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真当时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干。他是一路东摸西看，走到五楼发现了一排画风不那么严肃正经的小说书架，因为觉得好笑，多看了两眼，耽搁了那么一两分钟。
就这么点时间的停留，他无意中撞见了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黑影。
这让傅弛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其实我过来之前，也碰见了一个在商业区触发了高级副本的人。”
“然后呢？”胖子追问。
“人死了。怪物从副本里挣脱，杀了一层楼的人。”他沉重地说，“还好那个怪物等级不算非常高，听说被几十名新手玩家合力杀死了。”
林怀真蹙了下眉：“难道玩家没能在副本里顺利击杀怪物，怪物就能出来？”
他们刚才就是，怪物提前狂化，凭他们的技能根本无法对高级怪物做出有效伤害。作为一个“游戏”任何副本都应该给玩家提供通关的方案，不仅要全须全尾活着，还能获得奖励。
照林怀真猜测，原本那个副本的通关思路是看破藏在怪物提示语句中的陷阱，并且通过相应文字的庇护跟怪物周旋一小时，也许它会在最后几分钟因为愤怒狂化，但那个时候，玩家已经快要获得“胜利”了。
“怪物杀了玩家，这是它的‘胜利’，胜利之后，副本规则无法再对怪物起到相应约束，它就有机会出来。只是一般来说，怪物会在副本里受伤，离开副本后可能面对更高级的玩家和世界规则对能力的约束，它们不会选择离开。”傅弛停顿了一下，神色凝重，“而且，击杀NPC是没有奖励的，对怪物来说。”
可现在，情况变了。
街上还在活动着的人，由NPC变成了本人。
“就我所知，越高级的怪物离开副本时受到的限制越大，再加上‘猎物’不足，从前很少有这种情况发生，可是以后……可能会变多。而且你们看，已经有一些高级的怪物能到这些相对‘安全’的新手地图了。刚刚那只怪才18级，对我来说解决它很容易，可是对于10级都不到的新手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如果是这样，怪物只要犯规不就能从副本里离开了吗？”林怀真还是觉得这个设定不太合理。
“有惩罚。划不划算就看怪物怎么想了。”傅弛勉强笑了笑，“但总得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确实。
怪物的入侵变得激烈了，这让在场的人表情都不大好看。
“话说，我们刚刚突然被传送出副本，对副本外的人有提醒吗？”林然突然问，“我好像看到有不少人都……”死了。
“有。”傅弛掏出手机，“这可能是唯一的好消息——有新的系统功能了。”
手机屏幕上突然多了个新图标，名为“公告”。
“不瞒你们说，系统功能全靠玩家触发。你们进来时看到的那些功能，就是我们这批‘老玩家’这一年来触发出来的。玩家增多应该会推进触发进程。”
傅弛翻开历史记录，一条写明了坐标和副本崩溃信息的警告提醒赫然在列。
“这样看，这个系统居然是帮我们的。”吴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林怀真回忆起系统强制传送的行为：“是啊。”
突如其来的插曲，影响了几人在学校刷到10级的心情。傅弛整了下队伍，带他们去商场买衣服，买完，就近找了家宾馆清洗身上的血污。
在系统的约束下，商场和宾馆仍有人在上班，钱还可以使用，只是这种井井有条的情况不知道还能持续几天。
至少现在，在看见伤痕累累的几人时，店员已经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文明人类受到多年教育养成的三观正在迅速崩塌，并以另一种方式重建。
一行人在宾馆稍作休息，下楼找了点东西吃。担心日后可能发生的状况，他们在超市买了不少干粮和水装到背包中，随后，傅弛带着几人回商场刷级。
这回他们没再碰见高级怪，但碰到了很多新品种的怪物。兔子印花的T恤里钻出来一群面目狰狞丑陋的巨型兔子；玩具火车区域里藏着一脚一个小朋友的巨型鼹鼠；厕所隔间里还有头发比裙子长的水鬼……
天色变暗的时候，林怀真第一个升到了10级。
10级以后，升级变得困难许多，没有灵气的副本已经无法为他提供多少经验了。林怀真这才意识到傅弛在做何种程度的保姆。
图书馆那个高级副本提供了大量的经验，第二个升到10级的是林然，第三个则是保镖汪涛。在林怀真11级时，手机上解锁了一个名为“排行榜”的功能，所有10级以上的玩家都可以选择以实名、半实名和匿名三种方式参与排行。
大家都是刚进游戏，前排的名次变动很快，而且林怀真翻了一下，此时总共只有三千多人上榜。
现在是第一天晚上22:13分。
全球几十亿人，顺利升到10级的只有三千多人，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
这天晚上，谁都没睡太好。
——除了睡在林怀真胸口的帕玛森。
当然，猫睡得香的后果，就是林怀真在梦里被人重击了胸口一万次，第二天睁眼时，眼睛底下还有淡淡的青色。这要不是猫，他可能已经打人了。
因为实在醒得太早，其他人还睡得四仰八叉的，林怀真在屋里无聊，推门出去转了转。
这天晚上他们是在市中心一家酒店住的，怕分开住出事，开了个大套间，三三两两挤着睡。钱不知道哪天就不能用了，花钱倒是不怎么心疼，只是他各处看了看，除了陈音睡的屋子房门紧闭，其他敞开的地方都没看见傅弛的人影。
下楼一找，发现傅弛在宾馆门口的马路边蹲着烧纸，神色无比认真。
他过去傅弛旁边蹲着：“祭奠丛磊？”
傅弛没正面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对不起诗诗。”
“那我不是更对不起，”林怀真说，“好歹我和丛诗也算朋友，认识她比认识你还早呢。”
傅弛摇摇头：“不一样。我……喜欢她，但是她活着的时候，我一直没敢告诉她。”
“啊？”
“很意外是不是？”傅弛苦笑。
林怀真是真的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当年他的确没什么精力关注谁和谁之间有暧昧。
这么一想，傅弛还真是可怜。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没事。”傅弛摇头，“我估计顺利的话，今天中午陈音就能升到10级了，到时候，我打算带你们离开。”
“去哪儿？”
“郊外。不找灵气副本你已经升不上去了吧？”
确实，前一夜他们触发副本到凌晨，陈音即将升到10级，林怀真还没爬到12级。
“做好准备。去了郊外，一切生活设施可没城里这么发达。”
林怀真轻笑一声：“我怎么会适应不了。”
“也是啊。”傅弛把手中最后一张叠成元宝形状的纸扔进火堆里烧了，拍拍灰尘站起来，有些感慨地看了林怀真一眼，“怀真，你还活着真好。”
“我也觉得。”林怀真回了个笑。
宾馆的厨师据说是消失了，无法提供餐点。两人到街上找了家还开着门的早餐店，带了些吃食回去，吃完饭，一行人整装下楼。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就是折返吃个饭的工夫，宾馆楼下竟然聚集起了三四十个人。为首的是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身上原本宽大的T恤被虬结的肌肉撑成了紧身款，脖子上挂着根暴发户式的金项链。
见人下来，他立刻起身迎了上来：“这位兄弟，你就是他们说的‘大佬’对吧？”
傅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算是‘老玩家’没错，但不算什么大佬……”
“我们要找到就是您！”大汉激动地握住了傅弛的手，给他介绍身后的人，“我们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进了这劳什子的游戏就没活干了！我们这种大老粗没文化，什么副本什么升级的，闹都闹不明白，听说昨天有个大佬在市府广场教学，我们可是到处在打听您啊！终于让我找着您了！希望您能教教我们！”
“……”傅弛把手往回抽了一点，“教什么，游戏规则？”
“教什么都行啊！我们不挑的！”
“你们都几级了？”
“我8级。”
“我9级。”
“10级！”
……
这批人等级还挺高，一个个报过去就没有低于7级的。傅弛偏头看了林怀真一眼，林怀真会意，拉着人往宾馆侧门走。
“咱们就走了吗？”陈音小声问，“不等傅大哥吗？”
林怀真没理她。
走出侧门他才说：“什么人能在一天之内，在偌大的城市里找到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陈音：“……”
“而且等级那么高，要指导是假，要保镖才是真的。”林怀真说，“带三四十个人上门‘求人’，这种‘求’法我第一次见。”
这明明是威逼，连利诱都没有。
“那我们现在去开车？”胖子听懂了。
“我开一辆，准备接应傅弛。胖子……”林怀真看了看身后的人，“算了，林然你去吧，带他们三个先走，往城际高速的方向开。”
“我不想带小孩。”林然看陈音很嫌弃，“为什么不是我去接应傅弛啊？”
胖子嘴角抽搐，抢答道：“你那车技还是算了吧。”
林然：“……”狠。
七人分头行动。林怀真开了一辆车，载着胖子和吴跃，绕着宾馆四周道路打转。
傅弛挤出一脸虚假的笑容，算着时间和大汉客套，估计人走得够远了，这才突然发动技能。
高级玩家可不止攻击技能一项，这两天要不是为了照顾萌新，他分明可以用技能赶路。这会儿没了顾忌，脚下一蹬就从人群旁边窜出去，直跳到大街上。
大汉瞬间变了脸：“他居然敢跑？！”
他手一挥，带着弟兄们就往外冲。街边横七竖八地停着他们开来的车，大汉和他的六个兄弟迅速跳上第一辆商务车，踩下油门直追傅弛而去。
林怀真敞着副驾门把车开了回来：“傅弛！上车！”
“你们怎么回来了！”傅弛一蹦就跳上了车，关车门系安全带，一气呵成，嘴上急道，“我不是让你们先走吗？”
“他们走了。我总不能丢下你吧？”
“我有移动技能啊！”
“技能耗费体力，你能连用几次技能？”
“跑出这一段不就好了吗？到时候我再找个车去追你们。”
“那你可真是对地痞流氓一无所知啊。”林怀真看了眼后视镜，抬了抬下巴，“看，追上来了。”
冷清的城市街道上，呼啸而过一辆黑色小轿车，在它的屁股后面，紧紧跟着足足六辆气势汹汹的商务车。
过了三个弯身后的车还在，傅弛惊呆了：“这么不依不饶的？”
“这就是地痞流氓。”后座的胖子凑上来，耐心和他解释，“分明是他们提出无理要求，但你如果不答应，他们就会觉得你冒犯了他们。这个时候，轻则动手打一架，重则跟你玩命。”
林怀真把那辆小车开出了赛车的效果，时速已经加到了100码，还在增加。他尽可能挑选空旷的道路乱拐，企图将后面的车辆甩掉。
傅弛无语了：“早知道昨天就听你们的，回你们那个公寓住了。”能暴露他们行踪的，傅弛想来想去，也只有宾馆的前台登记。
“不怪你，你只是实验室待久了，不知道社会上的人什么样。”时速踩到了120，如此惊险的追逐赛，林怀真居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看上去心情很好，“我们刚出来的时候也不适应。”
傅弛只能叹气。
不过这车里没一个正常人，都不怎么紧张，心道大不了多跑两圈，总能甩掉的。
林怀真油门没松，脚踩刹车，打了个漂移，又过一个弯，拐上一条双向四车道的大路。
前方是一段很长的直路，他将油门踩到底，速度一路飙升。然而就在这时，他下意识地扫了眼后视镜，就看到后面的商务车忽然发疯一样自转，边转边不受控地前冲，直直撞进了旁边的花坛里。
他猛地踩下刹车。
“怎么回事？”胖子转头，但他们车速太高，此时冲出了老远，什么都看不清。
“好像抛锚了？”吴跃说。
“不是。”林怀真皱眉，“我掉头回去看看。”
胖子有点抗拒：“抛锚的话我们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傅弛摇了摇头：“好像是触发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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