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郎口中的花街,指的正是吉原。
吉原的夜晚灯火通明,声色犬马的狭窄街道上,橘红色的灯火光怪陆离,洋洋洒洒落下来时便人人都有了一张红面,劣质的脂粉香味挥之不去,让遍布着暧昧笑声的吉原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堕落靡情。
来此寻欢作乐的男人手上握着女人的腰,令人作呕的酒气喷洒在女人的脸上,后者则像看待天神一般讨好的看着他,哪怕此人举止粗俗,面容丑陋,甚至连年纪都足以做她父亲了。
这样的他们不是街上唯一的一对。
在拒绝又一个有着妖艳风情的女子的邀请后,顺带挡住女子离开前还不甘心抓住他袖子的手。等女人走远,炼狱实在没忍住,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炼狱先生……没事吧?”蜜郎低声问道。
“没事!”炼狱放下手摇摇头,朝他爽朗一笑,“只是脂粉的味道实在呛鼻,我没能适应而已!倒不必担心我!”
蜜郎轻轻叹了一声气,转过头继续走路,“炼狱先生不必跟来的,明明是我个人的私事,还牵扯您进来,实在是让我太过意不去了。”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的要求!”
花街是什么地方?
炼狱不曾来过,年少时父亲也告诫过他如若没有必要,不许踏入那种花街柳巷。所以纵使他虽对花街没什么了解,潜意识中也认定了不是什么好地方,听了蜜郎要来这里,他没办法劝阻,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跟着他。
穿过拥挤的人群,富贵小少爷和贴身护卫的装扮组合几乎没让任何人起疑——来花街消遣的男人三教九流的都有,早年吉原鼎盛时期,甚至连大名都会出现在这里,区区一个带着护卫的贪玩少爷,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在养病期间,蜜郎用他捏造的少年画家的名义,又利用主公大人所持有的商行关系,买下了富江生前的公寓,并且给旅店少女彩子寄去了那张答应给她的肖像画和一封信。
信中他表示鹿儿岛风景秀美,因此他买下了一处住所,但他突然受了风寒需回家养病,在鹿儿岛又没有其他相熟的朋友,所以拜托她处理一下前房主的东西,到时候他会付给她相应的报酬。
当然,依照富江留存在他脑中的记忆,蜜郎提前伪造了富江笔迹的绝笔信,让鎹鸦到放到公寓里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所以后来那封绝笔信又被彩子寄回了他的手里。
如此,在报口信的同时,大概率上也不会暴露鬼杀队的存在。
“唔——”
途中,炼狱若有所思,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蜜郎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
淡淡的鬼气萦绕在鼻尖,像一只手轻浮的掠过鼻尖,转眼间又消失不见,蜜郎脸色微变,他转头与炼狱相视一眼,面色沉重的将目光投向了鬼气出现又消失的地方——
时任屋的女孩子们正在招揽客人,当巧笑嫣然的姑娘们与模样清秀的少年对上了视线,笑容变得愈发娇美。
“别看,”炼狱同样面色不佳,但他隐藏了自己的表情,还伸手转过了蜜郎的头,“先不要打草惊蛇,现在我们的刀都不在身上,贸然动作惊扰了恶鬼,只会让无辜的平民受伤。”
“真没想到,这样的地方居然也会藏匿着恶鬼……”
花街里的女子自然不可能接触到刀剑类的武器,无论从前身份如何,从出现在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是温室里的花朵,笼子里的金丝雀,注定了她们毕生都要为取悦男人而服务,而来到这里的男人是来放松解闷的,把玩着花朵与雀鸟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警惕心?
——遇到猎食人类的恶鬼,他们统统都是羔羊,连像样的抵抗都没办法做出来。
“那炼狱先生赶快回去吧,将消息报告给主公大人。”
蜜郎拽上了炼狱的袖口,像一个头一回见识到吉原却又拘谨的少年,浅绿色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周围的男男女女,口中却压着声音,语速飞快的把话送到了炼狱耳朵里,“等我送完口信,我会马上返回鬼杀队本部,申请潜入吉原的任务批准。”
然而嘴上这么说,他心下却是另外的打算——完成富江的约定后,他再变装成女性直接留在吉原,最好能找个人把他“卖”到那家叫做时任屋的店里。
一来一回实在麻烦,不如先斩后奏,再说那里是鬼气出现的地点,既然出现过一次,短时间内说不定会出现第二次。
可炼狱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蜜郎的提议。
时任屋不一定是鬼的巢穴所在,而整个吉原面积实在可观,更不要说在吉原上建立的店面数量,加上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数,蜜郎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更何况潜伏在吉原的恶鬼什么底细还未摸清,这样的情况下直面恶鬼,等同于送死。
私下里,炼狱像一位随和又宽容的兄长,但进入到状态后,就算他不说话,那严厉的神情也堪称令人生畏。
显然炼狱也明白他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而且身旁的人也不单是自己的后辈,当他发觉自己现在的态度太过犀利后,他有些歉疚摸了摸蜜郎的头顶,“甘露寺少年,保持着热情努力前进是值得鼓励的好事,但前提是不能在未知下白白送死。”
“……是的,炼狱先生。”
接下来,按照富江留下的纸条指示,二人极为顺利的见到了她生前感到极为亏欠的那位好友——泽村惠。
两个十几岁的姑娘敛着手低眉顺眼的跪坐在一边,在她们前方的泽村惠端坐在炼狱他们面前。
而在他们说明来意后,她沉默了半晌,叫旁边的姑娘送了酒上来,炼狱和蜜郎面前各一瓶,她自顾自的斟酒喝。
泽村惠的外表看起来才三十岁左右,看得出保养的很好,但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昭示她的年纪已经不轻了。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预感了。”
又一杯酒下肚,她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小松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明明她只想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结果神明总和她开玩笑,她爱上的男人一个比一个不堪。”
“明明她都后悔了,都答应来找我了,可是为什么,神明就是不放过她呢?”
蜜郎还好,炼狱有些尴尬,他实在没想到这位夫人看似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实则行事当真不拘小节。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在外人面前真是毫无顾忌,而且她不仅自己喝酒,还叫来了两个姑娘给他们倒酒。
“大人……”一双凝脂般的柔荑捧起了小小酒碟,炼狱身旁的女子嫣然一笑,低下头时,大敞的后领露出天鹅似的粉白颈子,脆弱的好像只上手轻轻一捏,就会断了一样。
而炼狱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有些不悦。
而蜜郎那边也是一样,只不过给他端酒的女孩看起来有点胆小,他仅仅是瞥了一眼,那女孩就差点把酒给洒了。
这酒……喝?还是不喝?
“呐,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紧张什么啊?”
泽村惠能走到这个地步,察言观色是满级的,看得出这两个孩子在戒备她,或者说戒备着所有的一切。
不过她并不觉得生气,换做是她,她也不喜欢这里,只是小松和她还要好时,一直都很怀念自己风光过的那段日子,在她得势后,她买下了这家店,打算送给小松,虽然一直都没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又不会对你们下手,相反我也得谢谢你们呢,来喝酒吧,”泽村惠没什么架子,言行举止也很随心所欲。看到炼狱身旁的女孩子含羞带怯的模样,她眨了下眼睛,意有所指的说道:“喝完酒,今晚你们也可以和这两个孩子一起玩哦。”
蜜郎:……
见这位夫人如此豪放不羁,他突然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期间两个姑娘一直端着酒碟,炼狱他们二人不接,她们也就不放,实在是没办法,蜜郎和炼狱互相打了个眼色,端了酒碟一饮而尽。
炼狱没什么,他本来就会喝酒,而且为了招待他们二人,泽村惠拿出的也是好酒,这酒回味甘甜不辣嗓,一时间他还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但是蜜郎皱起了眉,他是鬼身,水酒之类的已经无甚差别了,所以一开始他也没感觉出什么来。
现在却是……
“您怎么了?”
小姑娘向蜜郎怯怯问道,蜜郎勉强朝她笑了笑,压下身体的异状,“我没事,不过不必再给我倒酒了。”
心口憋闷,呼吸也不顺畅,耳朵嗡嗡作响,身体控制不住地僵直……
自己这是中毒了吗?
如果蜜郎此刻能掀起自己的衣服来,他绝对能看到衣服下面,自己皮肤上起了的一片片的小红疹子。
不是中毒,但过敏也差不多了,万幸是鬼身,如果是人,现在蜜郎就要一命呜呼了。
就在他眼前发黑之际,一股力量直接提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蜜郎艰难的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的是炼狱的轮廓。
原来,炼狱叫了蜜郎几声,但蜜郎像是没听见一样,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同置身在梦境一般。
见他这幅样子,炼狱只好请求泽村惠留宿一晚,也不需要姑娘过来陪伴,仅一间屋子就可以。
这么点要求,泽村惠当然能满足他们了,于是她看着炼狱完全无视了娇俏美人的泪眼,扶着那位迷糊的小少爷去房间歇息了。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正常男人对能让他予取予求的娇弱美人毫无兴趣呢?”
“要么他不行,要么他对女人不行。”
泽村惠呷了口酒,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炼狱小心翼翼扶着蜜郎的动作和毫不作伪的关怀眼神,又看看脸色发青的陪着炼狱喝酒的美人,笑道:“看来是后者了。”
这边炼狱扶着昏沉的蜜郎,进了泽村惠侍女引路的屋子。
“两位先生,今晚就在此歇息吧。”
侍女语气古怪,炼狱却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咔啦一声拉开了拉板门,他连忙扶着蜜郎进了屋子。
等蜜郎躺好安睡后,他才松了口气,而这时炼狱才发现了一点小问题。
——大床铺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两个枕头,呼吸清浅的蜜郎枕着其中一个,唯一的被子,也盖在了他身上。
……
吉原的上空雷云滚动,时不时划过一道扭曲的闪电,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
一场梅雨季的大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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