
在他正上方,如同保护罩般双手支撑在两边的人沉重地喘息一声,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从肋骨一侧斜穿肺部的子弹却痛苦地只能倒吸着气。
手臂颤抖得支撑不住身体,伊万口申口今一声,瘫软在织田作胸口。
“……¥%……”胸口上的人在呢喃着什么,金色的脑袋向上凑了凑。
织田作紧张地一边将枪支对准纪德的方向,一边想要揽过伊万的肩膀将人带起。可是下一秒……他的嘴唇忽然被咬住了。
像是被蜜蜂的尾针蛰了一下,麻痒从唇部蔓延到全身。织田作手一抖,枪口对准的轨迹偏了方向,却又立刻被一只柔软的掌心托起重回正轨。
“接下来交给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如濒死般喘不过气的伊万,此时正微笑地抬起头,丝毫不见虚弱地说出了完整的话。
怎么可能……织田作怔了怔神,对方嘴角的血迹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传说中危险而美丽的吸血鬼。一个没注意,手木仓脱离了指尖,被缓缓站起的人拿了去。
转了转手腕,伊万突兀地反手一枪,同时脚跟蹬地跳到了一旁。
“呀,真是神奇的能力。”伊万咂了下嘴,单手将凌乱的发丝顺过头顶,另一只手稳稳地举着枪对准银发男人,嚣张道,“上次让你跑掉真是对不住,不过这么快又见面了啊,大叔。”
“呵”纪德冷笑一声,擦掉脸颊流出的血线,紧跟着朝着伊万的方向连开数枪,“上次的事?是谁的损失还真不好说……”
自小巷中离开,纪德很快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再折回时已经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被小了几十岁的少年愚弄,再加上死亡被打断的不悦一股脑涌上心头。新仇旧怨让纪德忽视了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脚步坚实地踏过地面,向着伊万冲了过去。
“这回要耍什么花招,用你那诡异的能力?”纪德飞速接近,话语间充满了轻蔑。
伊万不慌不忙地避开子弹,在听到这话时他却停住了移动。像是不在意敌人可能随时贯穿他胸膛的枪口,金发少年对着纪德露出了笑容。
下一秒,伊万迎面冲了上去。没有一点防御的措施,也不再闪躲子弹,二人的距离眨眼间已经缩短到一条手臂的长度。
看到对方不闪不避迎面而来,纪德皱了皱眉。
“没用的。”在枪口几乎顶上了对方的胸膛时,纪德没有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仿佛看到了结局般带着一丝惋惜低声说道。
噗嗤——
子弹如预料的般穿透了肉^体,血将洁白的睡衣染成了另一种颜色。
但是纪德还是失算了,他偏头躲过了奔着额头射来的子弹,却没有避开接下来从空中滑下毫无停留抵在心口的手木仓。
“什”连异能也无法看到的未来,纪德困惑地想着为什么在被穿透胸膛后,还能稳稳地控制行动,但疑问刚出口就被涌入喉间的血腥味堵住了去路。
在心脏破裂后,人是无法再动弹的,纪德想要弯弯手指但是没有做到。他躺在地上以仰视的视角望着浑身鲜血的少年,面部自嘲般地抽搐一下,却只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嘴角。
这样也好……
纪德定定地看着屋顶被昏暗的霞光照射的彩绘玻璃,破碎的图画应该绘制的是故乡教廷的天使,可是已经残缺得只剩了几根羽毛……
XXX
直到银发的男人咽了气,伊万还是如同被施了咒一动不动站立着。
事实上,就在刚刚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就算是异于常人的体质也无法支撑太久没有心脏维系的肉^体。
身上枪击留下的伤口还在流血,失血过多甚至头有些胀胀的几欲裂开。但织田作仿佛感受不到身体的警告般站起身踉跄地挪了几步从后方碰到了伊万的肩膀。
就在手指触上的瞬间,伊万的身体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失去了平衡,晃了晃,随后倾斜着向前方倒去。
“伊……”颤抖着叫着名字,织田作及时接住了伊万,慢慢地让他平躺到地面上。
伊万想要抬手摸摸织田作的脸颊,告诉这个为自己悲伤的人他没有事,不用为他伤心。但是大脑发出了命令,手上的神经却掉了链子,半点都动不了。
“……没事……我不会……死……”伊万吐露的气息仿佛是从胸膛破开的口中流出,细弱地感受不到空气的共鸣。
织田作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伸手堵住面前流血的空洞,他怕自己现在任何的举动都会使得少年更加痛苦。而原本,这一切都是他应承受的……
就在织田作满心自责时,忽然,他愣住了……让他失去动作的是伊万的笑容。
在这个任谁都会感到痛苦的时候,伊万笑了,仿佛此时不是什么即将死去的离别,而是令人抑制不住笑容的格外幸福的时刻。紧接着,织田作听见了羽毛般轻飘飘的声音……
“……做到了……我也、可以……守护……”
话语像是箭矢刺痛了心尖,过了好半晌,织田作才从凝固的空间中找出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说,“嗯,你做到了,伊万保护了我。”像拯救人间的天使那样。
伊万嘴角的笑容更清晰了些,血液顺着弯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眨眨眼,比平常更加鲜红的眼瞳不自觉盯住织田作受伤的腰部,那里还在向外渗血。
“……给我点血吧……织田作……”伊万眼巴巴地说道,说实话他有点想欣赏织田作看到自己恢复伤口时吃了一惊的表情。
织田作还沉浸在悲伤与感动交织的情绪里不可自拔,此时听到伊万的要求,不觉懵了一下。
还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的太宰即时接过了话茬。
只见太宰直接拿出小刀割破了食指凑到伊万嘴边,引诱道,“看在织田作已经快要昏厥的份上,伊酱还是喝我的吧。”
将视线移向这边的太宰,伊万嫌弃地紧闭上嘴表示拒绝。他清楚每次食入太宰的血都会莫名其妙地睡着,而要在森鸥外的怒火下保住织田作,伊万必须保持清醒的状态。
“容我任性一次……”反常地,太宰忽然放柔了语气,但他的指尖却强硬地沾到了伊万的嘴唇,“就当是饯别的礼物……希望下次见面,伊酱还能记得我的味道……”
饯别礼?伊万被这几个字震得有些发晕,救下了织田作,他们不是应该一起回去的吗,为什么又要这么说……
“回不去了……”像是也拥有预知能力般,太宰淡淡地说道。而后趁着对方嘴唇松弛的刹那,指尖的血珠顺着缝隙挤了进去。
似是不仅仅满足于此,太宰摩挲着指腹下苍白的嘴唇,试图像涂胭脂般将其染红。
血珠进入口中自动融化,分散开来。像是蒲公英的种子随着□□运输到身体各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要去哪……”伊万将刚刚恢复的全部力气汇集到指尖,奋力地移动几下,揪住了拖到地上的黑色大衣一角,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太宰起身。
“不准走。”即使眼皮已经罢工困倦地想要合上,但伊万还是坚持地望着太宰。
也许是金发少年此时的表情太过可怜,太宰没有回答,而是保持了沉默。
对面的织田作也在这时不赞同地摇摇头。
就在差点与纪德同归于尽的时刻,织田作大致猜到了森鸥外的目的。就此身亡倒是个好的结果,而要是活着,于公于私,无论他还是太宰治都无法被允许继续留在港口黑手党。
离开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二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在看到伊万此时拼命阻拦的神色时,织田作忽然无法做到就这么一走了之。他有种感觉,如果就此离开,牵着少年存活于世的某种信念会轰然崩塌。
不可避免地,织田作的脑海中闪过与伊万初次见时的场景,而那时的少年并不像一个完整的人类……
身体被温暖的能量修复着,困倦终于侵占了大脑,伊万抓着衣角的手指已经卸了力气,松松地搭在布料上。
眼神开始涣散,但伊万还是竭力捕捉着身侧的黑影,“为了我……留下好吗……”软糯地像是棉花糖发出的声音。
多么傲慢的话啊,伊万说出口的同时在心里痴痴地嘲笑着。这是他第二次请求,结果会是什么,显而易见。而伊万还是这么说了,仿佛希翼着那一丁点可能的奇迹。
但是,就在下一秒,黑暗挡住了所有渗进眼中的光芒。
太宰伸出手缓缓覆上伊万的双眼,本就无力支撑的眼皮以为黑夜到来了,所以再也无法支撑,安然垂落。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瞬间,轻飘飘的话语陪伴着入眠。
“伊酱……抱歉……不要再哭了……”
嫉妒会使人发狂,心爱的东西会被打碎。
太宰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时刻保持着清醒。但森鸥外更加了解人心的扭曲,所以他不会准许威胁的靠近。
抬手脱下黑色大衣,这是他作为黑手党的全部。太宰站起来,反手将外套盖在伊万身上。
看不见满身血色,散碎的彩绘玻璃中,躺在地上面容精致的人仿佛沉睡在教堂中的天使,而身上的黑衣则是囚禁他的野兽。
“值得延续人生去追求的……”太宰俯视着伊万的睡脸喃喃道。而后他忽然抬头,眼神中似乎重新凝聚了光芒,“要开始逃跑了,织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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