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幼狐互相依偎着蜷缩在篝火旁,山洞口是全身赤红额间落雪的老狐狸在假寐着,凛冽的风被成年的狐狸阻隔在了洞口。
王小幺早就睡熟了,洞内只有一人一狐静静翻书声,正是何牧之与老白狐再借火光读书。
藏剑诀并非是一等一的武籍,何牧之此时已经全部翻阅完了。
纵观全篇,主旨意为:藏剑于锋,敛于心中。
何牧之轻揉了下眉心,将身上披着的素袍取下盖在王小幺的身上。
虽说先前未曾习过武,但也是略懂一二。寻常剑诀要么走的轻灵飘渺招数,要么走的是堂堂正正,而藏剑诀则显得极为小众。
藏剑于锋的意思在于用心磨砺长剑,日日夜夜佩剑,用精气神打磨剑锋。这剑从外表来看可能平平无奇,但是一旦长剑出鞘,那必然携带着无数日夜砥砺的锋芒剑势。
看似比寻常剑诀威力出众,但是须知,这一剑可能是压抑了一月、一年、亦或是十年,而这么长时间也只能出鞘这一剑。
敛于心中则是呼吸吐纳的一种方法,或者说让精气神契合的一种心法,先学会敛于心中之法,然后才能更好磨砺佩剑。
洞外卷起了一阵怪风,洞口假寐的老狐起了身,抖了抖毛发又伏了下去。
何牧之闭上双眸,心中开始运转起吐纳的心法。
脑海中全然放空,青色如奔涌江河的浩然正气不断的游荡着,一柄剑,心中的无形之间冥想了出来。
天地起先是黑的,然后如同钻出了个窟窿,光亮沿着裂痕照射了进来。
“嗯?”何牧之茫然的看着四周,这山还是山,但周身却如同虚幻一般。
地上端坐的正是何牧之的身体,呼吸微弱,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先生!”老白狐也发现了异样,它对着虚空中何牧之的方向拱了拱手:“夜间虽适宜神魂出游,但是这山附近接壤处便盘踞着大雁乡鬼王的手下,还是莫要走的太远。”
何牧之心中了然:“这便是志怪中所言的神魂出游嘛!”
何牧之像是刚得手新鲜玩具的孩童,一时之间兴致大发,忍不住绕着洞口出了去。
屋外的风瑟瑟的刮着,强烈而又刺骨的冷吹了过来,何牧之周身氤氲着青色的浩然正气,团团护住了他的神魂。
一柄淡墨色的长剑浮现在他的手中,这是他臆想出的无形之剑。
远处的山虽是山,但在此时何牧之的眼中却只是途有山形,更像是一座别样的生命体,天空横挂一道干涸的星河,抬头似乎都能看见裸露的河床。
天地万物皆有自身的气场,在灵魂状态下,山为黄褐代表厚重,水为天蓝代表冷静,木为青绿代表生机……
黑色幕布般的苍穹像是一只倒扣下的玉碗,亘古永存的星空让何牧之一时之间也为之失神。
寻常人发愣时不过走几百步罢了,但是处于神游状态下的何牧之在这发呆的时间内,脚底下无意识的已经走了五十来里。
神魂虽轻,可在风中快走。但是寻常人的神魂本弱刚一离体就得被风吹灭,修炼得道之人的神魂虽坚固,但是亦须耗费大气力维持神魂,同时还不能离身体太远。
哪里能像何牧之这样,有着浩然正气护身,不惧神魂出游的弊处,只发愣十多息便游走五十来里路。
四周多繁枝宽叶,一队漆黑的影子正沉默的在月色下行进着,月华穿过枝叶落于林间,斑斑点点的月光似乎穿破虚无一般直接透过了他们的身子,月色的线在他们身前朦胧起来。
微风吹过一层黑雾,露出里面的木制甲胄来,队伍行进间井然有序。
领队的卒长正好看见了目露迷茫的何牧之,当即挥手停下了队伍。
这浩然正气虽能阻碍各物对神魂的伤害,但是如风刮过的刺骨冷意却是抵挡不住的。
这鬼卒们行走之间自带阴风,吹的何牧之周身一寒,当即从走神的状态下回过神来,面前站立着一队鬼卒。
带队的鬼卒也算是有眼界的,何牧之虽然看似神魂弱小,但周身氤氲的那团流连不断的青气却不像是什么凡物。
况且,能让一个凡人神魂在夜间自由行动,本就是大手笔了。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庆山何氏。”何牧之不落礼数也抱拳道。
“庆山何氏?没曾听说庆山出了个新的鬼王?再说庆山的山君不是说被册封镇守了吗?”带队的鬼卒虽然一肚子的疑惑但是脸上依旧平淡。
“我乃是大雁乡莫鬼王的前军将军,还请阁下行个方便。”鬼卒声音微扬,虽恭敬实则平淡。
方圆两百里内,大雁乡的莫鬼王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宰者,如若说是个修炼有成者的神魂,那他自然恭恭敬敬与他相讲,但一介凡人,肉身本就出游不了多久,纵然有宝物护着,也不会行过百里。
“自然。”何牧之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为之一动:“胡白阁下不是说这个莫鬼王盘踞在大雁乡,怎得手下人趁夜跑出这么远的距离来?”
“不知阁下此番前往所为何事?若我能帮些忙……”
何牧之拱手笑了起来,那鬼卒心中也松了口气,暗暗腹诽:“总归是被大王的名头吓住了,也罢,先带着这个凡人,套出他护神魂的宝物,到时候献给大王,我又能落得好处!”
那鬼卒顿了顿,扬声道:“听说这山谷间有一窝妖狐,早已修炼得道,平日里为祸一方,无恶不作,我家大王体察附近百姓,特意命我等前来剿灭它们。”
“妖狐?”何牧之面色一楞,旋即冷声问道:“为首者可是一通体洁白如雪的老狐?余下皆是红狐?”
“正是!”那鬼卒回了一声,心中还在为刚刚说的一番话洋洋得意:“回去一定要学与大王听一下,让大王知晓一下我的本事。”
“巧了。”
“哦?阁下可是知道那一窝妖狐的所在地?”鬼卒面色一喜,急切迫问道:“快快告诉我,等我剿灭了这群狐妖,回去向大王禀报你的功劳,保你死后能捞个鬼将当当!”
何牧之冷哼了一声,面色全然不像是那鬼卒长所想的欣喜若狂,鬼卒瞬间明悟过来,阴笑道:“看来也是个跟妖狐有干系的?”
“正好,一并将你剿灭,好叫你知道什么叫替天行道。”
鬼卒长话音刚落,身后的鬼卒立马冲了上去,沉默且无声,但是周身不断刮过的阴风让何牧之明白,这群看似弱小的鬼卒实际上并非是常人所能对付的。
何牧之手中长剑一闪,心神一动,刚想试试今日刚学成的藏剑决,手中的淡墨色小剑也挥了出去,可是杀伤力有限,哪怕是打在鬼卒的木制甲胄上,依旧没泛起波澜。
“真是笑死本将军了,你这修的剑诀是供人逗乐的吗?啊?哈哈哈。”
何牧之脸色却没有不适,本就没想这剑诀立功,只不过拿出来试一试罢了。
这群鬼卒的攻击裹挟着黑雾落在了何牧之身上,但是全都被周身的浩然正气挡了下来。
何牧之一时之间也有些进退两难了,走是必然不能走的,那白狐与自己有赠书之恩,况且,它以兽身习圣人书,何牧之没理由将它推出去。
不走却又打不过,虽说这群鬼卒伤不了自己,但是苍蝇多了也烦人。
鬼卒长显然也发现了何牧之神魂外青光的不凡,当即冷哼了一声,示意手下继续攻击,打破这个乌龟壳。
何牧之心中也在思索着办法,读书人不像武人,武人修气血,气血涌动如同岩浆,寻常鬼魂根本近不得身,读书人也不如修炼者,修炼者修神魂,鬼魂更不是对手了。
“这是…让我写出来?”何牧之嘀咕道。
腹中的浩然正气在右手指肚上不断的跳动的,右臂不由自主的想要在虚空中书写起来。
“也好!万一真有破局之策呢。”
何牧之任由那浩然正气夺得了右臂的使用权,丝丝缕缕如流水不绝的青光逸散开,指肚上是浓郁如墨团的大块浩然正气,在虚空之中,缓缓落下了一笔。
“六……合……之……”
“六合之外。”
四字印在了空中,点点青光在字上跃动流溢,天上那干涸的星河似乎在缓缓的呼应着这四字,如银色流水的星光从万里高空倒垂了下来。
何牧之脑海中突然印出了一段话,右手指肚的浩然正气已经是颓然无力,半个笔画也落不下去。
虽只有四个字,但是却镇压的一群鬼卒难以动弹,那鬼卒长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不可能!你是修仙者?不对不对,你就是凡人!”鬼卒长虽身体不能动弹,但是面露狠色:“一定是你护身宝物的能力,等我走出了这幻境,一定将你的神魂一点一点的抽处,种在油灯里,日落而点,日出而熄。”
“鬼也会遇幻境?有趣。”何牧之笑了起来,随即脸色一正,准备将脑海中的句子以刚才的手段誊写出来。
他不断的催动着浩然正气,如同墨一般在右手指尖堆积,虚空如同一张巨大的横幅铺就开来,一时之间,何牧之也忍不住豪情万丈:“以浩然正气为墨、万里天地为纸、神魂为笔!”
虚空频频落下青光,天上干涸的星河也与之相互呼应。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譬如鬼者,吾言绝!”
天地之外的事物,圣人知道其存在而不说它,天地之内的事物,如鬼怪之类的,我说它应该灭绝。
浩然正气笼罩着这片空间,这群鬼卒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全身散着滚滚黑烟,砰的一声挥散在天地之间。
徒留下一地的木制甲胄,很快也出现了坑坑洼洼的腐蚀,然后慢慢开始瓦解、飞散。
漫天的光芒,连同文字挥散一空,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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