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信纸平平展开着。
【……
我预备返回法国了。
法文的译本已经二次修正完毕了,不日将在法国文坛引起震动;英语译本您也无须过度操心,我会一并妥帖处置。您只需拭目以待那一天——他在世界登上神坛。相信我,那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不远之未来。
真想留在您身边啊,就是继续做编辑也好。但是在我陆陆续续记起一些东西之后,我深觉有一些事务实在不容得我继续在日本耽搁了,我需得尽快回国处理那些潜在的隐患。但请您放心,在我理清那些杂糅且繁琐的组织事宜之后,我会返回您的身边的——当然在这之前,我一定优先听取您的意见考虑去留。
说及此,我是本不欲提起您的伤心事的。但不得不说,在横滨局势的安稳面前,您竟犹能秉持理性而不迁怨整个港黑,实在令我由衷生敬。
但作为旁观者的我却深深为您不平。新任首领管治如何暂且不表,他竟理所当然地坐享其成起来了吗?我心下已有思量与分寸,还请您勿再多言了。
不日,或许您会收到我的死讯。但之后的一切还请您不用忧心分毫,因为那时我也许已经抵达法国境内了。
局势所迫,无法当面道别,只得寥寥数字,略表心迹。
敬具
兰波
】
东野抚着面前的几页信纸,淡淡地想着。前几日她还心虚地有过犹豫,要不要帮忙解决一下先代复活的传闻,但是现在?东野不想和森屑说话并隐瞒了兰波的实情与流言的真相。
毕竟,虽然她无法左右阿治加入港黑的意愿,但这并不妨碍她给森鸥外添点儿堵呀。
说起来,最近太宰治常常不见人影。如果单纯是因着森鸥外的命令,去探查擂钵街的消息倒也说得过去,但这并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地方在于,他最近似乎格外的……活泼了些。
明明昨天晚上进门时身上还添了新伤的样子。虽然并不严重,但是没人会在这种情形下还高兴得起来吧?
“阿治最近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吗?”
东野看着今天回到家的太宰治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面上带着隐约的兴味。
“啊——遇到了超有意思的组织和人哦。”
太宰治彷佛打开了什么话匣子般,显得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着,双手在空中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圆弧。
“明明是战力那么强大的人,在无比弱小的组织面前却也会卑微地匍匐着……”
他露出每次看见未解事物之时的好奇表情,鸢色的眼睛里透出些隐藏得极深的粘稠恶意。
“原来是交到了新朋友啊。”
东野在一边熟练地给出了自己的解读,瞬间打破了那种莫名滞涩沉淀的气氛。
太宰治像是被什么恶心到了一样,猛地扭过头来高声反驳,
“怎么可能是朋友啊!阿和你不要用这么令人作呕的形容好不好!”
“好的好的,那就是最近遇到了即将成为新朋友的人了?”
这一次黑发少年直直走过来,扯着东野的脸颊有些不满。
“你是不是对朋友有什么误解,那种蛞蝓一样的东西怎么会是朋友。就是非要对关系有个定义的话……马上,他就是我的狗了。”
哦,原来真的还没有交上朋友啊。东野心中无视掉少年的一连串说辞,迅速得出结论,同时嘴上毫不迟疑地敷衍回复着另一套说辞。
“嗯嗯,那你加油吧。”
太宰治注视了一会儿手下的少女,有些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却懒得再辩解什么了。
“阿治。”
东野反而没有就此停住谈话,她拉住了即将走远的少年手掌,迫使他停住了脚步回头。
“……不要太过分了哦。”要不真的交不上朋友的!
太宰治低头看着少女宽容且柔软的神情,一时沉默着没有说话。
“好嘛……我知道了。”
东野眼睁睁看着少年不多久又出了门,大概率又是去港黑和森鸥外神神秘秘地交流什么。
而因为心情不好而前去港黑大楼准备看森鸥外的热闹的东野,在推开顶楼的大门,听见那一番话之后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组织的首领啊。是为着整体的利益,可躬身于污秽之中,可利用一切甚至舍弃部下,可实施不论多么无情的事情……”
她就这样停在了门外。
遥遥地,隔着中间半跪于地的身影,她和单手托腮坐在椅子上的森鸥外沉默对视。
她看着森鸥外嘴唇开合,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说完了全部。
她甚至继续沉默听完了之后中间的橘发少年的全部回答,直至……他说完最后一句。
“……一切敌对之人,都将被重力击溃。”
“为您献上,我的全部忠诚。”
中原中也似乎因着久久的沉静而感到了疑惑。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不远处坐着的新任首领,却发现森鸥外的视线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般朝向自己。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顺着首领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外静静注视着森鸥外的东野令和。
他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惶恐。
这种情绪来的极为快速且猛烈。就像是之前望见津岛宅烧毁之时,他明明拉住了少女的手腕,却仍有一种莫名的隔阂滞涩于他们中间。那种情绪与此刻如出一辙。
森鸥外又在洗脑新下属了吗?东野有些复杂地看着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森鸥外,心里有些可惜,又是一颗上好的水灵灵的大白菜啊。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就看见大白菜……不是,就看见中原中也有些愧疚地看着自己。
嗯?你怎么这个表情?东野努力收敛了面上可能无意识带出的外露的不满,就发现少年似乎因为她极快的平静而越发显得表情难看。
缠着绷带的太宰治在一边看着两个人完全不在同一频道的眼神交流,似乎终于忍不住似的笑出了声。
在中原中也耳中这嘲讽意味的笑,似乎一下子激起了他的火气。
“你这家伙——有什么好笑的啊!”
太宰治歪歪头越过中原中也看向一脸懵东野令和,而后直直看回中原中也,面带嘲讽地回答。
“哈?我才要说你吧!莫名其妙地盯着美丽的小姐看也太失礼了吧!说到底——”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进组织?你是我的狗哦,中——也——”
“给我闭嘴啊你这混蛋!那时候明明就是你动了手脚!我是因为自己的意志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才不是你那种莫名其妙的赌约!”
“耍——赖——皮——吗——中也?别说的你有证据证明我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一样!”
啊。这就是太宰治那个“还没来得及交上的”新朋友啊。东野看着还在不停尖声对骂的两个少年,严肃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种奇妙的友谊是否能坚持下去。
……为什么我觉得根本无法开始呢?
不过阿治确实在中也面前活泼了好多。
“您就这么放心让他们加入同一个组织?”
东野看着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少年吵得不可开交的森鸥外,有些无语地吐槽。
“你不也没管太宰君对中也君的设计吗?”
森鸥外支在交叠双手上的头偏过来,不紧不慢地回击东野的问话。
有些认知,必须得是切实的现实教训……才会深刻啊。东野想着循着灵力波动前往港黑,却在街头偶然碰见中原中也的那一次。他身边人的态度已经能显现出许多问题了。而有些事,说出来远比亲历的惨痛苍白无力得多。即便,这要更为残忍。
东野忽然叹了口气,但是说和做还是两码事啊。她回望向森鸥外,还是毫无迟疑地开了口。
“流言的源头虽然已经掐灭了,但是有关于中也的情报资料还留着吧。”
已经有了教训,就不要再留给森鸥外和阿治继续坑害大白菜的机会了吧。
“嗯?虽然确实已经‘彻底’掐灭了,但也的确留有相关的文件资料,”森鸥外意有所指,
“但是阿和酱。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出要求的呢?”
在不远处少年仍在争吵的、稍显嘈杂的背景音之下,森鸥外无比锐利的视线安静地洞穿了东野令和。
机密资料是干部及以上的港黑人员才有资格查阅的,而你……归属于港黑吗?
东野令和从那双眼睛中清晰地读出了这位港黑首领的未尽之语——也只有这时,他才显出几分如同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冰山般,属于港黑首领的真正气势。
“我不看。你直接给中也吧。”
出乎森鸥外意料的,这一次少女没有和他兜圈子,而是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他无声的提问……与邀请。
我只是防着你借着这个借口又和阿治坑中也一把而已。看在他已经这么惨的份上,动用一下你那不多的良心?
森鸥外看着少女无比直白的面部表情,突然笑起来。
“中也已经是港黑的人了。当上干部的那一天,他当然有资格查看那独一份的资料。”
听着听着,东野忽然不明显地肃起脸色。她状似毫无异样地开口玩笑般质疑,
“啊呀,港黑连个备份资料都没有吗?要是记载着什么详细资料的情报库失窃……”
森鸥外似乎极有自信般,随意地出声答复。
“不会存在那种时候的。”
东野深灰色的眼瞳隐晦地审视着森鸥外的所有细微表情,分辨着他所有变化的情绪。
他没有在敷衍或者撒谎,这份资料……的确只有一份。
兰波临走时曾经顺口提过,有关于‘荒霸吐’也即中原中也的身世,为了以防万一他备份过一份一并留在了港黑。那时她还取笑他如此关心中也,临走也不忘留好交予中也的真相。
森鸥外是绝无可能知道兰波还活着的。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知晓兰波假死前备份了资料。
那么……有可能且有能力动用这份机密资料的知情人,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东野忽然想起那日太宰治玩笑般问着森鸥外的话。
人真的不可以从坟墓之中爬出来吗?
她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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