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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鸡就叫了。
“喔喔喔,喔喔喔!”一个接着一个,此起彼伏。
江小桃醒了,她躺在床上听到爹出门挑水去了,娘进灶屋做饭,玉昆也起来了,在院子里扑腾着。
这就是农家生活,一辈子忙忙碌碌的,跟土地打交道。
可她能适应吗?瞧瞧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农活儿干不来,缝纫活儿不在行,即便锻炼个几年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辛苦,还赚不到钱。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个工分一毛五,干多久才能挣到十块钱?
江小桃泄了气,可爹娘疼爱不代表要吃闲饭,总得找条出路啊?
七十年代不管干啥都跟户口挂钩,农民除了招工进城,是无法离开土地的。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当兵,可男女有别,招女兵比上大学都难,像她这样的哪有机会?
江小桃正想着,就听到玉昆在窗外喊:“姐,吃饭了!”她一骨碌爬起来,不能耍懒,桃花是很勤快的,再这么下去就露陷了。
洗漱时,江小桃发现牙膏用完了,就用盐水刷牙漱口。
她怕嘴里有味道,就跑到后院里折了一截楝树枝子,去掉叶子,在嘴里嚼一嚼。味道很苦,带着清香,这是农村的土办法,可以杀菌消毒治牙病。她回到屋里,对着镜子照了照,牙齿很白,土办法挺有效果的。
早饭很简单,一大锅玉米面糊糊,配着玉米面馒头
江小桃抓起一个,黄澄澄的,直拉嗓子眼儿。她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敢表现出来。相比起其他人家,他们家的生活算是好的。
吃罢早饭,江玉昆背着书包去上学。他揣着两个玉米面馒头,一疙瘩咸菜和一个咸鸭蛋,这是午饭,不用来回跑了。
江广厚撵着一群小鸭,“呱呱呱!”地出了院子。
村子周围都是水坑,鸭子是放养的,自己找食吃。刘爱莲端着簸箕喂了鸡,该圈养的圈养,剩下的都撵到林子里,捉虫吃。
一通忙碌下来,村口的大钟敲响了。
“当当当!当当当!”
刘爱莲扛着锄头说:“桃花,今儿留在家里,甭出门了!”说着,跟江广厚一起下地了。
江小桃在前院后院转了转,不晓得自己该干啥?
纺织社不能去,可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得先过了这一关。她记得家里有一台手摇纺车,是爹做的,农闲时娘用来纺纱,不如偷着练习一下?
江小桃进了西厢房,窗台下果然摆着一架手摇纺车,长长的木架呈“业”字形,两个柱子上穿着线锭子,圆圆的绳轮连着轴承,带着手柄,简单轻巧。(注1)
她坐在小板凳上,摇着手柄空转了几圈。纺车“吱吱扭扭”地响着,该上油了。她看到墙架上搁着一个尖嘴机油盒子,就拿起来,对着轴承挤了几滴,这一摇就轻简多了。
她想上手练习,就找了一团棉絮,捋成几个棉条,连在锭子上。她坐在机前,循着桃花的记忆一手摇着把手,一手捋着棉条,慢慢纺了起来。
一连断了几回,总算弄明白了。
江小桃心说,还真是开启了田园生活啊!
搁在后世,这种纺车是要进博物馆的,可现在却很常见。农村不比城里有布票供应,吃饭穿衣都是自给自足。自己纺纱织染,织出来的大布虽然花色单一,土里土气的,可结实耐用,一点不比细棉布差。
江小桃摇着纺车,一会儿功夫累得胳膊疼。她停下来,捋了捋线团子,粗细不匀,还有断线接头,这绝对不是桃花的手艺,不能让娘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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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桃在家里憋着,纺织社的姑娘们巴巴地等着。
她们以为桃花会跟秀兰争吵,可桃花根本没露面。江秀兰一开始担着心,怕桃花当场揭穿她,可等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她松了一口气,心说,桃花心高气傲的,这哑巴亏吃定了。
到了半晌午,李翠姑来了。
她隔着窗户喊了一声“兰子!”。江秀兰停下纺车,出了屋子。
李翠姑压低了嗓门说:“兰子,建新走了。”
走了?江秀兰吃了一惊。不是还有两天假期嘛,咋突然走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兰子,跟娘说,是咋回事啊?”
“娘,桃花把桃福拿走了!”
“唉,你这个傻丫头,咋不早说啊?”
李翠姑埋怨了几句,桃福没了,底气就没了。虽然真真假假的不可全信,可事关运道哪能掉以轻心?
“兰子,娘去镇子上探探口风。”李翠姑坐不住了,拔腿就走。
江秀兰忐忑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想,先下手为强,表哥对桃花有意思,就想个法子把俩人凑到一起,只要风声放出去,就稳妥了。
李翠姑到了镇子上,找到建新家。
建新娘说:“大姐啊,部队上有事,建新赶回去了。”李翠姑瞅瞅建新娘,见态度没啥变化,就放了心。
送走了李翠姑,建新娘看看闹钟。快十一点了,建新搭上班车了吧?
此时的柳建新,正在班车上。
他看了桃花退还的信件,就改了主意。以前觉得秀兰委屈,可设下圈套让他往里钻就太可怕了。他有自己的考虑不假,可也不能被人拿捏住啊?
他跟爹说了,他爹叫柳江川,在公社做办事员,见识自然不同,说:“建新,这事先不要张扬,看看情况再说。”
他明白当务之急是提干,过了那一关再解决问题也不迟。他不想出岔子,就想提前归队。爹自然赞同,说:“提前走吧,省得那边又来闹腾。”
一大早,他搭乘邮车往县里赶。他想跟桃花打声招呼,到底没了勇气。
柳建新看着窗外,懊悔不已。好端端地咋就把桃花给丢了?昨天,桃花的眼神冷冷的,看着他就像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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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破事,江小桃自然不晓得。
快到中午了,她钻进灶屋里做饭。可吃什么呢?面条不会擀,饼子不会塌,昨天蒸的玉米面馒头只剩下两个,她急得一头汗,爹娘回来了拿啥交差啊?
她翻箱倒柜,看到米缸里有大米,灵机一动,干脆焖米饭吧?可刚舀了两勺,又放回去了。细粮精贵,她是晓得的,昨天犯的错误已经意识到了。
可吃饭问题总得解决吧?江小桃一不做二不休,熬上一锅玉米面糊糊。反正,她就会做这个。
生火做饭,比昨天顺利多了。
江小桃把两个玉米面馒头馏上了,给爹娘吃。又去后院摘了两个黄瓜,拍了拍,拌上蒜汁。看到案子上搁着咸菜疙瘩,就洗了一下,切成细丝,淋了两滴麻油。
正忙着,院门咣当一响,刘爱莲收工回来了。
“桃花,做饭了?”
刘爱莲见闺女活泛起来,开心得不得了。看到馒头不够,就系上围裙,说“桃花,娘和面,塌两个玉米面饼子!”
“好咧!”江小桃答应一声,
她一边烧锅,一边瞅着,心说,得赶紧学会了,不然吃饭都成问题。
刘爱莲塌着饼子,想起了一件事。
“桃花,东头的崔婶子说,她娘家侄儿今年二十,是个民兵排长,要不见见?”
“娘,我不见!”江小桃吓得直摆手。
“桃花,你今年十八,不小了……”刘爱莲劝道。
“娘,我不找对象!”江小桃摇着头。
她好不容易才从漩涡里挣脱出来,哪能再陷阱去?再说,农村媳妇不好当,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地里都得扛着,一般人可吃不消。
“桃花,别犯傻,闺女家家的哪有不嫁人的?”刘爱莲呵呵笑着。
“娘,反正我不嫁!”
江小桃再次意识到自己跟农村生活不搭,得想办法离开。桃花的事儿传得很快,马上就会有媒人登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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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刚吃罢午饭,院门就被叩响了。
“谁呀?”刘爱莲忙不迭地去开门。
“大妹子,是我啊!”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欧呦,是大姐啊!快请进!”
来人是桃花的大娘王素琴,刘爱莲把人让进院子。江小桃透过窗户扫了一眼,大娘来做什么?
“大妹子啊,桃花呢?” 王素琴笑呵呵地问道
“唔,在屋里歇着呢!”刘爱莲指了指西间。
“那咱去灶屋说话。”王素琴拉着刘爱莲进了灶屋,还把门关上。
“哎,妹子啊,我跟你说,有人相中桃花了,托我来说和说和……”
“欧呦,是哪家啊?”
“哎,是邻村的张建国,去年招工进了城,在机械厂当工人,吃商品粮,一个月挣三十块呢!”
“欧呦,挣得不少嘛!”刘爱莲有点动心。对农家姑娘来说,嫁一个吃商品粮的就一步登天了。
俩人越说越热闹,江小桃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她急得不得了,怕娘一口答应下来。刘爱莲到底存住了气,跟王素琴说:“大姐啊,这事得先问问桃花,这闺女脾气倔着呢!”
“好啊,不过要抓紧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好,我晚上就给你回话!”
送走了王素琴,刘爱莲喜滋滋地进了西间。
江小桃赶紧闭上眼睛。心说,兵哥哥都不稀罕,还稀罕吃商品粮的?她可不想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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