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美端庄的大丫鬟颔首微笑,稍稍松开手掌,温秀秀登时如脱了五指山的小猴子般抽手闪人:“大哥哥,秀秀回去做功课了。你们继续逛……”
轻快尾音将将落下,温秀秀婷婷袅袅捏着绣帕子,婀娜身子似是刚刚放出笼的鸟儿翩跹飞走,小碎步匆忙到好似后头有择人而噬的凶兽在追着。
被二姐姐毫不留情抛弃的温轻轻无辜大眼睛怯怯看向白青衣,她性子有些呆木,平时便不受家中长辈喜爱。此刻,更是可怜得好像要哭出来,“大哥哥,我想起我也有功课没做,这就回去了。孟姐姐,我们下次再去寻你玩。”
语罢,小姑娘忙不迭追上不仗义的双生姐姐,揪住温秀秀,“姐姐,你不想交好孟家姐姐了吗?”
温秀秀翻了个大白眼,压低嗓音,细细弱弱警告:“这事得背着青衣做。”她着急上去讨好,倒是给忘了。死青衣手里头还捏着她把柄,失策!
“可……”温轻轻心虚害怕地咬住下唇:“姐姐,青衣她……”
“丫鬟而已,仗着三哥哥宠爱,真当自己能上天,懒□□吃天鹅肉,麻雀变凤凰啊?等着瞧吧,孟姐姐不开心了,三哥哥为了大局着想,不会轻易拂孟家面子的。大委屈小委屈,她只能受着。”温秀秀骄矜地高昂起精致下巴,姿态高傲:“毕竟,只是个丫鬟。”
再受主子宠爱信重,改变不了她身份卑微的事实。
双生花姐妹短短对话的时间,她方才跑出来的游廊内陷入诡异的沉寂安静。
孟斯南看出白青衣分量颇重,加上临安城那些流言,瞧着白青衣的眼神越发森冷,冰寒到令人很不舒服。他稍一盘算,想出了个绝妙计策,孟家来临安城来的仓促,孟佳姚又水土不服,要温陆平把白青衣送给他。
这要求并不过分,豪门望族互赠美人妾室都是寻常事,何况一个卖身丫鬟。
然而,白青衣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她很明白,卖身为奴,便是入了贱籍。身份卑贱,这些年,她拼命展现能力,拼搏反抗,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过得安稳平静些。
然而听到有人用平常语气将自己当成货物般买卖时,心底里那股子恶心愤怒还是压不住,层层上涌。紧紧握住手指,指尖泛出冷白,竭尽全力才压住了怒火狂涌上头顶。
孟佳姚始终关注着白青衣,她早知道白青衣,很早很早。说真的,白青衣完全不似丫鬟。丫鬟出身卑微,骨子里就是低人一等的,同主子们站在一处,谁高谁低毋庸置疑。然而,白青衣很特殊。她的眼睛澄澈透亮,看似清的能见到底,却又有璀璨星光隐藏。
少女沉静稳重的外表下,有区别于她人的魅力。
孟佳姚笑着,眼睛半眯,眸底狡黠流光涌动,她倏地走到白青衣面前,语调轻快:“青衣姑娘多才多艺,我刚到临安城就听说了青衣姑娘美名。乍一听到,佳姚还以为是温府上的姑娘呢。没想到,是行止哥哥贴身侍奉的。”
世家贵女就是世家贵女,说话没有烟火气,即便是攻击,都隐晦极了。虽然隐晦,却一刀见血。
孟佳姚笼着轻愁的美丽面庞转向孟斯南,鎏金色的日光洒落到她身上。肌肤吹弹可破,欺霜赛雪,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仿佛生生从画中走出的仙女,凡尘谪仙不过于此罢了。她俏皮地笑,笑容比樱花更甜美:“哥哥,青衣是行止哥哥的心头好。我们有何必强人所难呢,毕竟是跟了行止哥哥多年的贴心人。 ”
这番话出口,孟斯南眸中火气更重。男子三妻四妾都寻常,温家三郎面冠如玉,少年时红袖争缠头,鲜衣怒马过花丛。坊间更是传闻,温三公子红颜知己满天下,更有青楼名妓自荐枕席,只求公子一顾。
公子风流是美谈,孟家不介意温陆平结亲前纳妾,世家公子十二三岁知人事养通房,如此才正常。但,妾室绝不能越过他妹妹去!
孟斯南不言语,冷硬地坚持,“行止意下如何?”
“既然孟姑娘水土不服,食欲寡淡,青儿过去也好。青儿手艺卓绝,能让孟姑娘满意。”温陆平淡漠着撩过眼皮,话语里也无风雨也无晴。
白青衣身形骤而僵冷,力道失控下让指甲生生掐进了肉里。她抿了抿唇,淡淡的嘲讽荒谬感越过大河汪洋,似是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缠住笼罩。一瞬间,她憋闷得喘不过气。
她努力了这么久,兢兢业业,替他着想,爱他入骨。终究跨不过尊卑贵贱,他不想拂了未婚妻面子,就可以轻描淡写将她当礼物货品送出去?
呵。
呵呵。
极致痛楚,好似心搅般的细碎疼痛,密密麻麻遍布四肢。她徐徐看向温陆平,男子冰雪般的容颜如玉如画,淡淡向她望过一眼,吩咐:“青儿,你先退下吧。近日府中有事,你过些时候再去孟府。”
白青衣机械地蹲身行礼,不发一语转身离去。她在游廊中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眼泪扑簌簌的,珠串子似的往下落。
泪珠溅落在地上,好似摔碎的冰,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华。梦幻犹如泡沫,很快破碎消散。
白青衣游魂般走回院子,喜鹊正跟几个小丫鬟一块打结子绣荷包,遥遥见着她,笑着招呼:“青衣,最近无事。你也许久没给公子绣东西了,不如绣个荷……”
青衣好似没听见,表情漠然走回房间,丢下喜鹊一叠声的讶然追问。
临近傍晚,月色凛凛如水,映照院子。花香馥郁,阿洲敲响白青衣房门,隔着门喊:“青衣,公子之前喊你到书房等他。你怎的没过去?公子都等急了。”
阿洲心想,青衣姑娘可真是恃宠而骄,连公子吩咐都敢不听。放到一年前,说有人敢忤逆公子,他想都不敢想。
“我已经睡下了,有事吩咐的话,你转达给我便是。”她不想见温陆平了。
那种情感撕裂成两半,一半理智一半爱情,矛盾又纠结的感情太痛苦了。白青衣痛不欲生,但她越痛苦,脑袋又好似越理智了。
货物?她不该留在这里。
倾慕心悦的男人,轻描淡写把她当礼物送出去,呵呵。
你以为你是谁?
阿洲吓得差点给跪了,姑奶奶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青衣姑娘,是有大好事等着你呢,你确定不去听一听?”
“不必。”白青衣冷淡拒绝:“我不需要。”
阿洲苦口婆心,奈何房间里那位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任他嘴皮子说破了,人家八风不动。阿洲只能回去,苦着脸战战兢兢等着公子爷冷脸生气:“公子,青衣姑娘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要不,您明日再同她讲?”
温陆平一身月白色长袍,广袖上似有月光拂落,没有如阿洲预料的一半生气发怒:“她的原话。”
阿洲肩膀抖了抖,声音微颤,“青衣姑娘说,您自己个儿留着吧,她一切都有,不需要。”
“公子!公子!”
温陆平大长腿迈开,眸中怒意暗涌,两步冲到白青衣房门口,重重敲下:“开门。”
语气冷漠得很,白青衣根本不想应付他:“公子,奴已经睡下了。”
“砰。”木头锁碎裂,月色里,颀长身影含着压迫感逼近,隐隐带起一阵冷然的风。暗香涌动,衣袂飘飞。房中烛火明明灭灭,男人似是精心雕琢的面容隐隐覆盖薄冷霜色。半边俊脸落在阴影中,波光涌动间是寒意:“睡了?”
女子坐在桌边,黑发如瀑布披散在肩头。发色融入黑暗中,瑰丽艳美的容貌无遮无掩显露出来。没有妆容遮掩,她此刻美艳得宛如画皮美人,比艳鬼还勾人心魄。
浅白色中衣领口敞开,精致锁骨下莹白肌肤若隐若现。噼啪乱跳的烛光中,透出了最里面的桃红色肚兜。
纤腰美人,搅动人心。
然而,美人此刻笑意不见。眸光映着烛火,分明就站在温陆平一手能抓到的地方,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缥缈遥远。
女子似乎没想到他会一下子闯进来,下意识看过来,黑黢黢的杏眸残留有比冬日寒风更冷凝的陌生冷静。那一抹陌生疏离,如刀般刻进温陆平眼中心底。
他一时竟怔住了。
这般眼神,这般情态,纵使相貌改变,却好似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她……许久没用这般陌生冷静的目光看他了。
而在见到温陆平后,白青衣的眼神气质徐徐平和温柔下来。双眸中淡漠慵懒消失,盈满了柔情温暖,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白青衣抿唇,想摸透自己的状态,又想感觉出最真实的情绪。纠结着起身,不留神带翻了身后椅子。
“哐当!”
巨大声响惊醒了温陆平,他拧了拧眉头,再次看向白青衣,声线存疑:“被吓到了?”
白青衣指尖发颤,饱满红唇被她咬住:“公子,您深夜闯入女子房间,非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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