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恍惚.

    燕云殊忐忑。

    不确定宁逾白是否留下来。

    印象中宁逾白对许多事情皆很冷淡。

    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牵动他心神。

    燕云殊怕看见宁逾白决然离去背影,遂在说完话后便闭上眼睛,静静等着关门声传来。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很近地方传来轻微衣裳摩擦声。

    应是有人过来。

    他不敢置信睁开眼,见到宁逾白站在床边,双手自然垂立看他。

    “陛下所想,臣奉旨。”

    燕云殊失神。

    真的…过来了。

    他费劲往床里侧挪了些地方,嗓音微软:“王爷请坐。”

    宁逾白眉头飞快皱了下,闷声不吭坐下。

    燕云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提着的心稍微放下,却还是怕宁逾白走,小心翼翼地:“你会不会在我睡着后便走了?”

    这话像是问住宁逾白。

    他眸光微闪:“若陛下想,臣可以守陛下至天明。”

    燕云殊太累了。

    不单是饱受高烧带来的疲惫,更多是惊吓带来的恐慌。

    加上醒来看见宁逾白在,紧绷神经稍放,疲倦席卷而来。

    燕云殊睡了过去。

    宁逾白没等到他的回答。

    沉睡中的燕云殊并不安稳,时不时惊动,面上浮现挣扎之色,张口胡言乱语。

    宁逾白不为所动,但那声音渐渐大了。

    “不、不要碰我。”

    “舅舅…舅舅……!”

    “宁逾白,你在哪?!”

    最后这句话里满是哭腔和悲壮无助,像是被人逼入无法自救的险境里。

    而他,成为燕云殊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

    宁逾白静默凝视还在挣扎着的燕云殊。

    莫非这是小皇帝新想出来设计他的招数?

    他没动,冷眼看着那双紧闭眼眸,一颗晶莹的泪顺着眼尾蜿蜒向下,浸湿宛如小扇子似的长睫毛。

    这只是开始,随着燕云殊的呼喊,眼尾的泪水好似潺潺小溪,很快打湿黑发。

    就在这时,燕云殊的双手似无着落,闭着眼睛到处探索。

    宁逾白不知他想要什么,依旧坐着不动。

    却突然被他抓到袖口。

    宁逾白冷凝神态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放在腿上的手很快也沦陷。

    诡异的是握到他手的燕云殊安静下来,神态渐渐平缓,似得到对症下药的安抚。

    宁逾白默然。

    这时他终于认真打量起睡得很不安的燕云殊,思索近几日是否有把柄落入小皇帝手里。

    无果。

    小皇帝对他的依赖不似作假。

    这情况若是放在一月前,宁逾白能理解。

    那时他是小皇帝授课老师,没那么多尔虞我诈。

    如今情况大不同,他顶着朝内诸多猜忌眼神做摄政王。

    暂居权势之首,乃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燕云殊登基以来,身边有诸多人挑拨离间。

    宁逾白能清晰感受到小皇帝对他的疏离。

    这段时间最为明显。

    燕云殊甚至有要将他废除下放天牢的意思。

    万不可能在这时向他露出软弱一面。

    这未免太奇怪了。

    宁逾白垂眸看着睡着越发不知足的小皇帝,为追逐和他手的亲密接触,上半身呈现别扭姿势,脑袋已然不知收敛得枕上他的腿。

    宁逾白没动。

    在没探出燕云殊想做什么前,按兵不动为妙。

    因燕云殊突发高烧闹到半夜,白日又处理许多政务,让宁逾白稍感倦怠,缓缓闭上眼睛小憩。

    “唔。”燕云殊捂着头微呻.吟睁眼,头好疼。

    映入眼帘的是黑蟒袍,上面绣着活龙活现的九蟒。

    再往上…燕云殊瞪大眼睛,他像是生怕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还是宁逾白。

    他一时百感交集。

    明明该死在湖底的他,怎么会再见到宁逾白?

    难道说昨夜短暂醒来见到的不是梦吗?

    他抬手轻轻落在蟒袍上,感受指腹纹理,是真的。

    那他躺在宁逾白怀里也是真的了。

    思及至此,他心跳陡然加速,快得要管不住了。

    能再见到宁逾白真是太好了。

    想到闭眼前围观太监们说的话,再回忆起宁逾白在他登基这两年里做过的事,燕云殊愧疚了。

    之前的他到底有多混账啊。

    放着宁逾白这么好的人不要,听信他人言,专和宁逾白对着干。

    再想想每当他以为自己赢了得意洋洋的炫耀眼神,燕云殊更是后悔不已。

    他真是太蠢了,被人当刀使,尤不自知。

    如今…他看着宁逾白毫无防备的睡颜,心疼前仆后继涌上来。

    能再见到便说明上天有眼,想要给他弥补机会。

    燕云殊握紧双拳,这次无论如何再也不会让宁逾白受伤,也定不负对方一片真情。

    下定完决心,再看丰神俊朗的男人,燕云殊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好想碰碰他啊。

    哪怕就一下。

    他在心里偷偷摸摸念叨:不多摸,就一下下。

    似乎说服自己,燕云殊伸出小爪子,做贼似的往宁逾白剑眉上够。

    眼看便要碰上,忽而他的手被抓住了。

    剑眉下的眼眸微眯着看过来,即便没全睁开,燕云殊还是感到一阵凛冽杀意。

    他咽了口口水,有点紧张。

    “陛下感觉如何?”宁逾白松手,微整衣裳起身下床,“还请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

    燕云殊总觉得这话送给自己更合适,干巴巴道:“无妨,王爷怎么回来这么快?”

    莫非是识破那些人的阴谋,特意回来救他?

    燕云殊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内疚更甚,谁人都该防,万不该防他。

    宁逾白未能听出他弦外之音,只当他问自己昨夜之事,平静回答:“臣昨夜与户部官员在长明殿梳理永乐等地上缴赋税,时辰过晚,宫门落锁,臣只好宿在宫里。”

    燕云殊点头,倏然回过神:“昨夜?”

    宁逾白神色微动:“是,昨夜。”

    燕云殊脸色乍变。

    落水前宁逾白已从国都盛歌出发前往南川近半个月,昨夜怎么可能宿在长明殿?!

    不对。

    他不动声色打量起宁逾白来。

    比那日送别所见的要更年轻些,也更好看。

    这不是重点。

    环顾四周,是宣明殿,接着他看见个早在一年前被他震怒下砸碎的大花瓶,仿佛二八少女般亭亭玉立着。

    燕云殊:……

    这到底什么情况?

    他还没捋出头绪,那边宁逾白开门低声交代着什么。

    话音将将落下,捧着洗漱用品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

    燕云殊定睛一看,走在最前头的赫然是将他推入湖水,硬是不让他上来的药丸!

    他大惊,再看药丸奉到面前的漱口杯,头皮阵阵发麻,一脚踢翻瓷杯,惊呼:“滚!你给朕滚,你个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瓷杯落地碎成渣,药丸噗通跪在地,连声求饶:“陛下饶命。”

    “来人,将他拖出去给朕斩了!”燕云殊咬牙切齿道。

    宁逾白听见殿内动静,疾步而来。

    便见一片狼藉,昨夜回话小太监额间鲜血淋淋,被侍卫拖着走,嘴里大呼‘陛下饶命’。

    大病初醒,他要做什么?

    宁逾白道:“陛下刚醒,情绪不宜过激。”

    燕云殊还记得被湖水淹没夺走呼吸的窒息感,胸膛剧烈起伏,语气不稳:“有那狗东西在旁,朕情绪更容易过激。”

    宁逾白抿紧唇,那是淑妃举荐过来的人。

    之前很受他重视,主要那小太监手段百出,各种玩乐花招,颇得他喜欢。

    今日这是怎么了?

    宁逾白发觉自昨夜起,燕云殊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奇怪。

    燕云殊梳洗干净,坐在床沿发愣。

    很不对劲。

    他瞄着宁逾白,哪哪都不对。

    宣明殿内静谧一片。

    这时谷雨带着林阆匆匆而来,打破一室安静。

    林阆行礼完,开始为燕云殊诊脉。

    宁逾白自觉此时无需他在场,便道:“臣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

    “等等。”燕云殊喊了声。

    宁逾白止步,转身做倾听状:“陛下还有何事?”

    燕云殊咬着唇,期期艾艾道:“朕若是派人寻你,你记得来。”

    “陛下口谕宣臣,臣自然是要来的。”宁逾白不卑不亢道。

    就像他是个一心为国的忠臣。

    燕云殊知道他这样是不想被旁人发现小心思,才会摆出这大公无私的模样。

    其实这真的不难理解。

    两人相差八岁,他又是先皇钦定下辅佐自己的摄政王。

    若是让人知道他对自己情根深种,心怀不轨。

    那…御史台那帮言官奏疏能堆满宣明殿。

    这都是为自己着想。

    宁逾白未免太贴心了。

    燕云殊感动得恨不得拉着他的手诉真情。

    但还不行。

    他不能为一己私欲坏了宁逾白名声,至少此时不行。

    燕云殊竭力压住真情流露,乖巧道:“好。”

    宁逾白总觉得临走前燕云殊看他眼神怪怪的,情意绵绵又欲语还休。

    真是…做作!

    待人走远,燕云殊收起情绪,冷冷地看着林阆:“朕身体如何?”

    “回陛下,再服两帖药便能大好。”林阆道。

    燕云殊又问:“那朕今日能否出宫?”

    林阆不解:“陛下为何要出宫?这初登基不过一月,难道陛下很是怀念宫外风景?为陛下龙体着想,还是在殿内静养为好。”

    燕云殊如遭雷劈。

    初登基不过一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