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斩风说出这句话,一直没有等来回应。
冗长的沉默中整只虎忐忑难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着落。尾巴轻轻绕上苏小满的手腕,他探头朝枕上看去,却发现这个人类幼崽早已经睡着了。
陆斩风:“……”
无由来有些沮丧。
但转念想到她口中规划的未来,又陡然生出一些隐秘的欢喜。
他趴在沉睡中的苏小满颈窝边,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一下子什么都不想思考。尾巴轻轻搭在她手边,闭上眼,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
翌日。
苏小满睁开眼,即刻对上一只睡得酣甜的小猫咪。毛绒绒的小脑袋就埋在她的颈窝边,整只猫热乎乎的像只小火炉。
嘿,真好rua。
苏小满轻轻捏了捏手指间的小尾巴,用猫尾巴去挠它下巴,顿时收获双倍的快乐。
小白虎睁开一只眼,爪子抵在这个大胆的人类额心,他张口想要警告一声。
却不想那对小虎牙一张一合,只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嗷呜~”。
陆斩风一懵:“……”
假的吧。
这是谁的声音?总不能是他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小满也懵了。一瞬间忘记了这只猫或许并不是真的奶,嗷呜狼叫几声,小脸埋在他心口猛蹭。
“太,太可爱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猫咪!
陆斩风趴在她臂弯间,忽然就放弃了挣扎,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过她的手腕。没什么比契约者身上满是自己的味道,更能让兽族餍足。
苏小满丝毫不知这其中差别,待吸足了今日份的猫,扬手掐过几道清洁术,穿戴整齐去正殿找师父。
她来得不算早,此刻大殿中已经凑满了整整一桌人。
大师兄和二师姐自不必说,统领摇光峰庶务的丁乙师兄也在这里。
看看——
多和谐的内门,多好的摇光峰。
金水火土五行基本都占全,加上前来凑热闹的内门弟子都能凑上两桌麻将。就是,这其中竟没有一个木灵根的。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半天,谁也拿不准木灵根修士该从哪里开始提升战斗力。
最终,一致决定从老祖传下的心法入手。
由慕长陵起头,先问:“学到那一重了?”
苏小满对上七八双灼灼的目光,只觉头皮发麻,端着《苍灵经》的手止不住颤抖。
她这会儿多少理解了实习生小吴为什么每次开小组短会都闷闷不乐,天知道,一个咸鱼属性的学渣混在一堆大佬里心理压力有多大。
听听这温和的语气。
这饱含期待的目光,就很像导师在问你文献读完了没,课题有没有选定。
这一刻殿中气氛紧张极了。
连小白虎舔爪子的动作都停了一停。
苏小满颤抖的手摊开书页,把压扁的毛球球顶在陆姓小猫脑袋上,自暴自弃一指:“看到这一重口诀了吗?”
“除了这两行字——”
丁乙一脸惊喜,抢答:“你都会了?”
苏小满严肃点头:“这两行字都认识了。至于其他的,字形有点拗口。”
丁乙:“……”
一众师兄师姐:“…………”
就这你他妈也敢约生死战??
在一片后生可畏的唏嘘声里,慕长陵握拳抵在唇边咳两下,站出来为小徒弟开脱:“半月之期变数实多,抓紧时间,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且这上古字形比之如今相差甚大,你才刚入门倒也在所难免。”
“至于领着小满识字这桩——”
季泷霜撑着下巴,没有骨头似的趴在小师妹旁边。勾了一缕她头发嚼两口,抢先宁禄之一步道:“我可以。”
苏小满扒拉回来无辜的头发,生无可恋:“师姐,我真的不是棵兔儿草。”
季泷霜眨眨眼:“我知道。”
但她知道和她想嚼嚼这两件事有什么冲突吗?
明显没有啊。
苏小满另一手边的小猫竖瞳陡现,踩着猫步,不动声色趴在她手边。爪子勾着她的头发打下几道清洁术,又用脑袋蹭了蹭才肯罢休。
“为师本想待你多尝试几次,再行选择专修哪一门道法,如今倒只能仓促些。”
慕长陵没管这边小辈间的动作,一边双手低叩祭出法器,一边叮嘱道:“待会儿莫要反抗,将你的灵识引入此书。”
那是一本薄薄的无字书。
瞧上去平平无奇,却是师祖天羡子传下来的半神器。便是一个能为弟子堪明方向的神奇法器,作用嘛,类似于凡人小孩周岁时的抓周仪式。
众人也只见过这书寥寥几次。
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了小师妹抓周。
慕长陵结阵时空气中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口中吟过两三句耳熟能详的诗偈。雾气从他下颌边划过,水珠凝滞在那羸弱的眉眼间,却有几分胜似泣泪之感。
水蓝雾气浓郁,书卷之上陡生一股浩然之气。苏小满谨遵吩咐,小心翼翼将灵识外放,眨眼间来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
这里的陈设和白玉京很像,但更像一个兵器库。
刀枪剑戟,符画书扇在眼前一字排开。有的光团矜持若淑女,有的光团又过于活泼。苏小满行走在数不清的武器间,只觉目不暇接,险些挑花了眼。
最后,她掐指结阵,从绿莹莹的光团中取出了一把桃木小剑。
说时迟那时快。
这边手指将将挨上剑柄,那边乍明乍暗的光团中悄然现出一只阿飘。
它坐在博物架顶层,板着脸喝一声:“吾乃浩然长卷中镇守书灵,且问你因何执剑?”
来了!
修真小说中取宝前的必经之途。
苏小满紧叩桃木小剑,恍然中有点懵逼,仿佛乍然获奖却忘背获奖感言的倒霉女星。
她想了一会,老老实实说:“我手握锋刃,只是想有自保之力。有能力自保,就有余力护住一切想护住的人,保留一切想保留的东西。”
“大错特错!”
书灵怒斥:“大道无情,执剑之人当有尘缘皆斩之心!焉不知此道中,前有大衍剑祖灭情灭性,戮尽全族方可得证大道,后有天一剑尊祭出绝尘丹,方能人剑合一臻至大成。”
“因为一把武器泯灭情性,那我还会是我吗?”苏小满迟钝地摇摇头。口称大道无情,就可以杀妻杀父杀子证道。这修的哪是无情道,分明只算个畜生道。
“你口口声声大道无情。但我等到底有情无情又岂是一把剑,一部心法能够决定的?”
她这也不是杠,就是觉得这个逻辑有毛病。
这书里剑道臻至大成的男主也没见不开后宫,怎么学剑就一定得走无情道了?
书灵仿佛她肚里的蛔虫,喝问:“执剑者岂能心有牵绊?”
或许是契约法器的缘故,眼前虚白似无的书灵长得很像师父。
苏小满并不害怕,只是仰着脖子看人有点累。
“我懂,最厉害的剑修一定是单身狗,还要有死过十七八个情缘的眼神。女人会影响他们出剑的速度。”
她双手一摊,“但我不一样。”
“我就是个女人,所以姐妹们不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
这又是哪来的歪理。
书灵盘膝坐在半空差点没绷住,缓口气直言道:“你的剑心并不纯粹。”
它就像一个消极的预言大师,冷笑两声,“有情牵绊出剑就不会坚定。迟早有一天,你会因剑法不够纯粹而懊悔自责,更会因无能而愤恨遗憾。”
苏小满:?
你又知道了?
不过打嘴炮这事,她可从来没输过。
辩论队一号种子选手,请求出战!
“这和剑心纯不纯粹有什么关系,难道学剑就一定要前尘皆斩?我选的是剑道,又不是剃度出家敲木鱼。”
苏小满眉眼一弯,反驳的话信手拈来:“再者你又怎知我不会因朋友因家人,剑心大乘,更加坚不可摧?”
这又不是根二极管,尘缘和剑心必须两两对立。
“即便最后会有一输,那我也必定尽全力拼过的。”
她撑着下巴吁一口气,有点说累了:“我不是输给自己,所以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茫然愤恨。”
“这,这就够了?”书灵喃喃一声,似乎有被她绕进去。
苏小满坚定点头:“这就够了。”她真的不想再说了,累了,求求你闭嘴吧。
空气一刹凝滞。
平静的湖面骤然刮起飓风,白昼归于混沌。
混沌未明中苏小满勉强凝神自守,却不知道虚空中那位早已故去的师祖天羡子现出一缕残念。白发道人捋髯点头,含笑挥手,那一道凝实的剑意悄然没入她神府。
“吾名藏锋。”
再睁眼时书页间假扮书灵的藏锋剑展露真身,先斩后奏:“念你颇有剑心,可暂时追随你半个月。”
沉凝片刻,它又象征性问一句,“尔有何想法?”
苏小满挠挠耳朵:“说、说人话?”
“……”
“老子闷在这破书里一百来年了,就想找个由头出去溜达溜达!”
藏锋剑看不出半点刚才的迷茫,暴躁地拍打剑鞘,吼道:“这回够清楚了吗??”
苏小满:你们剑可真是川剧变脸大师。
她拍着心口揉耳朵,抬手向前:“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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