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殊目瞪口呆。
他……
来不及细想沈涧为何这么说,燕云殊立马看向宁逾白,声音弱弱很委屈的辩解:“别听他胡说,朕没有!朕真的没有这么做,他在说谎。”
“陛下,小人为你鞠躬尽瘁也在所不惜,因为这是小人的命,可陛下为何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这江山如今是你燕云殊的,你为何不敢说?要眼睁睁看他宁逾白狐假虎威?!”沈涧声泪俱下道,期间还死死捂住嘴不断咳嗽,血腥味一下子飘散开来,随着寒风贯穿整个牢房。
宁逾白不为所动,凝视昏暗灯光下脸色如枯槁的沈涧,倏然发难:“你在宫里暗藏许久,为的是传递消息,知晓亲叔叔一家被杀,心生恐惧,为保住小命,按照指令行事意图给陛下泼脏水,搬弄是非。可惜,服用的假死药不够火候。”
沈涧眼神有片刻慌乱,竭力镇定:“小人不知摄政王在说什么。还是说摄政王真对陛下忠心耿耿,可以连栽赃陷害到杀头大罪都不放在眼里?!”
“沈涧,你不要再胡说八道!”燕云殊疾步而来,顾不上地牢里味儿有多足,气势汹汹的。
他最听不得别人怂恿宁逾白,这辈子他可是想和人好好的!
“我是不是胡说,陛下难道不清楚?永乐北上押送过来的官银,是从哪道门进的盛歌,又是从哪条路送进户部库房,可都是陛下亲口说出来的。”沈涧眼神像极死到临头还想拉人共沉沦的疯子,盯着燕云殊不放。
那歹毒而黏糊的触感让燕云殊感到不适,拧眉道:“朕何时对你说过?”
沈涧缓缓笑了,笑容诡异,却不回答他,转脸看宁逾白:“不知王爷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有人知道盛歌地下密道,那素来只有历任皇帝才知晓,如今却被人利用盗走了官银。”
“不知道吧?”沈涧阴测测道,语气更像是吐露蛇信子的毒蛇,“因为整件事就是个阴谋,是他燕云殊用来下套坑害你的阴谋。你身为摄政王,把持朝政一月有余,让他这个皇帝没有丁点存在感,黎民百姓只知道摄政王宁逾白,不知真皇帝燕云殊,他怕你功高盖主。这你还不懂吗?!”
燕云殊呆住了,恍然想起药丸刚到他身边那段时间,每日殷勤的打扫,从宣明殿到太和殿,处处贴心,为他鞍前马后,不管做什么,身先士卒得都是药丸…
此时再看沈涧那饱含算计的模样,燕云殊什么都想明白了。
宛如傻子的他早在之前便掉入他人圈套里,前世不知背了多少黑锅。
燕云殊悔恨,好在还不晚,可这会儿他看眼宁逾白不动声色的神态,又不敢说话了。
宁逾白能察觉到燕云殊在看他,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保持安静。
小皇帝的心思先前很好猜,近来迷惑操作太多,宁逾白也拿不准,便不作回应,只怼沈涧。
“你少说两句保不准我胡思乱想便信了,可惜……”宁逾白摇摇头,“多说多错。”
沈涧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不怕他真杀了你?”
“他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宁逾白回答。
沈涧喉咙一哽,说不上话来,没想到宁逾白在这会儿还利用自己树立一个愚忠形象,这人真是好心机!
“你主子对陛下估量过高,也对我了解不够透彻,这点小伎俩太无趣,达不到想要目的,只会暴露他的踪迹。”宁逾白往沈涧面前多走两步,暖黄烛火跳动之下,他胸前那只伺机欲飞的金龙威慑力更足,逼得沈涧不由自主紧贴在墙上。
他平铺直述的语气像在闲谈:“你和药丸是老相识,两人同时被派遣入宫打探消息,为避免来往频繁被人发现端倪,便商量出个结怨生事的旗号,每每探到重要消息,以此见面传递。官银被盗一事想来谋划已久,连陛下都成尔等替罪羊。只是万事不可能算无遗漏,你主子没料到此事这么快暴露,只好杀人灭口,连带落网的你也被游说来做最后挣扎。就算陛下高抬贵手,离开这你也是死。”
最后一个字被宁逾白咬重,听得沈涧打了个冷颤,眼神飘忽起来,仿佛想到些什么。
燕云殊在旁早已说不出话来,过于震撼,以至失声。
早前,宁逾白在官场初露锋芒时,他父皇曾说过,此人是少有的栋梁,真正满腹才华。
他也知道宁逾白很厉害,可那都是听说。
不曾像今日这般亲眼所见。
条理清晰,逻辑强大。
这是自身魅力极强的男人。
燕云殊突然又想到,这样一个男人对他另眼相待,为他着想,容忍他的各种小脾气。
他禁不住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在宁逾白心悦他这件事上,燕云殊是越走越远。
沈涧失焦眼神渐渐重新有了焦点:“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将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可我又怎么知道你和他不是同一种人呢?”
宁逾白眉头微皱,刚要说话,便见沈涧迅速转身,以宁死不苟活的决绝撞在墙上。
整个人像失去线绳牵着的破烂风筝,缓缓下落,仅有的一口气支离破碎道:“为君不明,江山必易主。”
满怀不甘的尾音好似波纹般回荡至消失在牢房里,狠狠刺痛燕云殊的心。
宁逾白神色不喜不悲,回头看半边脸在光亮半边脸在黑暗里的燕云殊,发觉小皇帝嘴唇发白微微颤抖,眼中不期然流露出痛苦,他心里微动:“陛下?”
燕云殊怔怔抬眸看他,声音轻不可闻:“朕在他们心里真的很差劲。”
哪怕重生后一次次对自己有清楚认知,也在努力改变,一时还是难以扭转。
燕云殊迷茫道:“朕的江山…朕真的守不住吗?”
宁逾白没说话,微微敛眸凝视小皇帝迷茫无头绪的漂亮脸庞,以史书记载的历朝历代皇帝来做比较,燕云殊确实守不住先皇打下来的这大好燕国江山。
或许正因为如此,当初先皇力排众议非要留圣昭让他做摄政王,是为给出燕云殊足够成长的机会,可……
宁逾白以目光为锋利的刀刃划过燕云殊身上,若是个扶不起的废物,他有天大本事也没用。
“不。”燕云殊低声否认,垂首抬头间,神态再次发生改变,异常坚定,“朕一定能守住江山!”
宁逾白稍感意外,心态不错。
燕云殊再看眼死透的沈涧,浑身不舒服,率先往外走:“这人死了,案子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这就要看淳于大人能不能从库房密道查出点东西来了。”宁逾白回答。
燕云殊沉吟:“朕得老实认错。”
宁逾白挑眉,什么错?
燕云殊挥退欲跟上来的芒种和锦明,与宁逾白并肩而行在寒冷宽阔的宫道内,语气饱含羞赧:“沈涧有一事说得对,官银进盛歌及到户部库房的事是从朕这走漏风声的,密道的地图大概也是。”
宁逾白早有所感,不明白他此时为何旧事重提。
“朕察觉到药丸是旁人细作后便将人杀了,又查到沈涧,将人抓起来。朕以为药丸单知道户部库房一事,才要出宫亲探,哪曾想药丸挖到的消息比朕想象的要多。”燕云殊一口气说完,蓦然发现自己将前面做的事全串起来了,都想夸夸自己。
想必如此一来,也能打消宁逾白的疑虑。
他想得没错,宁逾白的部分疑虑确实被解开,但还有更为迷惑不解的。
“陛下长大了。”宁逾白一语双关道,希望他能听懂。
燕云殊眨巴眨巴眼睛,惊喜道:“真的吗,你真这么认为?”
宁逾白不置可否:“是,这是臣的真心话。”
燕云殊露出个灿烂笑容,眼睛弯成新月儿:“朕会继续努力!”
宁逾白轻声:“嗯,待陛下学会为君之道,能独当一面时,臣便能功成身退。”
“那不行。”燕云殊脱口而出,传情的话说得相当委婉,“朕无论何时都想要你在身边。”
宁逾白脚步轻微停顿,低头掩盖住唇角一抹哂笑,语气一如既往:“臣听陛下的。”
燕云殊眼角余光瞥着仪仗,离两人有段距离,锦明等人皆垂首跟着,异常大胆地靠近宁逾白,碰碰对方肩膀:“往后你与朕单独相处不用喊陛下陛下的,你想喊什么都行。”
宁逾白偏头惊诧地看着他。
燕云殊被看得脸颊微热,讷讷道:“朕觉得那样更亲近。”
宁逾白收回视线,盯着脚下青石板:“君臣之礼不可僭越,还请陛下不要以此事来调侃臣。”
燕云殊觉得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急道:“朕不过是想让你……”
“臣还有事,先行告退。”宁逾白打断他的话,草草行礼,快速离去。
燕云殊涨红了脸,宁逾白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沈涧那番话最终动摇到他的心,导致自己方才那些话听起来格外虚假?
想到这,燕云殊莫名憋屈,他忍不住了,想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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