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殊没能找到合适时机,这几日被姚亦曰及淳于璞进宫禀告闹得焦头烂额,没空去找宁逾白,况且房经赋每日过来教导,想让他早日自力更生。
燕云殊知道想做个好皇帝,必须要勤劳,无怨无悔得学着。
饱受瞩目的官银被盗一案,最终成为寻不到幕后主使的悬案,但官银却在城郊荒废的城隍庙全部被找到,算是有惊无险。
许是得到消息,这天近傍晚,宁逾白主动觐见。
燕云殊有几日没见他,听见通报,连碗都顾不上:“快让他进来。”
宁逾白进来便见小皇帝眼睛亮晶晶,嘴角也亮晶晶地看着他,很是欣喜。
他心里陡然生出些从未有过的异样,转瞬即逝。
“臣见过陛下。”他恭敬行礼。
“免礼。”燕云殊对芒种说,“赐座,就这。”
他指着左手边空荡荡的地方,这边离他最近。
芒种搬过来方高椅,放下便退居一旁。
宁逾白没坐,只道:“臣过来说两句话便走。”
燕云殊脸上闪过失望,语气恹恹地:“那你用膳了吗?”
宁逾白避而不答:“被盗官银全部找回,大理寺及都察院却没找到幕后主使,连官银是如何从户部库房一路到城隍庙也没查清,导致这桩案子最终被撤案,陛下怎么看?”
燕云殊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吸引走,皱眉深思:“像场闹剧,将人耍得团团转,不求别的,只为求开心。”
“陛下难道没觉得这件事背后隐藏着别的深意吗?”宁逾白谆谆诱导道。
早先他废材时,朝中诸多要事皆由内阁掌管,他只当个甩手皇帝。
即便如此,偶尔也会象征地问两句。
前世官银被盗的结果与如今相差无几,只是当时那批银子未能找回,贼人也没找到。
他督促内阁抓紧时间调查,也就嘴上说说,最后不了了之。
如今…他不得不努力思考这其中意思。
到底是谁盗走官银,又为何生出一堆事情后,将官银还回来呢?
该说盗走官银是其次,真正重要的是想让他注意到被杀掉的这几人?
燕云殊神态冷凝,得顺着户部主事及沈涧这条线继续查。
“姚亦曰不肯结案。”燕云殊说。
宁逾白当然知道此事,姚亦曰为人刚正不阿,办案固然有一套,奈何一根筋得很,落到他手里的案子不弄个水落石出,绝不善罢甘休。
像官银被盗一案草草了事,那对姚亦曰而言,是侮辱,更是仕途上极大污点。
姚亦曰自然不会同意结案,这在情理之中。
宁逾白陡然对燕云殊当初钦点姚亦曰一事有所感触。
看来小皇帝也不是瞎猫抓耗子,胡乱一通,是有意为之。
“陛下打算如何?”宁逾白问。
燕云殊微微一笑,眼神狡黠:“朕啊,也想知道这案子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姚亦曰不结案,继续追查。
只是…宁逾白敛眸:“大理寺不结案,都察院那边怕是说不过去。”
燕云殊早有打算,拿出先前写好的奏疏递到宁逾白面前:“如若在都察院眼里,此案已结呢?”
宁逾白视线落在奏疏上,眼神逐渐犀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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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歌偏东长乐坊间公主府。
淳于璞摘下官帽,拍打落在狐裘上的冰水,语气微沉:“母亲呢?”
“长公主在后花园暖亭内。”为其提灯领路的管家将灯微转方向,俨然是朝着后花园去的。
淳于璞脚下一顿,当即随着灯火走势进了后花园。
暖亭四周皆是厚实布帘,内里炭火充足,暖意洋洋,淳于璞掀开门帘的那刻,热气呼得他麻了一下,里面桌椅板凳,娇花瓷器一应俱全,左侧的红木桌前坐着位发饰简单、衣着质朴的貌美妇人。
那妇人美艳动人,眉眼与燕云殊极为相似,眉间一抹艳丽花纹衬得她越发娇媚。
见淳于璞进来,她轻启唇:“忙完公事了?”
淳于璞躬身请安:“回母亲,儿子忙完了。”
“嗯,陛下器重你,愿意将如此重要之事交付于你,是你的荣幸。”燕穆清放下笔,取过湿巾净手,见淳于璞郁郁不欢的样子,温柔笑道,“不高兴了?”
“儿子不敢。”淳于璞闷声道。
燕穆清将他扶起来,抬手理理儿子鬓角散发,口吻轻柔:“他是皇帝,你是臣子,有再多不高兴,也不能在天子面前表露出来。璞儿,母亲知道你的豪情壮志,但此时不是时候。你想让陛下看见你的好,就得将他人比下去,更何况如今他身侧还有宁逾白在。你想比宁逾白更耀眼,那得更上进。”
“母亲,你知道我想要的永远不是他看见我。”淳于璞额角青筋微现,眼神阴鸷道。
燕穆清拍拍他的肩膀,声调依旧:“我都知道,如今你还是以辅佐陛下为重,其他的,以后再说。”
淳于璞不想这样,可看见燕穆清冷淡眼神,他只能将话憋回去,转而道:“房首辅前几日问母亲为何不进宫看望陛下。那日陛下高烧不退,很是危险,母亲身为长公主,理应探望。”
燕穆清抬起手,凝视食指上那枚玉扳指,神态温柔:“没有陛下允许,房首辅万不敢说这种话。看来我那贪玩的皇帝侄子有事与我说。如此我少不得走一趟。璞儿,往后要多多陪伴在陛下身侧,知道吗?”
淳于璞点点头,心里还是不甘。
要不是当年有人趁虚而入,如今的他又岂会只是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迟早有天,他会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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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需知为君者得仁,能听得进忠臣谏言,不宜听信他人言,过分宠信近侍。史书上只手遮天的宦官有许多,陛下也知道其结果如何。再者,也不宜后宫专宠。为君王者,该雨露均沾。”房经赋卷着书,手里一方戒尺,将为君者之道娓娓道来。
燕云殊迷瞪着双眼,忍住打哈欠的冲动。
房经赋提及雨露均沾,方才想起件事来:“满朝百官听闻淑妃病重一事很是忧心,臣以为为定前朝,陛下确实该广纳秀女,为皇室开枝散叶。”
“?”燕云殊一激灵,眼睛瞪得像铜铃,“摄政王让首辅说的为君之道里,没有附加催婚一项吧?”
房经赋哑然失笑:“自然没有,不过老臣相信摄政王也有此想法。”
不,你想错了,他绝对没有!
因为他心里想的是他来做朕的皇后。
燕云殊怜悯地看着私以为和宁逾白成知己的房经赋,连人家小心思都弄不明白,还在这妄想借人名声催人心上人的婚!不晓得被宁逾白知道,你会有多惨吗?
燕云殊叹了口气,算了,看在房经赋为朝奉献几十年份上,他替对方守住这个秘密。
“再议,最近不是在准备春闱吗?还是国之栋梁更重要,朕后宫一事算不得什么。”燕云殊找借口。
房经赋见小皇帝谈及后宫像避如蛇蝎,不免想入非非,倾身道:“陛下这就错了,前朝与后宫同样重要。还是说在陛下心里,这后宫之人只会添烦恼?”
燕云殊一心都挂在宁逾白身上,哪有心思管后宫。
闻言只道:“朕想要愿得一人心[注]。”
房经赋诧异,倒不是说诧异于燕云殊这份心,而是诧异于他身在皇家、为一国之君竟有这等念头。古往今来未能有一位皇帝做到。
坐上皇位成为皇帝,这个身份和地位便象征着身不由己。
为江山操劳,为平衡而牺牲自我,为天下百姓而牺牲人生自由。
别说一生得一人,就是生几个孩子,那也不是皇帝自己决定!
房经赋再看眼面容仍带青涩的燕云殊,这恐怕还是年少惹得祸,待多经历些磨难,怕是会变。
房经赋等着燕云殊经时光打磨,这会儿也不强制将人思想掰回来:“陛下的想法该结合实际。”
“你说得对。”燕云殊抚掌道,他是得结合下实际,问问宁逾白怎么想的。
燕云殊想到宁逾白,生出些困惑来,他挪动小蒲团凑到房经赋面前:“房首辅,朕有一事不明。”
房经赋捋着小胡子,满脸好说话:“陛下请说。”
“你说的为君之道朕记住了,那这为夫之道,又该如何?”他好奇道。
房经赋手一滑扯下好几根胡子,疼得他面目微微扭曲,小皇帝天马行空想的什么?!
燕云殊又自顾自说:“为夫之道是不是该为他多着想,要多体贴,不能对他发脾气,他生气的时候要哄着,最重要的就是要百依百顺。男子在外可说一不二,回到家就要听内人的话。”
房经赋:……
燕云殊愁眉不展,嘀嘀咕咕:“如此说来,朕更像内人,不行。”
他倏然坐直身体,握紧小拳头,一脸攻气:“朕要重振夫纲,这事儿必须找他好好谈谈。”
事关男子尊严,他不能坐以待毙。
房经赋:“陛下……”
“多谢房首辅分享经验,朕受益匪浅。”燕云殊感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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