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模糊。
东野在朦胧中，感到有冰凉的触觉从额上传来。她勉强地想从昏沉中睁开眼睛，却在许久之后，刚刚隐隐看到微弱的光芒时，就因着眼皮的沉重而再度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从宿醉的头痛中清醒过来的东野费力睁开眼睛，从被子里探出头，坐起身来。
啊……不妙。
自从拿回了自己的刀，有了灵力的持续输出之后，她开始自觉已经摆脱了那种天生虚弱体质，于是日渐随意且放肆起来。这要是放在之前，酒吧宿醉加吹夜风，肯定又要被小景念叨好久了。
东野单手扯住被子，另一只手抬起，缓缓揉着额头缓解太阳穴隐隐的胀痛。抬手才发觉手背上带着针眼——原来昨天晚上隐隐约约的模糊记忆不是错觉啊。看来应该是感冒发烧了，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肌肉酸软，浑身提不起力气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刚睡醒的缘故。
虽然东野很想就这样在床上躺着度过剩下的时间，但是还有些事情要去港黑……确认。
东野靠在床头叹了口气，还是勉力撑着身体下床，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她熟捻地走进港黑大楼，一层层向上，却被里面的一团嘈杂惊住。在眼前场景的怪异之下，东野甚至因着过分的震惊而犹疑地停下脚步。
她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因为自己的烧还没有退而产生了幻觉。
这儿真的是港黑吗？
走廊内过多的步履匆忙的人员无章中带着些难言的惶恐与慌乱，一反平日港黑有序的景象。但这并不是最让东野震惊的，最震动之处在于……尸/体。
不是什么凶杀案现场的孤零零的尸/首，而是数不胜数且死状恐怖的尸/体。他们杂乱地堆在一起，状似什么常见的杂物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走廊，一直蔓延到拐角，甚至看不到尽头。
今天难道是有外敌入侵吗？
东野顿住无处落脚的脚步，心中刚刚冒出港黑的敌对势力分布，却又马上自顾自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暂且不论现如今能够把港黑/逼到这个地步的势力根本就不存在，就是退一步，如果真的是外部入侵，也绝无可能同时造成如此规模的伤亡数目和不统一的凄惨伤口。
……更何况，从现场来看，更像是无秩序的自相残杀。
由内部暂不知名原因，大概率是精神系异能者造成的混乱？
东野心中分析着种种，刚刚得出初步结论，逆着人流行走了一段距离，即将走过拐角的她就看到三楼与四楼交接的地方，有一个留着古怪的半黑半白头发，怀抱着诡异玩偶的孩子坐在稍高的台沿。
帽檐下长相可爱的少年晃荡着双腿，低着头看着怀中的玩偶间歇诡异且神经质地笑一两声，嘴中哼唱着什么怪异的曲调。他的瞳孔格外奇怪，配上乖巧的衣着无端端显得诡谲。
虽然东野及时刹住了脚步停下动作，然而已经发觉有人的少年循声望来。
“啊——姐姐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梦野久作眼睛一亮，从台沿上跳下，几步跑过来。
看着东野一时没有出声，他也丝毫不介意的样子。梦野久作仰起头看着东野，眼睛里透出不知名的隐晦的兴奋，把手里显得分外诡异的娃娃抬高，嘴角咧开。
“姐姐，你要抱抱我吗？或者抱抱我的娃娃？”
东野有些许不详的预感，她意欲向后退时，刚要有所动作，面前的孩子就径直凑得更近，一下冲向她的方向，像是想要抱上来的样子……不，与其说是抱，不如用撞更为合适。
她完全无法避开——距离太近了。
现实场景消失的最后一秒，东野耳边回响着孩子的笑声。
下一个瞬间，她站在了熟悉的大楼前。虽然东野清楚地知道着，面前的景象不过是大脑欺骗眼睛的幻觉产物，但她的视线还是被冻住一般紧紧盯着眼前大楼楼顶隐约可见的人影。
周围只听得到风声，整个世界空荡且死寂。
好像不过眨眼之间，遥远的，楼顶的人影就落在了她不远的近前。他的面容看不清晰，身体却显而易见地怪异扭曲着。
遥遥地，血喷溅在东野脸上。
一面她残存的理智在心底出声提醒，一面东野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提起脚步上前。
血液洇湿了尸体身上的黑色大衣，红色围巾掩盖着的面容分明无从分辨，她却无端端从那身形中觉出几分诡异的熟悉。
……似乎听到了远处阿治的声音。
东野不合时宜地算着时间，估摸着现实中太宰治应该已经赶到了。
意识到危机即将解除的东野，下一秒有些突兀地俯下身半跪于地。
一反常态且不合性格地，她第一次完全抛弃理智顺从心意，抱住那具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
而另一面，现实中的梦野久作看着看着，忽然止住了笑意。
不对劲儿。
眼前的人毫无动作。与所有中过脑髓地狱的人的狰狞相比，东野令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像是和太宰治一样免疫了异能。
梦野久作想起太宰治，恼怒地上前凑近一步，却发现虽然少女毫无动作，但眼神分明涣散着，显然就是陷入了异能的样子。
下一秒，他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与太宰治的声线。
梦野久作一瞬间极度愤怒一样，他进一步缩小了和东野的距离，走到跟前，抬起手就要有所动作。
下一秒，温暖的怀抱落下，梦野久作僵在原地。
太宰治鸢色眸子沉沉，脸色难看得可怕。
他近乎粗暴地从东野怀中扯出了梦野久作。
“芥川。”
几乎是同时，身后随后赶来的人影身上黑兽咆哮而出，将太宰手中的人捆绑了起来。
另一侧，眼前景象消失的东野缓缓直起身体。
她一时还有些缓不过神一样，下意识看向了狼狈地跪倒在地上的梦野久作。
看着东野因着宿醉吹风，感冒发烧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带着茫然，且不自知地落着泪的样子，太宰治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偏偏被罗生门捆缚着的梦野久作丝毫读不懂气氛一样，他有些执拗地抬起头望向东野开口。
“你刚刚，看见了谁？”
对于那个格外温暖的怀抱，他不知怎的有些耿耿于怀。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份情绪的产生，是因为想知道在脑髓地狱中，东野看见的究竟什么人，还是……那个怀抱，真正想给予的人是谁。
下一秒，肩膀处被掐住的力道猛然加大，这份突然增强的痛觉似乎终于使他意识到现实。
梦野久作注意到少女白得过分的面色和脸颊上仍在不断滑落的泪水，破天荒有些讷讷。
“……对不起。”
东野注意到身边似乎是太宰下属的垂着白色鬓角的少年，一时间有些震惊的样子掩口急促咳了几声，甚至连着黑色凶兽的捆缚都微微松了几分。
她看着孩子有些别扭的神色，有些温和地笑了笑，抬手擦掉了滚落的泪珠，却没有应声。
被太宰扯着，向着远处离开，已经要消失在拐角的梦野久作看见东野的笑，竟似是得到什么鼓励一样。
他不顾太宰越加增大的力气，朝着远处少女的方向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还能再见吗？”
“你……会来看我吗？”
梦野久作看着经过的沿途的尸体，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不长的三句话音量逐渐降低，声音越加弱气。
东野看着突然沮丧起来的孩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在他消失在拐角之前，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如果有机会的话。”
东野扭头，看向被太宰吩咐留在原地，暂时看顾她的芥川龙之介。
“那个孩子是？”
芥川龙之介仍然沉浸在Q的极度反常的态度之中，显得有些恍惚，听见问话便下意识回答。
“他是梦野久作，代号Q，组织的精神系异能者。”
“唔……是组织很危险的异能者？”
“是的，本来一直被封印在禁闭室，但是今天……”
回过神的芥川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过多不该说的话，于是马上截住了话头缄口不言。
他有些疑虑地抬头看了看少女，心知不能透露更多的芥川似乎是害怕她继续提问。但是东野彷佛对这个问题已经失去了兴趣一般，一时没有再开口发问。
因为信息已经足够了。
“我今天原本是前来面见首领的。”
东野不紧不慢地走过还没来得及打扫，尚显狼藉的走廊。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顶楼，身后跟着执意随行护送的芥川龙之介。
下意识频频留意自己的坂口安吾。
被提前预料到，我今天要来港黑大楼。
碰巧被调去国外出差的中原中也。
Q的暴动。
碰巧在三楼出现了援助势力缺口——在她走进港黑之时。
卡着时间，接到命令匆匆赶来的太宰治。
东野想着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琐事，思绪杂乱。
——还真是惊人的巧合啊。
东野敲响了顶楼首领办公室的房门。
推开门，看着端坐在书桌之后，完全一副等待着她的到访的森鸥外，东野对上了那双蕴着笑意的紫红色眼睛，竟然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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