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离你的邻居远点。——阿阵]

    [阿和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啊。还有,现在谈恋爱有点早哦。——透哥]

    坐在前往晚宴的车上,东野下意识抖了抖,看着手机上一前一后发来的短信,仿佛又感受到昨天那个夹在中间被支配的恐惧夜晚。

    宴席气氛很好。

    和长辈打过招呼的东野径直走向远些的展台。

    原来……是真的吗?

    当东野令和走至近前,真切地在展示台上看见灯光照耀下的那把刀时,心间弥散开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

    这把刀,现在难道不应该在博物馆里吗?她有些不确定地回忆。

    为了疏导过于庞大的灵力,东野令和早年因缘际会,在时之政府做了不长一段时间的审神者。也……遇到了那些刀剑付丧神。

    只不过,在时间溯行军的问题解决之后,她从未想过还有再遇的一天罢了。

    「大将身体一直这样羸弱吗?那今后就让我来保护大将吧。」

    「只要有茶有点心,老爷爷就会很幸福了。」

    「主人就任两年了啊。那么,为了给你新鲜的惊吓,今后我也会努力哦?」

    兀自出神的东野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织成羽织一样的光芒缓缓逸散出去,温柔地攀上刀侟,缓缓蔓延,直至包裹整个刀身———

    一如曾经并肩作战的岁月里,东野未能亲眼看见,却切实存在于日日夜夜的事实。

    那些温暖的灵力,短暂充盈了谁的一生。

    音乐响起,旋律舒缓柔和地流淌开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天花板的灯光渐次辉映,东野一个人在角落的阴影里注视着展示的古董刀剑不知想着些什么。

    赤司走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女的脸色好像比上次见面好了许多。黑发蜷曲,一席低调的中长裙乖顺垂落,裙摆飘动蹭着桌角,整个人柔和无害的不可思议。

    可是明明嘴角噙着惯来的浅笑,深灰色眼眸也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弯着,赤司却无端端觉得胸中堵着什么。

    在这位许久未见的青梅眼中,仿佛有些什么旁的东西,潜藏在表面平静的深灰色的海下,翻涌得越发厉害。

    她周身兀自弥漫着不可视之物一般,于是这方天地便越发自成一隅,衬得少女苍白柔软的面庞越发安静且空茫。

    “小征?”

    东野有些微讶异,还未张口说些什么,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女人的惊声尖叫阻止了未出口的话语,赤司面色一变,和东野令和齐齐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跌坐在地的女人身体发抖,瞳孔放大,妆已经有些微的花了。

    东野令和走上前,轻轻递给已经没人有心思悉心安慰的女人一方餐巾,这才看向不远发现尸体的餐桌处。

    女人还是有些许神思不属,但是已经比刚刚镇静许多,至少撑起身,逃似的仓惶远离了那一对男女尸体。

    越过警员刚刚拉好的警戒线,首先看到的是男尸。

    从餐桌内滚出来时头发已经散乱,但衣着整齐、妥帖、体面,面色红润。两脚平摆,白袜干干净净,一点儿尘土不见,鞋子也擦得闪闪发亮。

    仰面朝天的女人双目紧闭,嘴却微微张着,双颊泛着玫红,好像做着什么美梦。深紫色的大衣里面穿着怪异的反季盛装,蜿蜒出脖颈的扶桑花项链在灯光下晕着光泽。

    东野令和面色难看。这个布置……

    还没等她走近,赤司匆匆走近借着给她披上外衣的动作,挡在了她的面前。

    晚宴草草结束。

    因为来宾大都身份特殊,警察没有强制封锁现场。宴会厅有些许低低的抱怨声,弥散的恐慌渐次蔓延开来。

    东野令和站在人群外围,透过人群望向餐桌那边江户川柯南紧皱眉毛的表情,心情凝重。

    永井佑树和安原佐和子。

    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警察来的出乎寻常的快也就不是毫无缘由的了。

    根据尸检时间,这两人都是今天上午被发现在海滩服用氰/化/钾自杀身亡。

    但是震悚之处在于——

    现场一个在北海道最北的海滩,而另一个,在九州岛西南的长崎县。

    分列日本南北,隔着东京遥遥相望。

    而此刻,他们抵足而眠,亲密状似情人。

    人物身份设定,死状甚至死因,逐渐推进的案件发展……完全,就是现实版的《晦朔》。

    永井佑树,六十一岁,即将退休的某部某司科长。在东京的家中失踪一天后,被北海道游客发现死亡。

    【结城雄介,六十七岁。名片上要更为详细。姓名前的上款写的清清楚楚“××商会会长”。上面还有着东京的家庭住址。】

    安原佐和子,二十八岁。东京新宿一家居酒屋的女招待。旷工五天被报失踪。后于九州岛长崎县发现尸体。

    【女尸大衣的折式钱夹里除了零散的几千日元和月票,就是一两张小型的女士名片:“东京××茶屋,渡边里奈”。】

    东野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的却是自己刚刚完结出版的小说。

    她将《晦朔》的字字句句与眼前幕幕一一对应,发现……分毫偏差。

    永井佑树生前的秘书二宫奈绪美,和永井家前来的亲属面色难看地站在一旁和警察说着什么,面上渐渐流露不耐,似是想要快速结案。

    也是常理吧。毕竟对于永井家族来讲,这种类似殉情的行为称得上是惊天丑闻了。

    更别说前一阵子就有永井包养了一个年龄可以当女儿的女孩子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让永井家近来面上颇为无光。

    【……

    渡边由理是个外表上显得寡言怯懦的女人。

    大部分时间来看。

    ————除却极少时候,她会神经质地一个人絮絮地念着什么,又哭又笑的。或者维持着一种临界的癫狂,手指颤抖地翻箱倒柜。抱着基本陈旧到看不出年代的不知名册子,口中喃喃着露出似悲似喜的神情。

    每当这时,渡边理奈就可以短暂地松一口气。

    因为只有母亲被分散走全部的注意力时,才不会一边看待全世界最珍贵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一边又仿佛深切窥探着、嫉恨着、厌憎着这珍宝般,对她怒目而视。

    但是最近,她总是站在窗台之后。透过微微晃动的窗帘间隙,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清醒的时间似乎越来越短了。

    在靖都町这个不大的偏远小镇上,娱乐是如此的稀少——于是那不多的一点谈资弥足珍贵。

    男人们忙于为生计奔波,也自持面子不多掺进街头巷尾的鸡毛蒜皮。

    但是对于大部分是全职主妇的女人们,那些交头接耳间的八卦谈资,属实成了生活里的重要调剂。

    渡边理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和旁人不同的呢?

    那些无聊而乏味的女人们来来往往的目光?学校里远远的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音量却足以使她听见的同龄同学?就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有的时候渡边常常感到纳罕,人都是这样的吗?

    同学的父亲死时邻居们都来吊唁,面上的悲痛恍若感同身受。却在短短几月之后,就流传起了她的母亲和哪家未归的男主人私通的传闻。面带兴奋的女人里,便有当初抱着她痛哭安慰的人。

    渡边真诚地疑惑着。那时候的渡边并不明白,一个人的善和恶,既是割裂的,也是依存的。

    母亲对家里为什么没有男主人的话题总是避而不谈。

    渡边由理失神的日子过去了,但是渡边理奈也再没有机会继续提问了。因为渡边由理在夏天即将来临的暮春,安静地死在那个逼仄的卫生间的浴缸里,只留给渡边理奈一道深深的手腕割痕。

    直到母亲过世。

    收拾遗物的渡边才偶然发现了妆箧里陈旧照片上的合影里的男人——

    一个和电视上的政客山田健二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当她对照母亲留下的陈旧号码簿试探着给山田健二打电话时,渡边里奈其实心存着隐秘的,对父亲的期待。

    却在山田健二的嘲讽拒绝与冷言冷语之下灰心丧气。

    又一个沉闷而燥热的夏天。

    母亲过世之后,那位没有使得渡边辍学的神秘的资助人不久也莫名消失,渡边理奈的日子越发拮据起来。

    眼看高中的学费都要交不上了,渡边终于试探着给曾经兼职时偶然认识,留下电话的结城先生回了信息:

    “冒昧打扰,不知道您当初的提议现在还奏效吗?”】

    不知道永井这次落选是不是也有了流言的影响。旁边尴尬的小警员因为办案屡屡受阻,无奈地在一旁小声私语。

    “呐呐~二宫姐姐~你的香水好好闻噢,像一颗新鲜的大橘子!”江户川柯南在一边手舞足蹈地萌萌笑,“就是和安原大姐姐大衣上的味道好像噢。”

    【……

    结城雄介还是商会会长的时候,通晓着腌臜交易的桩桩件件,尤其是有关山田健二的,经手的金额数目更是不知凡几。

    而偏偏结城的妻子数年虔诚信佛。

    大和抚子一样的日本典型温柔女人,却也会因此种种而偶尔对结城颇为怨怼。

    她觉得和结城年逾四十却仍旧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诞生,一定是因为结城积下的私债罪过太过沉重,以至于神佛也不肯赐给她一个小小生命。

    结城雄介又何尝没有遗憾?

    被妻子埋怨的次数多了,再加上可能人到中年,步履越发慎重,前景实在难明,渐渐的,结城也有了收手的念头。

    或许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真的在春天迎来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的眼睛是那么黑那么亮,黑珍珠似的泛着水润,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好像能透出光来,直直叫人为之心折。

    可惜这样一双眼睛,只短短注视过樱花的开落,还没来得及看一看五月的紫藤,就莫名而突兀地,在春末永久合上了。

    后来偶尔结城雄介喝多了,和渡边理奈说起来就是,实在是命运弄人。

    他本以为老来得女,孩子却早夭而亡,已经是神佛惩罚的结局了。

    之后的种种,似乎生活恍若回归正轨。

    妻子数月悲痛之后,偶然间去小镇泡温泉回来,竟奇迹般心情好转了些许,至少不再终日以泪洗面。

    偶尔听妻子打电话,谈到散心趣闻,也是满怀欣喜的:

    “你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透着股挣扎的生命力。

    如果我的祐夏长大,一定也是这样漂亮的样子……”

    结城雄介慢慢地死心了。祐夏不在也便不在了。总归还有妻子陪着度过余日。

    但是活着,真的是如此艰难的吗?

    结城雄介不知道。

    原来妻子是如此难以忍受的吗?明明已经平缓的情绪,突然莫名爆发。

    安详的,单纯入梦般的,平静而释然,面颊微微红润,嘴角甚至还挂着笑,她就那样安眠了在薄薄的棉被之下,在这张与结城共度数年的床上。

    头发经过了认真而仔细的梳理,终日紧皱的眉头舒缓,双手交握,神情娴静。

    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还整整齐齐地规矩摆放,拖鞋头朝床铺,对齐摆放。

    一切都一如往日妻子对待家中琐事一般。在她慢条斯理的收拾中所有琐碎都井井有条,不见一丝杂乱和无序——

    一如此刻。

    结城雄介赶回家时看见的,就是如此的景象。

    结城雄介对渡边理奈讲完,神色却不见多少波动,眼睛里波澜不惊,平静如一潭死水。

    除却话里话外颇有些疲惫厌倦之感,他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渡边理奈神思不属。

    她只是僵僵地赔着笑,看着相隔不远,结城雄介毫无所觉的她的亲生父亲——山田健二。

    脑海里都是不久前他找上自己时不耐的催促: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事关自己的、孩子的未来,到底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这样简单的选择还要我来亲自教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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