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和殿的那刻,燕云殊挺拔身姿一下子放松,揉着发酸的肩膀,装腔作势这种事真不好做,希望姚亦曰和淳于璞不辜负他这番付出。
早朝后惯例是林阆来请脉。
林阆:“陛下身子无大碍。”
燕云殊收回手:“朕向来康健,你是不是可以让御膳房将那些补汤撤了?”
林阆微微笑道:“陛下,这无大碍与康健两者不同,补汤得继续喝。”
前朝为让他纳妃的争吵言论,林阆也有所耳闻,此时见燕云殊面露不满,便悠悠补刀:“若陛下不想喝补汤,依臣之见还是早些纳妃生皇子为重。”
“怎么连你也来掺和这事儿?”燕云殊愠怒道,“朕没那心思!”
林阆无辜道:“臣这也是为陛下着想,还请陛下慎重。”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没看见那一闪而过的戏谑?
燕云殊抬脚要踢:“朕不要子嗣又如何?横竖那人不能生。”
林阆心惊,直觉知道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自古以往知道帝王太多秘密的人都没好下场,林阆是个聪明人,不想步先辈后尘,装傻充愣道:“随陛下开心。”
燕云殊瞥这人精一眼,刚想似真似假吓唬林阆,本守在外面的荷梵快步进来:“陛下,皇陵守护人锦明求见。”
燕云殊瞳孔微缩,这人怎么来了?
锦明是他父皇身边得力手下之一,官至太监总管。前世在他父皇逝世后,主动请缨守皇陵,为先皇尽最后绵薄之力。
哪怕宫里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百姓对他怨声连天,也不见此人出现过。
这会是怎么回事?
燕云殊来不及想太多,起身主动前去迎接:“人在哪?”
林阆见状自行告退。
有锦明进宫面圣在前,燕云殊没了打趣他的心情,一心想知道锦明来是做什么。
难不成是皇陵有变?
也有可能是他那死去的老爹想要给出预兆,敲打他为君要明仁,不要再受小人蛊惑。
燕云殊脑袋乱糟糟的,在宣明殿外见到身着素衣、面白无须却笑容款款的老人,他身侧还有个眉清目秀、眼睛止不住四处观望的少年,少年着素衣,身姿纤细。
“明叔。”燕云殊恭敬道。
锦明虽是太监,但侍奉在先皇身边,与他感情深厚,自幼到大燕云殊都尊称为明叔。
锦明疾步过来作辑:“老奴担不起陛下这声喊,还请陛下往后还是喊老奴为锦明吧。”
燕云殊惊讶:“明叔这是?”
听这话里意思是打算回来服侍他,这……?
“摄政王差人来请,称陛下身侧只有荷梵一人将就能用,望老奴能回来多陪伴陛下些时日。”锦明道。
居然是宁逾白去请的。
燕云殊心情复杂,那人是经过药丸及淑妃一事后,发现不能冒用新人,恐有心思不正之人接近他,遂想办法请锦明回来,为他保驾护航吗?
宁逾白这般为他着想,若说没些情意,他又该如何说服自己以寻常目光看待对方呢?
燕云殊轻叹:“外面冷,随朕进去说话。”
这两日刚下过雪,地面积雪未消,寒气扑人面,确实冷得刺骨。
等人进殿,燕云殊对荷梵道:“将门关上。”
荷梵关门后便没有贸然上前,有与他交情深厚的锦明在,荷梵直觉让位。
燕云殊倒没心思计较旁人想法,免去锦明及少年的繁琐礼节,当即赏座,两人围着炭火品茶细谈。
锦明人老,精神依旧烁烁,斟茶手势极稳:“陛下身边那个叫药丸的小太监去了哪?”
“被朕杀了。”燕云殊轻描淡写道,并不问他如何得知药丸的。
锦明也不问他为何好端端要杀掉近侍,将身后跟着的少年推过来:“这是芒种,先前随老奴去皇陵守门,如今老奴回来,也将他带来。尽管年少,但心性沉稳,陛下可留他在身侧。”
燕云殊看眼原地跪下的芒种,莞尔:“好。”
有锦明和芒种在,他更能放心。
这天燕云殊和锦明聊到房经赋过来授课,这成为他每日必修课,不得有任何遗漏。
用罢晚膳,燕云殊本打算去御花园逛逛消消食,出门便见殿外乌云压顶,将即将被夜色笼罩的天际渲染得更加沉闷下坠,仿佛天要塌了。
他站在白玉栏杆前望着出宫方向:“这里真像个精致的牢笼。”
“陛下说什么呢?”锦明低声道。
燕云殊回过神,垂眸轻笑:“没什么,回去批奏疏吧,要下雪了。”
他刚转身,乌云更凶猛地压下来,风雪刹那四起,迷花人眼,大雪来了。
锦明护着他进殿,待殿门关上,忙给他收拾衣裳。
燕云殊摆摆手:“无事,将殿内炭火烧旺点。”
锦明一挥手,芒种立刻躬身去办,动作和眼色都很不错。
燕云殊批阅奏疏没到一盏茶功夫,宁逾白冒着黑夜风雪来了。
“王爷快请坐。”燕云殊见到宁逾白,像是变了个人,热忱又随和,“这么大风雪,王爷怎么来了?”
宁逾白从袖子里抽出封信递到他面前:“这是臣方才得到的消息,请陛下过目。”
燕云殊拆开一目十行看完,眉头紧锁:“有人赶在姚亦曰前面将涉案的户部主事杀了?”
宁逾白颔首:“此时他们应当已赶到案发现场。”
“是杀人灭口还是故意混淆视听?”燕云殊还未得到姚亦曰的进宫述案,对案件了解全因他先前的调查及前世回忆得来的,无法知晓更多线索来分析局势。
宁逾白此行恰巧是来帮他捋清来龙去脉的。
“二十日前,永乐知府递奏疏,上书写缴税官银不日将被秘密押送盛歌,为防沿途遭遇劫匪,官银押送走官路,抵达盛歌要多些时日;五日前,护送将领递来书信,称收到威胁书,必盗官银,当时陛下也有此感,让臣多注意。”
话说到这,宁逾白顿了顿,瞥眼燕云殊若有所思的神态,方才继续道:“昨夜官银入库,陛下亲去探查,确定都在,今早影卫来报,官银被盗,后经姚亦曰和淳于璞到场开箱验证,白花花的银子全被换成沉甸甸的石头块。”
“姚亦曰当即与淳于璞分开调查,一方追查涉案人员,一方勘查案发现场。在姚亦曰查到户部主事时,臣的人先赶到,可惜还是晚一步,主事一家皆被杀,连院子里的黑狗也没逃过。就此案来看,故意杀人灭口的可能更大,能当着许俊茂面作假的只有当时清点官银的主事,若他动作小心仔细些,是能做到瞒天过海。”
燕云殊脑海的画面越发清晰起来,他略思忖道:“你来找朕,不是单纯说案情这么简单吧?”
宁逾白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到这份上,淡然道:“户部主事家里发现一封信,是他与一位‘大人’的汇报。”
“那信在哪?”燕云殊问。
宁逾白抽出封信夹在两指间,见他倾身过来拿,手指微动往后撤,让人扑个空:“陛下信臣吗?”
燕云殊没拿到东西也不生气,闻言顿感怪异:“何出此言?”
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宁逾白闭闭眼睛,两指往前微伸,感觉到信被抽走,便端起茶盏静静品茶。
燕云殊看这封信不如上封来的顺畅,里面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像有人在刻意胡说八道。
他弹弹信纸:“这里面写的内容是不是用了许多他们才懂的暗语?”
宁逾白眉梢微扬:“是。”
“单凭这个查不到是谁。”燕云殊合上信,对牵出另情不感觉意外,当年他心不在此,察觉不出猫腻,落到最后皇位丢了,人也被害死。
如今他发现不对,必追究下去。
而官银被盗一事极可能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挖出些精妙东西。
宁逾白不否认,说出另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据臣所知,户部主事还有个亲人尚在,要查此人,需陛下点头。”
燕云殊愣了下:“谁?”
“采买司小涧。”宁逾白吐出个人名。
燕云殊眼皮子一跳。
宫内深处审讯殿。
灯火不足时而被阴风吹过跳动、稍显阴森的潮湿牢房里,燕云殊朝缩在角落里的一团轻抬下巴:“人在那。”
宁逾白看不清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只问:“陛下早查到他了?”
“那倒不是。”燕云殊尴尬得摸摸鼻尖,也不能说从药丸想查到夺他皇位之人的线索,顺藤摸瓜到小涧抓起来审问吧?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他犯了疑心病。
好在宁逾白就问一句,细瞧那团东西良久:“臣想进去看看。”
燕云殊微侧脸:“荷梵。”
荷梵上前开锁推门。
宁逾白走进去,燕云殊站着没动,里面味儿太大,他嫌弃。
牢房里面更昏暗,若不是习武之人,恐怕看不见。
宁逾白走到那团东西前,冷声:“沈涧?”
那团东西动了动,似乎听出他的声音,下刻暗处冲出个披头散发的脏人,哭喊:“摄政王救命!一切都是陛下设局,他让小的污蔑你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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